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要有人慾圖不軌,憑着雜五這般的小魚小蝦,大概什麼忙都幫不上。
不過李落念頭只是一轉,隨即釋然,章澤柳沒輕沒重,只知道吃喝玩樂,章榮政可是一隻老狐狸,李落想到的章榮政也能想得到,說不定自己和雜五入府早就落在冢宰府佈下的暗樁眼裡了,不過章榮政就算知道,定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有看見。
到了書房前,房中亮着燈火,有人影晃動,還有人語聲:“差不多了吧,你也倦了吧,要不先睡,明個再寫?”
憊懶賴皮,一聽就是章澤柳的聲音。
李落向雜五投去詢問的眼神,雜五捂着嘴偷笑,低聲說道:“一定是夫人逼着少爺用功呢。”
果然,章澤柳話音剛落,就有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輕柔女聲,帶着不容置疑的嚴厲,嬌喝道:“不行,抄不完三遍不許睡,什麼時候寫完了什麼時候再睡覺。”
“啊!那要寫到什麼時候……”
“誰讓你白天不用功,那就晚上補回來,一個字也不許錯,快寫!”
雜五樂不可支,衝着李落擠眉弄眼。李落頗是感慨,遙想章澤柳的慘狀,想起了一句古話,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當初偷的懶,如今連本帶利都得還回來。
書房裡沉默了一會,大概是章澤柳在奮筆疾書,不過僅僅維持了不到數息工夫,就聽章澤柳叫苦道:“怎麼這麼難寫,考功名的書呆子都瘋了麼!”
“有什麼難寫的,我看你就是懶,這本書通篇只有一千七百個字,我倒着都能背出來。”
“那是你,我怎麼能行……”章澤柳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乾脆收了聲,約莫是被楊柳煙的眼神將嘴邊的話嚇了回去。
“要不你先去歇着,我自己寫,保證抄三遍,一個字都不少。”章澤柳信誓旦旦的說道。
“嗯,我去睡了,你好找人替你寫,是麼?”
章澤柳啊了一聲,似是嘟囔了幾句,聽不真切,不過顯然是被楊柳煙揭穿了心裡的盤算。
“柳煙,你這樣容易動了胎氣啊。”章澤柳小心翼翼的勸道。
“知道就好,你什麼時候寫完,我什麼時候去睡,寫不完,你不許睡,我也不睡。”楊柳煙斬釘截鐵的回道。
此刻,章澤柳臉上的神情定是很精彩,李落脣邊含笑,似有緬懷,又有失落,百感交集。
“要說讀書,我和於英都不是這塊料子,承寧還能拽上幾句文縐縐的詩詞,要說讀書讀的最好的還是老四,嘖嘖,他要是考功名,一定能中狀元。”
“是麼。”楊柳煙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啊,”章澤柳好不容易分散了楊柳煙的心思,連忙接道,“老四回卓城了,我本來想去他府上找他,結果剛到藏龍巷子,那人山人海,簡直比廟會上的人還多,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都是各司權臣,要不就是王公貴族,嘿,真是威風的很。”章澤柳一副一榮俱榮的嘴臉道。
“他是他,你是你,我又不求你像他一樣。”
李落一滯,一股異樣思緒涌上心頭,他只是他,終究不會是你,守着自己的幸福,又何必苦苦放不下那縷曾經的心傷,難道說自己的幸福往往都只是在別人眼中,等到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
李落灑然一笑,該放開還是要放開的,無論如何,總還有一個相信自己的人在等着。
李落輕咳一聲,雜五知機的點了點頭,小心的揚聲喚道:“少爺。”
“誰!?不知道我正忙着呢麼!”說完之後,章澤柳這才裝模作樣的喝問道,“什麼事?”
雜五呲呲牙,李落大搖其頭,演的這麼拙劣,生怕楊柳煙看不出來麼。
“少爺,有人找。”
“大晚上的找什麼找,都不睡覺嗎?不見!”接着,章澤柳又問了一句,“誰找我?”
李落着實無奈,實在是太沒出息了,就聽楊柳煙冷哼一聲,章澤柳急忙一轉話鋒,義正言辭的說道:“誰找也不見,明個再說。”
李落朗笑一聲道:“見你一面比見我一面難多了。”
屋中一靜,房門驀然大開,章澤柳撲了出來,喜出望外的叫道:“老四,是你!”
“不是我還會是誰?”李落笑道。
章澤柳一把抱住李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李落知道,章澤柳見到自己高興只佔了半成,餘下的九成九大概是因爲終於不用再抄書了。
“你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章澤柳埋怨道。
“告訴了,怕你不見我。”李落取笑道。
章澤柳瞪了雜五一眼,雜五縮了縮脖子,躲到了李落身後。
“幾時來的?”
“約莫是你要抄書三遍的時候。”
章澤柳老臉一紅,嘿嘿一笑,拉着李落就往書房走。一轉身,就見楊柳煙俏生生的站在屋門前,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絨衣,靜靜的看着院子裡的李落,恍惚間,彷彿在楊柳煙的身邊多了一株開滿花的海棠。
李落神情不變,頷首一禮道:“楊姑娘安好。”
楊柳煙盈盈一禮,柔聲說道:“王爺,你們進來吧。”
章澤柳攬着李落進了書房,生怕李落跑了,進來之後看着楊柳煙小心問道:“玄樓來了,你看……”
楊柳煙白了章澤柳一眼,無奈搖頭道:“不寫了。”
章澤柳嘿嘿直樂,攥着李落的手愈加緊了。
“明日寫六遍。”
章澤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垂頭喪氣的嘆息道:“六遍就六遍。”
楊柳煙忍着笑,嘴角卻已微微揚了起來。李落看看章澤柳,又瞧瞧楊柳煙,目光不着痕跡的劃過楊柳煙尚還平坦的小腹,伸手拍了拍章澤柳肩頭,笑道:“恭喜你了,來的匆忙,不曾備上賀禮,趕明補上。”
章澤柳一愣,轉頭看着楊柳煙,楊柳煙俏臉生霞,狠狠的瞪了章澤柳一眼,章澤柳這才明白過來,很有些難爲情,連忙拉着李落坐下。楊柳煙剛要沏茶,章澤柳見狀一把搶了過來,做着以前從未做過的事,那還有當年那個紈絝子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