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對他笑道:“你若真心喜歡我,便游過來找我罷!”楊昭遂不會游水,但見扁舟漸去漸遠,着急起來,想也不想就跳向江心。他入水之後,手腳雖然不住撲騰,卻如秤砣般直沉江底,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水。在飄搖冷膩的江水中,楊昭遂看到程雨嘉人魚一般遊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髮髻。他迷濛間雙手亂劃,抓在她不該抓的地方。他只記得少女睜大了雙眼,口鼻中骨碌碌冒出大串氣泡,緊接着頭上被她重重一擊,自己頓時又吞了好幾口江水,昏迷過去。
他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蘆葦蕩中,頭頂上已是滿天星斗。身邊少女在幽幽的哭泣,哭了一會,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光滑的臉上,啜泣道:“旱鴨子!你不要死呀!你死了要我欺負誰去?”她哭着哭着,又俯下臉頰,櫻脣貼在他的脣上,朝他口中吹氣。楊昭遂永遠也忘不了那柔軟脣瓣的香甜溫潤,他當時心神盪漾,忍不住伸出舌頭,在她嘴脣上一舔。少女呀的一聲彈開,又羞又喜,滿臉是淚地呆望着她。楊昭遂微微睜開眼睛,笑道:“閻王老爺說了,你前世欠了你娘子一屁股債,哪裡就能這般輕易了結?快快返回陽間,任打任罵,俱得由她。”少女怔怔地瞧着他,啐了一口,嬌聲說道:“誰是你娘子?”突然哇地哭了,撲到他懷裡,粉拳亂打,“我喜歡你,自打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可是我配不上你,我想把你趕走,免得你在我身邊晃來晃去,讓人家丟了魂,誰知你那麼賴皮,怎麼趕都不走,討厭鬼,你讓我茶不思飯不香!你還嚇我!你說,還敢不敢這般嚇我了?”楊昭遂抓住她的拳頭,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深深的吻着她。少女雙手推了他幾下,終於軟軟的抱住了他的身子。月光之下,少女以袖遮面,滿臉羞紅,低低嘟噥着嗔道:“你不是欠債,你是討債來了……”
楊昭遂牽着程雨嘉的手進了楊家大門的時候,彷彿是個得勝的將軍,但是他沒見着楊家老爺子手上暴出來的青筋和黑成了鍋底顏色的臉,或者說楊昭遂看是看見了,不過在楊昭遂眼裡,此刻除了程雨嘉之外,就容不下別的人了。
楊昭遂一直擔心程雨嘉的性子與家裡森嚴的規矩格格不入,然而等程雨嘉進了楊府後,卻給了他出乎意料的驚喜。程雨嘉以禮自持,孝敬長輩,體恤下人。品行賢良淑德,行止雍容華貴,無人不交口稱讚。楊母樂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直誇程雨嘉懂禮數,心腸好,楊父那般死板的人也解了肅顏,多了紅光瑞氣。這些日子裡,程雨嘉見瘟疫橫行,便起意興辦義醫,廣濟湯藥,救護災民。此乃大善之舉,不但契合楊家達則濟世的家訓,更流芳百里,被百姓稱頌。到了那個時候,楊昭遂才知道程雨嘉竟然是個醫術不弱於自己的岐黃聖手,楊父也吃驚不已,程雨嘉的醫術高超,不敢說一定勝過楊家的家傳醫術,但也是揚長避短,相得益彰,也就默許了這對郎情妾意的天作之合。
楊昭遂每每凝視程雨嘉忙碌的身影,總覺得她嬌美的容顏中,又平添了幾分絕塵的聖潔。可是比起家人眼中典雅的少夫人、百姓心裡慈悲的女菩薩,楊昭遂更喜歡這個如春困少女般嬌憨貪睡的程雨嘉。只有和他單獨相處時,她才脫去一切僞裝,無拘無束,率性而爲。可惜程雨嘉就是不讓楊昭遂的陰謀得逞,兩人再怎麼心心相印,程雨嘉都還遵着禮法,不到成親的那天,楊昭遂就不能胡作非爲,着實讓楊昭遂心癢難耐,卻也不敢造次,忙碌中偷偷牽牽她的手,換來她一個滿含情意的白眼,除此之外,若有僭越之舉,只怕玉人的素手便也不是吃素的了。
程雨嘉說她父親做了壞事,拿病人的血汗換錢,所以她要替她父親贖罪,楊昭遂自然義不容辭,兩個人打算好了,等救了一千個人的時候就成婚。後來,楊家的義診,楊昭遂和程雨嘉合力救了三千多人,那段日子裡累的昏天黑地,但楊昭遂卻很快活,每日裡都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抿嘴淺笑,便覺得都不累了。
等瘟疫過去了,程雨嘉也守了諾,還了願,就當楊昭遂手忙腳亂的打算迎娶程雨嘉過門的那天,有個人路過了楊家的醫館,進去裡邊坐了坐,然後一切就都變了。
程雨嘉要出嫁了,就在三天後,可惜新郎再也不是楊昭遂。房千千聽着一旁酒客說起其中的是非曲折,有點遺憾和可惜,不過也就僅此而已,這天下間有情人不成眷屬的大有人在,多楊家少爺一個不多,少楊家少爺一個不少,沒看見同桌而坐的這兩位權傾大甘的當世人傑都是一臉淡然,就怕換成他們,好些時候也是一樣的身不由己。
楊昭遂呢喃低語,說不出的悽楚悲涼,口中唸唸有詞,翻來覆去都是雨嘉二字。房千千多瞧了瞧,也覺不耐煩了,既然歡喜的刻骨銘心,該爭的便要爭,該搶的自然要搶,躲在這裡爛醉如泥是何道理,怕不是那位程家女兒也看走了眼,喜歡的人也是個膽小怕事之輩。
酒菜上桌,房千千不再留意楊昭遂,眼冒綠光,摩拳擦掌,就要大快朵頤,很是不在意的問了一聲:“那程雨嘉要嫁給誰了?”
“這要怎麼說呢,要換成平常,也算是一段佳話,可惜如今倒苦了楊少爺,拆了這對有情人啊。”
“哦,聽來橫刀奪愛的那人來頭不小哦。”
“姑娘慎言,這話可不能亂說,興許他不知道程家姑娘已經和楊少爺私定終身了呢。”鄰桌酒客看了楊昭遂一眼,壓低了聲音回道。
房千千冷笑一聲,道:“那程家女子聽上去也算聰慧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