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日,早晨。天灰濛濛的,像是覆蓋了一張灰色的毯子。陰風惻惻,空氣中充滿了肅殺味,令人覺得要變天了。
大內,御書房,朱祁鎮正在教兒子朱見深讀書。朱祁鎮復位的第二天,就立即將兒子立爲皇太子,也給他改了名字,之前叫做朱見浚,如今已經是朱見深了。
正當父子倆其樂融融的時候,一個太監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向朱祁鎮跪地稟道:“稟皇上,兵部尚書徐有貞、忠國公石亨、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吉祥有事晉見。”
朱祁鎮眉頭一皺,揮了揮手,道:“告訴他們,就說朕今日無暇,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那太監道:“稟皇上,兵部尚書徐有貞說此事關係大明的前途,皇上倘若不見,他們就一直在殿外恭候。”
朱祁鎮想了想,道:“那好吧,朕就去見見他們。”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步子,道:“算了,你把他們三個叫到御書房來,朕就在這裡召見他們。”
那太監道了一聲:“是。”起身退下。
朱見深頗爲伶俐,聽說父皇要在這裡召見大臣,待那太監退出去後,道:“父皇,您要處理國家大事,孩兒這就告退了。”
朱祁鎮笑了笑,道:“好聰明的孩子。深兒,你不必退下,就留在朕的身邊,看朕怎麼處理政事,有朝一日,你做了皇帝,也好有個榜樣。”
朱見深道:“是,父皇。”
不久,徐有貞、石亨、曹吉祥三人在太監的帶路下,來到了御書房外,得了允許之後,三人依次進入,向朱祁鎮行禮,口呼“萬歲”。
朱祁鎮道了一聲:“平身。”
徐有貞、石亨、曹吉祥這才起身來。
朱祁鎮望了一眼徐有貞,問道:“徐愛卿,什麼事這般緊急呀?”
徐有貞道:“稟皇上,于謙、王文一案已經有了結果。”
朱祁鎮一愣,道:“是麼?”過了一會,嘆道:“難道于謙和王文都已經認罪了?”
徐有貞道:“微臣三人正是爲此事而來。于謙、王文死不認罪,還請皇上下旨,賜他們死罪。”
朱祁鎮微微一驚,他此前下旨將於謙拿下,原本只是復位後的一番措施。在他的心裡,並不是真的那麼想要置於謙於死地。
“昔日蒙古太師也先大軍逼城,于謙率衆守護,擊退蒙古大軍,可謂不世奇功。如今就算犯了一些過錯,也不應該賜死吧。”朱祁鎮道。
石亨道:“稟皇上,于謙與王文二人迎立外藩,謀奪大明江山,此乃十惡不赦之罪,他昔日縱然有功,但也不能功過相抵,理應施以重型,以儆效尤。”
朱見深聽了這話,張了張嘴,要說什麼,但見徐有貞、石亨、曹吉祥三人一臉的煞氣,心裡一怕,不由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朱祁鎮望向曹吉祥,道:“曹愛卿,你有什麼看法?”
曹吉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乃一國之主,明察秋毫,想來早已有了決策,老奴戰戰兢兢,敬遵皇上之命便是。”
這樣的話,說了等於白說。朱祁鎮原指望他能爲于謙說一些好話,誰想他竟把“決策”踢給了自己。
朱祁鎮沉思了半響,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想到一計,道:“太后一向甚有謀略,且待朕到後宮向她請教,再做定奪。”
徐有貞聽了,心裡一急,上前一步,道:“皇上,于謙與王文雖然沒有認罪,但他們反意已有,只是沒有成功,望皇上能夠早日下詔,以振國法!”
朱祁鎮才起的身子頓住了,看着徐有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Wωω ⊙tt kan ⊙C〇 徐有貞又道:“想當初,王文在迎接皇上回京一事上百般阻撓,分明就是有意與皇上過不去。在這件事上,于謙也不熱心。試問這樣的臣子,皇上還能信任麼?”
朱祁鎮聽了,忽然想起被俘後的那一段苦寒日子。是啊,自己原本是有機會早日回京的,但就是因爲朝中的一些大臣,爲了迎合弟弟的心思,遲遲不肯與蒙古修好,才使得自己在塞外多吃了一些苦頭。他一想到這,面上不由露出了一個寒氣。
徐有貞察言觀色,知道朱祁鎮已然被自己說中心事,遂正色說道:“皇上,于謙不死,復位一事只怕將會師出無名啊。”
朱祁鎮一聽,忽覺一股冷風吹來,想說什麼,但卻發現實在沒有話語可以反駁徐有貞之言。
石亨、曹吉祥雖然討厭于謙,也想趁此機會將於謙殺掉,以絕後患,但此刻見徐有貞一臉的殺氣,句句針對於謙,與于謙似是有着三江五海的深仇大恨,心裡均是一凜。他們三人如今的關係,就好像是一根線上的螞蚱,是以,石亨、曹吉祥略微想了想,也立即奏請朱祁鎮下旨定於謙的罪,非要讓于謙死不可。
徐有貞見三人一同奏請“斬殺于謙”,自知自己雖是皇帝,但此時此刻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只得嘆了一聲,道:“好吧,朕這就下旨。”
待徐有貞、石亨、曹吉祥得意的退出御書房之後,朱祁鎮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連聲嘆氣。
忽聽朱見深小聲問道:“父皇,您爲什麼要殺於大人呢?”
朱祁鎮扭頭看着兒子,想了想,道:“因爲他想要迎立別人做皇帝,父皇迫不得已,纔會下旨殺他。”
朱見深道:“請恕孩兒不肖,父皇尚未復位的時候,於大人爲了請立太子一事,在殿內跪了多日,他當時請立的人便是孩兒。如果他想要迎立別人的話,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孩兒常聽祖母說,於大人是個大忠臣,乃大明的棟樑,父皇……”說到這裡,見朱祁鎮的面色很是難看,便就此打住了。
過了好一會,朱祁鎮幽幽嘆了一聲,道:“這個道理,父皇何嘗不明白?但父皇於今是身不由己,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起身走過去,拉住兒子的手,道:“深兒,父皇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爲于謙平反了,將來你做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爲他平反,知道麼?”
朱見深雖然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父皇,您放心吧,這件事孩兒一定會永遠記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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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殺于謙、王文的聖旨下達之後,在短短的時間內,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這個消息。於是,有的人跑出了家門,有的人奔出了酒店,甚至是有丟了生意不做的,都來到了街上。
天色越發昏暗了,陰風呼嚎,吹起了無數的灰塵。某個角落裡,幾個老人不顧體弱,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向天祈求。他們在祈求上蒼開開眼,將人世的一切黑暗掃除。
離行刑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通往崇文門的路上,兩旁已經站滿了人,個個面色沉重。不久,一支一千人的官兵,手持鐵槍來到,將地面踏得震響。在這支官兵後面,是兩輛囚車,前面一輛,所囚之人,正是于謙,後面一輛,卻是王文。
兩輛囚車邊上,左面有無上老祖、樊不二、索長嵩、一指、一度,右面有宮本一夫、黑澤雄一、米倉千佐、聞人龍、白蓮童子。他們身上都穿着武官的服裝,看上去顯得不倫不類的。囚車後面,卻是一長串的人,三頂轎子被緊緊護衛着,若是有心人的話,一定可以猜出轎子裡坐的是什麼人。
行刑的地點,位於崇文門外一處廣闊的地方,這裡是通往崇文門的必經之地。每當囚車進過的時候,兩邊的百姓便會自發的跪下來,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磕頭,有的在灑酒,每一個人均以自己的方式,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不久,大隊出了崇文門,在刑場佈置好一切,三頂轎子這時候才落地,從中鑽出三人,正是徐有貞、石亨、曹吉祥。他們三人本來不想露面的,但迫於獨孤雄天和軒轅仁的壓力,他們不得不來。在原先的計劃中,並沒有斬殺于謙這一條,獨孤雄天和軒轅仁得知朱祁鎮下旨斬殺于謙後,處於一種奇怪的心理,他們“要挾”徐有貞、石亨、曹吉祥三人,如果三人不到場監刑的話,一切後果,均有他們自負。
徐有貞、石亨、曹吉祥雖然知道邊上有無數的高手護衛,但事到臨頭,也不禁有些心虛。三人中,徐有貞雖不懂武功,但他的膽子也是最大的,定了定神後,率先朝自己的位子走去,石亨和曹吉祥見了,這才邁步過去。
三人坐下後,于謙、王文便被人從囚車裡押出來。兩人一身血跡,顯然在監牢中吃了許多苦頭。
“于謙、王文,見了本大人,還不快跪下?”徐有貞厲聲喝道。
王文聽了,“哈哈”一笑,道:“我王文跪天跪地跪父母跪聖上,也不會跪你這個奸賊。”
徐有貞怒道:“大膽,天多大,地多大,你的父母又有多大,竟敢把它們放在聖上前面,可見你絲毫不把聖上放在眼裡,死不足惜。”
王文“呸”了一聲,罵道:“無恥小人,我王文縱然做了鬼,也會在閻王面前參你一本,叫你不得好死。”
忽聽曹吉祥陰沉沉的道:“來了啊,給本公公掌嘴。”
話聲一落,只見兩個錦衣衛越衆而出,“噼噼啪啪”的打王文嘴巴。王文在監牢裡已經吃了不少苦頭,此刻那裡還能禁受得住錦衣衛的手段,不消一會,滿嘴牙齒已經被打落,鮮血流個不住,最後還讓人押着,跪在了地上。
徐有貞望向于謙,面上露出得意的笑,道:“於大人,於閣老,你怎麼樣?”
于謙淡然一笑,道:“於某人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此生坦坦蕩蕩,死得乾淨。你們這些小人,百年之後,必將寫在恥辱的的史書上。”
徐有貞、石亨、曹吉祥見於謙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鎮定,又恨又惱,徐有貞道:“來人啊,給本大人掌嘴。”
忽聽得站在邊上,打扮成官家人的獨孤雄天道:“徐大人,于謙曾經有功社稷,當衆掌嘴,只怕於理不合吧。”
徐有貞道:“我等代天行刑,于謙藐視我等,等於是藐視皇上,難道不應該掌嘴嗎?”
同樣打扮成官家的人的軒轅仁道:“徐大人,行刑的時辰就快到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難道你就那麼愛看掌嘴嗎?”
徐有貞見他們兩個與自己過不去,心底暗暗生氣,但他心知他們一個是獨孤九天的徒弟,另一個是軒轅世家的大少主,與獨孤九天關係親密,自己雖是獨孤九天的門生,卻也不敢得罪,道:“既然兩位都爲于謙求情,那本大人就暫且饒了他。”
這時,兩道人影飛快的向刑場跑來,到了近前,單腿跪地,向獨孤雄天稟道:“稟告少教主,方劍明在五里外出現,正往這邊過來。”
獨孤雄天道:“好,立刻發射信號。”
那兩個人道了一聲:“是。”飛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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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昏,地暗暗,方劍明手中提着一把刀,正大步走在通往刑場的路上。早在三裡外的時候,他已經發現有人跟在了後面,但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向前走。這一路過來,跟蹤的人越來越多,除了正前方之外,其他方位都有人。
距離刑場還有四里的時候,正前方終於來人了,並有信號發出。瞬時間,跟蹤的人全都冒了出來,將方劍明團團圍住。
“方掌門,你來了”獨孤雄天率衆由正前方來到之後,這麼說道。
方劍明點點頭,道:“是的,我來了。”
獨孤雄天面上露出一絲苦澀,道:“方掌門,我們本可以成爲好弟兄的。”
方劍明淡淡一笑,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方某高攀不起。”從懷中拿出木戒指,戴在了手指上。
獨孤雄天望了他手中的刀一眼,面色微微一變,道:“方掌門,這把刀……”
方劍明冷冷地道:“這把刀的主人名叫陸天樂,他是虎門武館的館主。”
獨孤雄天道:“陸館主他……”
方劍明道:“陸館主已經駕鶴西遊,他的另一把刀,我已經埋在了他的墳前。陸館主是一個義士,義士是這個世上最值得尊重的人。”掃了場上一眼,忽然從懷中拿出一張絲巾,將雙眼蒙上。這個舉動,立時將所有人怔住了。
“從這一刻起,方某將沒有朋友。方某不想殺人,但誰敢阻撓方某,方某手中的這把刀,將會毫不留情的給他致命一擊。方某數三聲,三聲過後,便會一步步的走向刑場,那怕身上中了千百道掌力,也不會停頓一步。”方劍明語氣冷得嚇人,彷彿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