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弼霆神色極爲誠懇,自從李落與瑤庭令狐丹一戰之後,熊弼霆人前馬後將李落奉爲天人,雖因兩人份屬不同,表面上不能太着痕跡,但心底深處熊弼霆已是心悅誠服。
“如果你信我,那就聽我一言,早些作打算。”
“王爺請下令。”
李落示意熊弼霆附耳過來,低語片刻。熊弼霆一臉訝色,眉宇間的憂色深沉的能凝出水來,張了張口,轉即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大聲應道:“末將這就去辦。”說完招呼了數名親衛,急匆匆下了瞭臺。
李落擡頭看了看天色,有些憂愁,風見涼,起自東南,這一夜可千萬不要下了雨。
關悅諸將率部出兵,大營瞬間空了許多,這一次劫營帶走了三萬餘精兵強將,留在大營中的不足兩萬之數,而且多是老弱病殘,不堪大用。
劫營的矛頭直衝胡丹司,胡丹司此番南下的兵將最少,只有四萬餘衆,而且戰力與蒙厥和瑤庭相較要稍遜一籌,自然被關悅諸將意中。
這一戰,關悅倒也沒想着能一舉擊潰北疆來犯之敵,只要能破了胡丹司大營,大勝一場,爲定北軍揚名立萬就足夠了,剩下的來日再戰。
如果此戰大勝,草海諸部三去其一,士氣勢必大受影響,定北軍大部揮軍北上,也許能一戰將敵軍趕出掖涼州。
關悅鬥志昂揚,軍心齊整,只是李落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平心而論,實則並不看好這次劫營,先不說大勝云云,只要能全身而退,不要把將士性命丟在敵營陣前就好。
關悅離營之後李落也沒有閒着,和熊弼霆各自忙碌,營中上下朝夕必爭,連營裡的廚子大夫都幫着忙前忙後,一眼望去比年關時的集市還要熱鬧。
關悅離營之後熊弼霆對李落言聽計從,喝令麾下將士一絲不苟的按照李落授意行事,不可有半點差池。
雖說營中以老弱病殘居多,但反而更加齊整,衆人齊心協力,沒有絲毫馬虎。堂堂大甘王爺都不辭辛勞,與營中的尋常士卒同心一力,旁人更沒有什麼理由偷懶。數個時辰之後,營中如火如荼的繁忙才漸漸平息了下去。
營中瞭臺,太叔古如同一杆長槍,釘在這裡寸步不移,不錯過營外一絲一毫的異狀。
李落飛身躍上瞭臺,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沉聲問道:“太叔兄,有什麼異常麼?”
太叔古搖了搖頭,道:“沒有,自從關將軍離營之後,到現在爲止,既不見敵軍來襲,也沒有其他異狀,安靜的很。”
李落眉頭一皺,心中的不安愈發明顯:“胡丹司大營也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至少在這裡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一如往昔。”
李落望着營外無盡的黑暗,傍晚時分天上有幾片閒雲,到了入夜之後似乎雲彩更多了,擡頭看不見星光,曠野四下黑沉沉一片,就連遠處敵營隱約的燈火也被夜色遮擋,變得模糊起來。
“沒有火光?”
“沒有。”
李落心中一寒,倒吸了一口涼氣,凝重說道:“有古怪,可能出事了。”
太叔古一怔,問道:“王爺何出此言?”
“夜晚劫營必有戰火,關將軍率三萬餘衆攻討,不會這麼安靜,除非……”
“除非胡丹司早有準備,等着大甘將士自投羅網。”太叔古心中一跳,駭然喝道。
“也許不是胡丹司。”李落喃喃自語,心頭極是沉重。此去劫營倘若失手,草海諸部趁勢來襲,這座大營無論如何都守不住了。
熊弼霆也趕了過來,看見李落隨意一禮,大聲說道:“王爺,都按照你的吩咐準備好了。”
“好,熊將軍,今夜做棄營的準備。”
“啊?王爺,這?”
“前方可能有變,早作打算爲上,如果是我誤判局勢,後果由我承擔,熊將軍依令行事就好。”
熊弼霆一怔,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要棄營的地步,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應了一聲道:“王爺,可要末將多派些弟兄前去打探打探消息?”
“不用了,讓營中探馬將士即刻回營候命。”
“末將遵令。”熊弼霆抱拳一禮,還沒有歇上幾口氣就又去到營中各處傳令。
太叔古神色凝重,沉聲問道:“王爺,已經這麼危險了?”
“只怕猶有過之,太叔兄,你和我率三千精銳將士,如果軍營有變,一定要將來犯之敵阻在營外半個時辰。”李落微微一頓,望着太叔古輕聲接道,“這是一場苦戰。”
太叔古展顏一笑道:“好,太叔古捨命陪王爺,萬死不辭。”
“還有我。”姑蘇小娘不知什麼時候也上來瞭臺,清冷說道。
李落點了點頭,和顏示謝。錢義四將傷勢初愈,不能久戰,如今能憑藉於亂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就只有太叔古和姑蘇小娘了。此際排兵佈陣捉襟見肘,倘若中軍帳下的天狼騎將士在,九宮大陣最善以少敵多,或許能抵擋一陣,現在也只能盡力而爲了。
“王爺,既然已猜到關將軍可能遇險,咱們要不要出兵營救?”
李落沉吟數息,淡淡說道:“來不及了,分兵營救只會敗的更慘,盡人事,聽天命。”
太叔古心中一涼,何曾從李落口中聽到過天命一詞,以往都是瞞天過海,與天爭勝纔是。今夜一戰,不管這座大營守不守得住,關悅諸將凶多吉少。
午夜過後,空氣越來越黏稠,有些溼乎乎的感覺,異常悶熱,讓人透不過氣來。
大營正門後,三千大甘將士屏息靜氣,一言不發。太叔古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崑崙鉤,眼中厲芒時隱時現,等着將要來臨的一場大戰。姑蘇小娘依舊是這幅冷漠的模樣,雙眼微閉,靠在營牆上閉目養神。
半空中,李落獨自一人站在瞭臺上,無悲無喜,定定望着前方。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營外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幾匹戰馬等的不耐煩了,閉上眼睛開始打盹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