056 毒辣

056 毒辣

那信使應下,轉頭就是朝金瀾國的方向駛去,離開了明筲王暫居的別院。

只是,那信使纔出了大宇帝都不到一里地,便被人攔下,眩暈後,他懷裡的信,便被人截了下來。

截下那信之後,不出幾分鐘,便有人重新在他懷裡塞了一封信回去,同時,使了點手段,便讓那昏倒在地上,馬匹孤單地在一邊甩着尾巴的信使弄醒。

那信使醒來後,一點都是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在這裡,自己怎麼會昏倒在地。

在迷茫了一分鐘後,便是趕緊將手掏向懷裡,見懷裡的信還在,便是舒了一口氣,朝左右看了幾眼,趕緊騎上馬,自己可不能耽誤了三王爺傳信回去的,不然在自己這裡出了問題,三王爺追查起來,自己就難咎其辭了。

這麼想着,那信使根本沒有多想自己昏倒在地上,馬也沒丟,信也沒丟的真實原因是什麼了,趕緊就是策馬狂奔。

是夜了,天空中的迷霧,卻未曾散去,依舊看不到迷霧下被遮擋的月色,依舊看不到星輝滿空的樣子,只有冷風一陣陣吹過,將人的腦子吹清楚,卻是吹不走這花街裡的曖昧,吹不滅這裡高掛的燈籠。

白日清閣裡熱鬧過了,到了晚上,卻是依舊基情不退卻,到處都是嬌喘聲,男人的嬌聲,男人的低吼聲,還有琴瑟相諧的樂聲。

高雅與低俗,在清閣裡,是共存的。

世人都知,這金瀾國二皇子是這清閣裡的頭牌,這清閣裡任何一個小倌,那都是沒有金瀾國二皇子生的美貌的,那身段那眼神,也都是比不得金瀾國二皇子的。

每一天的晚上,清閣裡最熱鬧的事情,不是介紹新人,也不是什麼新奇的節目,每一天的晚上,清閣裡最是激動人心的,便是金瀾二皇子夜落誰家,是誰能包了二皇子的夜,那這二皇子便是屬於誰的。

是以,每一天晚上,嚐遍清閣裡所有倌人身體的公子哥們,都是卯足了勁兒,想得到那看去便是**豔麗的二皇子的一夜的。

但是,已經不知道多久了,那二皇子的夜,每一夜,都是被人包了的,沒有人的出價,能出的過那人,每一夜,各家公子哥們都是眼巴巴得看着那絕色美人勾着媚笑,一部一生姿,一回首之間便是百媚生地走向那三樓固定的房間裡。

房門一關,裡面的場景,便是與世隔絕了,清閣裡沒有得到二皇子一夜的人只能捶胸頓足眼饞不已,紅了眼的發誓第二日定要一擲萬金,得到那美人一夜,可每一次每一夜,那金瀾二皇子都是夜落那神秘人。

人家錢多,權勢大,曾經有人與他叫板過,結果,那年輕的公子哥當天晚上便是四肢筋骨盡斷,整個人已是如同廢人一樣,就是他象徵男人的地方,也是缺了一個子孫袋,那地方染着獻血,而那公子的手裡則是捏着一枚鮮血淋漓的寶貝子孫袋。

當下,那公子哥的家人便是來接了他回去,本以爲那公子哥的家裡人會來清閣裡大鬧一場,但令人意外的是,什麼事情都是沒有發生,沒有人到清閣裡來搗蛋,也沒有人來封了清閣。

每一個夜晚還在繼續,公子們還在繼續瘋狂,只是那缺了一枚子孫袋的公子再也沒有出現在清閣裡。

而清閣的門口處,那蜿蜒下來的血跡,也保持了好久,好久,導致一些公子哥晚上進來時,便是想起那一晚,那昏迷的男人躺在清閣的門口,手裡攥着一枚鮮血淋漓的寶貝袋,忍不住便是護住自己的那塊寶貝地方。

自從那一日之後,便沒有人再敢在清閣裡鬧事,也沒有人敢與那人搶金瀾二皇子的一夜,用金錢搶奪不過,便是輸了,不再多說什麼。

他們可不想自己從今往後,便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

今夜,依舊如同往常一樣,金瀾二皇子明奕的一夜,依舊落入那神秘人的手裡。

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那光豔絕麗的男人淡笑着,穿着黑色薄紗的衣裳,進了三樓的那間房間裡,房門一關他們便是看不到裡面的景色了。

只餘留了滿腦子的旖旎想象。

此刻,清閣衆位客官所仰望着的那間三樓正中央的屋裡,燃着最旖旎的薰香,那甜膩的香味,讓聞的人便是臉紅心跳,渾身騷熱不已,大牀外頭的粉色薄紗隨着微微打開着的窗子飄揚着,似乎能看見那大牀幕簾後的身影。

但那幕簾卻是遮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見裡面的一丁點大家景色。

這屋子裡,留了一個丫頭在外面伺候着,然,這丫頭伺候的卻不是牀前,而是門邊,她守在門邊,看那樣子,一有風吹草動,許是便會叫醒在牀幔後的人。

在這清閣後面,有一座院子,不大,卻很精緻小巧,它與清閣的前院是相連接的,從三樓的走廊裡,到旁邊最偏僻的那房間那兒,會看到一條窄小的通道走廊,從那走廊,便可直接到清閣後院的閣樓。

那閣樓也是三層樓高,樣式精緻小巧,從外面看去,像是小戶人家姑娘家的閨房。

此刻,裡面的燭火燃着,將屋子裡襯得亮堂無比。

而裡面坐在桌前,印在燭火旁的男人,卻是明奕。

他的手裡捏着一封信,旁邊是一根蠟燭,蠟燭看去是新換上的,小心翼翼地燃着燭火,再小心,也在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明奕已經握着手中的信,許久許久了,風華絕美的臉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

旁邊站了個人,是一身黑衣的女子,那女子臉上的表情與明奕是截然相反的,她的神色冰冷地比起冰雪天地裡的冰塊來還要冷還要硬,她的雙眸如刀劍,一絲一縷地都是透着狠與鋒利,那樣子,若是誰惹了她,絲毫不懷疑,她一個眼神過去就將人從中割斷了去。

她也隨着明奕的眼神,看着明奕手上握着的那張信紙,見明奕久久不語,看着那張紙的神色,也越來越冷越來越難看。

“主子?”

久久之後,她終於是說出聲來,聲音如她的人一樣,像是含着冰渣子一樣的冷。

但說這話的時候,看着明奕的時候,方纔還冷凍地要將人冰凍的視線,一下子便是柔地能將人化出水來。

她低頭看向明奕的時候,那樣隱忍卻又抑制不住的充滿着情意的眼神,饒是任何一個男子見了,都不會把持得住。

最是一低頭的溫柔,最是那隻對一人溫柔的誘惑。

她看向他的時候,偷偷的,不被他發現自己的神色異樣,也不敢讓人發現自己的視線,只能隱忍着,卻又實在忍不住而偷摸着,這樣暗戀的感覺,雖痛苦,卻也是美好。

“阿芙啊,我們也該準備準備了。”

命久久之後,明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信紙往旁邊的燭火上一放,那信紙,瞬間,便是被燭火燃燒成灰。

再也看不到一丁點的痕跡。

那黑衣女子,赫然就是冒充君柒主子的紅衣女子。

在明奕說完這話之後,月芙立刻便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規規矩矩的站好,聽了明奕的這話,她似乎有一秒時間的停頓,

“你會後悔麼?”

明奕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茶杯裡的茶葉,早已泡爛了,在水中漂浮着盪漾着,這茶水,恐怕也是涼透了的。

“屬下,絕不後悔。”

月芙連思考都沒思考,斬釘截鐵而堅定地回了明奕,玫瑰色的脣畔,抿得緊緊的,那仗勢,任誰都是撬不開她的一雙紅脣。

“那就好。”

明奕收起了方纔的笑容,方纔還慵懶隨意的視線,一下子如豹如狼一樣,眼神裡刻着深邃,也刻着難懂。

月芙不再說什麼,夜色已經降臨了,她轉身朝屋子外走。

挺直的脊背,從頭至尾都不曾變動過,徑直出了那屋子,到了外面輕輕地合上那門。

朝右邊走,走到樓下,到了正對着他的房間的房間停下,打開門進去,關門。

關上門的一瞬間,所有的情緒,便是瞬間崩塌下來,月芙的脊背,再也不那麼堅強而挺直,她縮起了雙肩,顫抖着蹲下來,她不敢哭出聲來,她不敢,只能埋首悶聲在自己的胳膊裡,任由淚水在自己的臉上肆意流淌。

沒有人能看見自己的軟弱與淚水,也不能有人看見。

她是月芙,明奕層說,月芙,月芙,是暗夜下生在月輝光芒下的芙蓉,皎潔卻又豔麗,這世界上鮮少有女子的容貌能與她相比。

可月芙知道,自己只是他的手下,月芙知道,明奕絕不會喜歡上自己,若她是月光下灑滿的月輝下生的芙蓉,那明奕便是天上的一輪明月,只有他的光芒照着,月輝下卑微的芙蓉才能挺立着枝頭,在枝頭上嬌豔欲滴地盛開。

所有人都說主子是污濁的戲子,是讓天下人睡的淫子,是讓金瀾國皇室拋棄了的棄子,但她知道,主子是美好,卻也孤獨的。

那樣的主子,她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他!如若有人敢傷害主子,她月芙上天入地,上刀山下油鍋,也會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人生吞活剝了去!

蹲在地上的月芙狠狠抒發一番自己心底的情緒,將從前不敢想,不敢在腦中有過的念頭,這一刻,這一瞬間,如走馬燈花似地從自己的腦海裡劃過。

她原本以爲,自己能永遠在主子身邊默默地注視下去,卻從未想到過,自己離開主子的日子,會那麼早,也沒有想過,自己離開主子,不是替主子死。

而是那樣的……。

月芙心裡有些難過,不過想了想,她埋在胳膊上的眼睫動了動。

這樣也好,只要能幫助主子,自己怎麼樣,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從自己假冒那君五小姐的主子的那一刻起,她不是早已經猜測到了結局了?

月芙深呼吸一口氣,擡起頭時,臉上的神色又如同和以往一樣,冷着臉,毫無半點情緒,就連曾經難過的痕跡,都是未曾看見,只看到紅脣抿得緊緊的,秀麗地如同一排羽扇一樣的睫上,有些溼潤。

以及,墨色衣衫上,那無法忽視的溼潤。

月芙進了屋子,吹了燭火,上了牀,落下牀幔。

這屋子裡,便沒有其他動靜了,就連方纔發生的事情,月芙不說,又有誰知道呢?

三樓,明奕的房間裡,他卻並未入睡,拿出書櫃三層從左邊數起第九本書,隨意翻了一下,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張畫,一張很小的畫,畫上的女子,是個女童,生的玲瓏可愛,那胖嘟嘟的臉上掛着甜美的笑容,那女孩看去約摸五歲,一雙大眼睛看去生動活潑,畫上看去,她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似的,眼底有些怯怯的。

她梳着羊角辮,兩隻小辮子上面還有兩朵花,襯着小女孩兒更是鮮嫩可愛。

最爲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小女孩兒的額中有一滴鮮豔欲滴的硃砂痣,那豔麗的顏色,就像是要從那畫紙上投出來,如鮮血一般,讓看的人,僅僅是這一顆硃砂痣,便是勾了魂魄。

明奕白嫩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張小畫上的女童,眼神變化莫測,臉色有些冷,可又有些閃爍,裡面有一種想要將這小女孩兒捧在手心裡的小心翼翼,可半刻之後,便是無盡的痛苦,

好似,他丟了她,他再也找不到她,唯一留下的念想,便是這張僅存的畫。

若說他珍惜,這畫卻不是保存地好好的,沒有一點褶皺的樣子,反而是皺皺巴巴的,那少女的一隻羊角辮都是斷了,不知明奕用了什麼方法,又是粘了起來,只不過看去,那羊角辮依舊是斷了的。

雖是有皺皺巴巴的痕跡,可後來,又被人用力撫平了,只是,痕跡,還未退卻。

他看着這張畫上的少女,喃喃幾字,最後一皺眉,撫了撫少女額間硃砂痣,閉了閉眼,便將那張畫,放回了那書架上第三排第九本的書裡夾好。

明筲啊,我是你最無恥下流的哥哥,可,也還是你的兄長。

我若未娶,你怎敢娶?

……。

……。

這一夜,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刺激驚悚的一夜,尤其是對於君府來說。

沒有人會忘記這一夜府裡的大變化,沒有人會忘記在大少爺的房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君府的老太君,活了幾十年,吃了幾十年的鹽,走過無數的路,卻沒有一天,像這天那麼激動。

那激動,比君楓林不再蝸居在書房裡,從此從書房裡出來這一事,更是激動。

因爲,這一夜,君家最爲紈絝最爲無所事事的兩位少爺,竟是當着老太君與君老爺的面跪下,發誓再不胡亂出去給君家丟臉色,發誓從此以後,君家那兩個紈絝子弟再不會出現,他們會乖乖學着爹讀書習字,會聽妹妹的安排,向孔夫子學習。

這在君家,實在是破天荒的事情,有什麼事情,比這一夜發生的事情,更讓人震驚呢?

翌日,天空晴朗,當天空中第一縷陽光照進大宇帝都城的時候,當從帝都城門外的陽光一路蔓延着進入帝都城的時候,昨夜這個許是根本沒有熟睡的都城,立刻便是清醒過來。

當日頭還未照進安家的時候,當安家的天空還是魚肚白的時候,君柒從她暫居的院子裡便是閃身鑽了出來。

原先以爲這麼早,南城不會注意到自己起來了,便能躲過南城這個跟屁蟲,但她沒想到的,她前腳從自己的屋子裡出來,南城帶上斗笠,後頭就在後面緊跟其後。

她只回頭看了一眼他,心中除了無奈之外,便還是無奈,她不懂南城的心,也阻止不了他。

不過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是動作矯健靈活地朝着素院裡去。

安勇一定是故意的,纔會將君柒住的地方安排地離君安氏的素院很遠,要走上半柱香的時間,纔是能到。

現在天還沒全亮,這安家的多數人都在睡覺,就是丫頭小廝們的,也都還沒起來。

她選擇清晨,而不選擇夜裡,則是因爲,夜裡人反而是警惕,因爲暗沉的夜,就是讓不軌之人行動的,有心之人自然會安排好,守衛森嚴。

而清晨,昨夜的疲憊,還留在身上,才起牀的迷糊還能伴隨一些時間,這時候行動,恰好是最好的。

君柒無聲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小道,快到素院的時候,扭頭對南城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指了指這素院的屋頂。

那時候,她與南城的距離,便只有一尺不到,兩人貼身站在素院屋子下的大樹下,那棵常青樹上茂盛的樹葉,將兩人的身影掩藏了去,無風無動靜,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這裡。

南城見君柒指了指屋頂,便是明瞭,卻是不動,等君柒先動。

她想通過這院子外的樹,直接進院子,且是爬到素院的屋子上面,君柒比劃了一下那樹,若是以前,自己比起現在更高挑的身子只要稍稍一展開,幾個蹬腿,便是可以爬上樹躍上屋檐。

可,現在,倒是有些麻煩。

她沉了沉氣,準備一躍而上。

然下一秒,卻是在南城的懷裡,眼前景色一下掠過,她看到常青樹的綠葉在她眼前拂過,眯了眯眼,再睜開時,便是輕巧地落在素院君安氏住的屋子的上面。

半點動靜都是不曾發出。

南城落地後,便是小心翼翼卻又迅速的鬆開君柒,退後三步,在她身後三尺的地方站定。

顯然,南城誤會了君柒朝上指的動作,卻是選擇了一個更直接更簡單的方式。

君柒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這麼輕巧的躍上屋檐,而無需自己出一丁點的力,她扭頭仔仔細細地看着南城,眼底裡有星光,那種細細碎碎的光澤,讓沉默不語的南城在斗笠後斂下了眉眼,不再敢看她。

而君柒心底卻是帶了些興奮的,這種飛一般的感受,也只有今日這時才體驗過,她纔是真相信了,這世上有比軍隊裡學的格鬥術更高明的功夫。

若是有時間,她定要向南城學習,這迅速躍起的功夫,這被稱之爲輕功,也可看做是逃跑神功的東西。

不過現在不是向南城問的時候也不是開口說話的時候,她蹲下身子,示意南城也是趴下,而自己則是在屋頂上的瓦片上摸索幾番,最後小心翼翼地將一片看去不是連接着關鍵節點部分的瓦片小心翼翼地揭下。

揭開瓦片後,君柒便是探頭朝裡面看去。

正下方正是君安氏的牀,牀幔依舊是合上的如同以前她來的時候一樣,牀上的君安氏沒有任何聲音,像那一日一樣激烈的咳嗽聲現在也聽不到,安靜得如同牀上躺着的是死人一樣。

唯一有聲音的恐怕是在這素院裡照顧君安氏的丫頭。

她這時候已經起來了,裡裡外外忙碌着,從外面盜了熱水進來,又是將臉盆裡的水準備好,便將臉盆裡的毛巾擰乾,朝牀前走去,掀開牀幔後,便是將身子朝裡面探去。

看那模樣,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牀上君安氏的臉,給她清面。

她孃親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是在睡覺,也不可能這麼恰巧每一次有重要人來看望她,她便是醒的。

從現在開始等着,總會有發現。

伺候君安氏的丫頭給牀上的君安氏擦完臉後,便回身,將毛巾洗乾淨後,便又端着水出去了。

她將房門也是關上了,屋子裡這下,便徹底只剩下了安靜。

君柒蹲着,不敢動,這素院的下面,屋子外面,站了好幾個侍衛,她若是一動,在房頂上弄出些什麼動靜來,下面的侍衛不可能不知道。

天空,逐漸從魚肚白,又轉向全白的跡象,清晨裡的些微霧氣,也有散開的痕跡,留在君柒的髮絲上的露珠,也在慢慢消失滾落下去。

君柒等着,南城等着。

“吱呀——”

當下面的屋子裡一聲門開,而君柒迅速朝門看去,卻未曾見到門開的痕跡時,她的整個神經都是被揪了起來,全身心的注意,便都在那吱呀聲裡。

“老爺,要奴才現在將君夫人弄醒麼?”

君柒看到,說話的人,是那安家的管家,那管家嘴角兩撇小鬍子,奸須她忘不了,而此刻,他正站在那腰粗膀圓的安勇身邊,以一種諂媚狗腿的語氣,小聲詢問着安勇。

君柒講視線朝他們身後看了一眼,方纔那吱呀聲是從他們後面傳來,而他們的後面,有一張書櫃,書櫃旁,還有一個花瓶。

“讓外面的侍衛都是盯緊了,任何人都是不能入內。”

安勇這老狐狸的聲音刻意壓低了,聽起來,如同被人壓着說出,聽者聽着感覺相當不適。

那管家聽了忙彎着腰,就打開了房門,向外面的侍衛囑咐了一句,又是在屋子裡聲音威嚴地說了一句。

他在屋子裡的話,怕是要說給屋子裡那些見不得光的影衛的。

做完這一切,安勇朝管家伸了伸手,管家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翠綠色的小瓶子,遞給了安勇。

安勇將蓋子掀開,裡面霎時便有一個黑色的觸角出來。

看起來滑滑膩膩的,並非是那種看去有堅殼的蟲子的觸角,反而是像軟蟲。

安勇見那觸角一出來,便是湊上前吹了吹,那觸角不懼反而膽大了些,一伸縮,原本只是探出瓶子一些距離的觸角剎那間便是拉長了大半,而牀上的君安氏也猛地又是咳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咳!”

那般淒厲的咳嗽聲,像是伴隨着安勇吹氣的動作,不過這次,君安氏的咳嗽聲,卻沒以往那麼嚴重,她只在剛醒來時,猛地咳嗽幾聲,後來,任由安勇怎麼吹,都是忍住了,只發出幾聲悶哼。

君柒知道,許是自己的異能之力,在君安氏的身上有了作用,可她卻是不敢保證,自己的異能之力,能醫治得了君安氏身上所有的傷痛。

就看那詭異的蟲子,便不再自己的把握範圍裡。

她這股力量,只能將那病痛之體痊癒,對上那異體,那東西,該是以前苗疆描述的蠱蟲,她也沒見過,自己也是不知道能不能壓制得住蠱蟲,僅憑身上的力量,能不能壓制得住。

如若壓制不住,貿然便是用異能,將君安氏身上中下的蠱毒祛除,她不知道,會有很有什麼後遺症。

若要祛除那東西,將安勇身上的蠱蟲殺死,將君安氏身體裡的那隻也是殺死,才能真正祛除吧!

“妹妹。”

安勇朝那管家使了個眼色,那管家便是機靈地上前,將君安氏牀上的牀幔拉開,牀上躺着的虛弱的,臉色蒼白的君安氏便顯現在君柒面前,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的一小半臉,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

君安氏並沒有猛烈咳嗽,讓安勇略微有些吃驚,他又是逗弄了手中瓶子裡的觸鬚蟲,見牀上的君安氏立刻輕輕咳了一聲,比以前是小了很多,但他卻是安心了,自以爲將一切算計的極好的他,以爲是君安氏努力忍着喉嚨口的癢意,並未去多想。

“咳咳~咳咳~你不是人!”

牀上的君安氏情緒聽來十分激動,她衝着安勇吼道,沙啞的聲音裡有些痛楚以及痛心。

安勇肥碩的身子在君安氏的身邊坐下,那寬厚的背一下便將君安氏的身子遮住了,只聽他道,

“我的好妹妹,你怎麼還是冥頑不靈呢?”他似乎彎腰對君安氏做了什麼,只聽君安氏一陣痛苦的尖叫,那尖叫聲卻在開始時,就截然而止,安勇將君安氏的嘴捂住了。

“娘當初將那東西給我,就是防止給你貪了去的!”

君安氏狠狠咬了安勇一口,憤恨地道,聲音裡還有以往的柔弱溫婉,與安勇說話的時候,雖有氣勢,卻依舊是帶了些怯意。

“妹妹你不聽話,放在你這兒也沒用,不如給了哥哥,乖,告訴哥哥,那東西在哪裡?”安勇放緩了聲音,淳淳善導,低柔的聲音,如若不是現在這尷尬的情形,就是君柒也會信其十分之一。

“我就算死,也不會給你!”

君安氏十分堅定,那決絕的語氣,真有一種與安勇魚死網破,破釜沉舟之氣。

“嫁了人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嗯?!小賤貨!我就知道,娘當初在你出嫁時,給了好東西,卻是不給我!”

安勇一下子就被君安氏的話給氣的惱怒了,不知他對她做了什麼事情,只見君安氏躺在牀上,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比任何君柒見到過的一次都嚴重。

而她氣兒只能趴伏在屋頂上,透過那一小方瓦片之隙看着乾着急。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寶?娘那一日在她手心裡寫下的寶字,究竟是有多大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給別人,都是給你好!”

君安氏的聲音裡帶了些哭腔,畢竟這樣對自己的,是自己的嫡親哥哥,沒有一個妹妹會不寒心。

“那東西,是不是在你那小女兒身上?!”

安勇忽然上前,死死地卡住了君安氏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吼叫,明顯是被君安氏的話給刺激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牀上的君安氏毫無反抗能力,只能任由自己的禽獸哥哥掐着自己的脖子,她的腿蹬了蹬,

“咳咳咳,咳咳咳,沒,咳咳,沒有。”

安勇聽君安氏的話卻不信,

“你別以爲我是傻子,讓你接一個君家人過來,你誰都不接,接了君柒過來,君柒上面有大姐二姐大哥二哥,你誰都不接,卻是接了君柒過來!別以爲我是傻子,不知道里面的門道!”

安勇蠻不講理,冷哼一聲,根本不管君安氏的咳嗽和反駁,“你若不說放在君柒哪裡,我便派人將你那嬌豔如花的小女兒讓人上了!我就不信,你不告訴我那東西在哪裡!這幾日已經是給足面子!”

安勇心狠手辣,在屋頂上面聽着這些話的君柒一張臉板的緊緊的,一雙鳳眸凝起,射向牀上的安勇,紅脣抿緊了,渾身的肌肉緊繃着,用憤怒二字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已是不夠!

她本是猜測這安勇不是個好人,沒想到對自己的親妹妹竟是如此,竟還想找人對自己做不軌之事!

“咯噔——!”

因爲憤怒,君柒手下捏着瓦片的手,便是用力了些,一用力,那瓦片便發出細微的咯噔聲,

原本這聲音很輕很輕,但因爲現在是清晨,這素院裡又是安靜的很,除了安勇的聲音,除了君安氏的咳嗽聲,便沒有其他聲音了,怎知道忽然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這聲音一出,君柒立即就是扭過頭,將腦袋從那瓦片的上方移開,而南城也是注意到了君柒這裡的動靜,全身肌肉緊繃着,如若有什麼情況,南城定是會在第一時間動作。

“誰?!”

果然,就坐在牀上的安勇還是聽到那聲音,他迅速地擡頭,就是朝着那聲音發來處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是出大事。

君柒方纔時間緊急,根本沒有時間將揭開的那瓦片蓋上,是以,這安勇一擡頭,就是看到房頂上一片瓦片被揭開了,外面魚肚白的天色,一眼望去,就能看到。

看到安勇往房頂看去,那管家也是擡頭朝上看去,一看不得了,

“老爺!”

他的聲音有些焦急,更有些惶恐。

這素院的護衛安全,都是他來保證的,結果大白天的,這素院房頂上都是漏了一個洞,這怎麼能不惶恐!

“派人迅速包圍素院。”

安勇起身,將手中的瓶子重新蓋上,親自將君安氏的牀上的牀幔落下。

而他蓋上手中瓷瓶的時候,牀上方纔還是有些輕咳的君安氏一下便是沒有了聲響,一點動靜都沒有。

安勇則拂袖,往後退去,房頂上還蹲伏着的君柒又是聽到一聲書櫃被推開的聲音,緊接着,便聽到素院裡的侍衛出動的聲音。

“南城。”

她回頭,小聲而鎮定地喚了一聲南城。

南城在君柒話落的時候,便是大手一伸,將君柒整個人撈了起來,幾個跳躍,身形快如影子,幾下便是從素院跳到了旁邊的院子的房屋上,素院的侍衛甚至來不及擡頭查看上面的情況,那一道黑色的身影便是如風一樣掠過,如貓一樣靈敏地在安府房屋上躥了幾下,迅速回到了君柒住的院子。

南城便將她放下,而他也恢復了到她身後三尺的地方。

君柒也來不及感慨剛纔在屋頂上飛躍的感受,便要推開門進屋子裡。

這時候,蘭瓷正好剛起來,看樣子自己已經是梳洗好了,正端着臉盆從水房裡出來,一出來,就是看到了站在房門口的君柒,又看到了跟在君柒身後的南城。

無風,但南城的黑色斗笠卻飄了一下,依稀將他光潔美好的下巴露了出來。

“進屋。”

君柒也不廢話,吩咐蘭瓷進屋,蘭瓷點頭,趕緊跟着君柒進去。

進了屋子後,君柒便讓南城在珠簾後等着,而自己則是迅速上了牀,將身上的外衣,都是脫了個精光,不一會兒,便只剩下了裡衣。

南城扭過頭,看着外面,人卻依舊守在那裡。

蘭瓷不明白君柒這麼做的原因,可知道,小姐這麼做,一定是有理由的,便在一邊將洗漱水放好。

幾人都是默不作聲地等着,蘭瓷不知道在等什麼,卻也聰慧地沒開口。

不一會兒,院子外面便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背對着外面的君柒霎時眯起了眼,鳳眸裡的冷厲如刀鋒。

蘭瓷出了屋子,

“奴婢見過王管家,”

來院子裡的是安府管家,蘭瓷故意說得大聲了些,好讓裡面的小姐知道是誰。

“你家小姐還沒起麼?”

那管家本就對君柒態度頗爲不尊敬,他看了看院子裡面,便沉聲問蘭瓷,話裡還有些疑惑,

“回王管家的話,小姐還沒起來,奴婢方纔纔是準備好了洗漱水,給小姐端進去,小姐這會兒是醒的,只是還沒起。”

蘭瓷機靈,不用君柒教,便是神色如常地應對那管家。

“哦~是麼。”

那管家應了一聲,卻明顯是還有些不相信,一雙眼睛還時不時地朝裡面看去。

“蘭瓷,外面怎麼了?”

君柒懶洋洋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聽那聲音便知道是還未起來,

那管家聽到這,便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只好彎腰行了行禮,

“回小姐,安府裡來了盜賊,老爺派奴才在四處追查,奴才怕小姐屋裡有賊子藏着,擔心小姐,纔是問這小婢子,如今看來,小姐無礙,那奴才便也是安心了,那奴才這就告辭了。”

那安府王管家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也是臉不紅心不跳,君柒在裡面應了聲,那管家便沒有理由再停留了,灰溜溜地走了。

待那管家及一羣侍衛走了,蘭瓷鬆了口氣,趕緊進了屋裡面,將房門關緊了。

“小姐,一早上出去,也沒通知蘭瓷,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可怎麼辦!”

蘭瓷不無擔心地說。

君柒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她迅速穿上衣服,一臉凝重。

蘭瓷見君柒沒理會自己,反倒是神色凝重,便也不再問什麼,心情也跟着君柒凝重起來。

……。

……。

天色大亮,整個大宇帝都城也算是真正復甦了。

大宇朝堂上,羣臣百官已是在此商討國事許久。

本來這明筲王爺來大宇國的事情,是保密的,怎知,他到了今日便是大張旗鼓得大搖大擺地跟着羣臣,以金瀾國時臣的身份,跟着一起來了這朝堂上早朝,只不過作爲使臣,要在外面等着,皇帝召見時,才能進來,否則一國國事,可不是被他知道。

羣臣心惶然,不知這金瀾三王爺是什麼意思,就連大宇皇帝,面上笑着,心下卻是沉着的,昨日說的還不是明顯?莫非這明筲王真是那麼難纏,非要在羣臣面前理論?

大宇國國事處理完了,大宇皇帝纔是召見了在外面等着的明筲王。

“明筲見過大宇皇上。”

他行了個金瀾國禮,

“起身。”大宇皇帝看去很柔和,“不知金瀾時臣來我大宇,所爲何事?”

雖知道他是什麼事,但這明面上,還是要問的。

“金瀾國與大宇國一向是友誼之邦,兩國之間商貿和諧,百姓之間來往和睦,明筲此次前來,是想親上加親的。”

大宇皇帝一聽,眼微微眯起,

他昨日來可沒提這事,

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