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尋出拳打中了石彪的胸口。石彪此前不把鄭尋放在心上,中了這一拳,心下想,還有幾分手段,便揮動錘子一個橫掃。鄭尋下腰躲過,正起身時鐵錘又揮回來,鄭尋躲不過直接用拳擋,“哐噹”一聲兩人都後退幾步。鄭尋雖然擋住了鐵錘卻着實痛了一把,石彪卻因鐵錘受拳險些抓不住鐵錘,兩人都知對方實力,出手不再貿然。石彪拋出鐵錘,鄭尋後空翻越直到石彪背後,正要出拳,石彪也迅速轉身給了鄭尋一腳,鄭尋跳起躲開,附身向下,石彪再舉大錘。鄭尋故意引他出手,卻在快臨近時一個側翻,單腿扳倒了石彪,一拳打在他臉上。兩人交戰幾個回合,林書圍着擂臺打轉,小聲嘀咕道:“這鄭尋居然開竅了一般,厲害厲害!”
林書望那樓上,付小姐走到欄杆邊上來了,如今纔看清楚,倒也是個美人。只見她專注盯着擂臺看。鄭尋吃了石彪一錘,她便蹙眉,石彪中了鄭尋一拳,她便淺笑。林書瞧着好笑,他不是鄭尋那般還不曾開竅的粗人,如何不知付小姐這神情深意。於是放心道:“鄭尋啊鄭尋,你這一拳打倒了石彪,打出了一樁好姻緣噥!”
正午還是很熱,林書口乾舌燥,附近尋了個茶館要茶喝,一邊看鄭尋同石彪比武,兩人確實不相上下。石彪有鐵錘,鄭尋這赤手空拳,不佔優勢。
兩人打鬥引得臺下喝彩連連。林書嗑嗑瓜子喝喝涼茶,日子好不舒坦。旁邊卻有人拿了他的瓜子嗑起來,道:“林公子過得好生愜意。”
林書也沒看人,滿意地點點頭,一想不對,這聲音這般耳熟,轉身看原來是鐵扇!
他見他們五個人都來了,後面還有一個,玲瓏手!他慢慢走過來,道:“我聽說你跟別人說我偷了你東西?”
他知事情敗露,圓不回來了,賠笑道:“不知六位大俠想吃點什麼?”
“少來這一套!”和尚啐了一口,他知大事不妙,遂把瓜子一攤,似個無賴一般坐下,道:“你們想幹嘛吧,東西我真沒有,你們都搜過了,不就是騙了你們麼?還不是怕你們老是纏着我不放。”
五鬼拿他沒招,跛子要動手,玲瓏手卻攔住了他,“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我哪有什麼可交易的。”他又拿起瓜子來嗑。
“若是你告訴我們,那找到寶藏之後財寶歸你,秘籍歸我們。”
“聽起來倒是很誘人,只是我對這金銀珠寶一點興趣都沒有,帶着這麼多錢,我還怕別人暗殺我呢!哪像現在,窮鬼一個,樂得自在。”
鐵扇笑了:“你現在就算不跟我們合作,也還是一樣免不了被追殺。你以爲這寶藏,只有我們惦記麼?江湖上誰人不惦記着?”
他們的話在理,林書不曾想到,正猶疑間,御劍飛鴻道:“爲表誠意,我們可以告訴你是誰殺了你叔父。”
林書聽到“叔父”二字,終於嚴肅起來,“你們莫不是在騙我?”
月音娘子道:“我們也沒什麼好騙你的。五鬼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出來走江湖,我們都不愛說那謊話,哪裡似那名門正派,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裡男盜女娼,謊話連篇。我們壞就壞得磊落!”
林書見他們說話如此肯定,又道:“和尚,月音娘子,你們此前不也是少林峨眉這江湖大派的人麼?”
和尚急躁,忙道:“正是看不慣,纔不在一處,這是我們的私事,你問這麼多做甚。我們如今是在跟你談條件。你同意不同意吧!”
“你們當真知我叔父爲何人所害?”林書有點動搖,但仍舊不太信。
月音也坐下了,緩緩低聲道:“你叔父的傷我們已經見過了,我知是何人所爲。”
“你們說的是誰?”
“自然是我曾經的師姐,簡素心。”月音娘子拂塵一掃,對林書道:“實話告訴你,你叔父之死,乃是峨眉掌門簡素心所爲,這碎骨離魂掌,乃我峨眉秘籍,掌門纔可修煉。我師父會,一掌便可要人命。若不是我偷學,師傅也不會將我逐出師門。如今師父已死,師姐成了掌門,我還不曾學會,普天之下,除了她簡素心,再沒有人會了。”
林書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想起叔父死時那般慘狀,心中涌起一團火。完全無心理會五鬼,只念着叔父了。
和尚推他,道:“我們都這麼有誠意了,總該跟我們合作了吧?”
他不答話,和尚性急,大嗓門叫起來:“你這傢伙,上次騙我們,都沒跟你計較,你竟然這般不識擡舉。威逼也不行,利誘也不行。”
他還是不言語,和尚都要上手了,鐵扇擋住了他。“公子,你若是當真不願說,那便算了。你到底不是江湖中人,五鬼雖然不是什麼善人,但也不至於濫殺無辜。”
鐵扇此番言語,玲瓏手也頗爲贊同,在一旁道:“既然他不願那便算了,怎樣都撬不開口,也是個守口如瓶的人。”
林書聽此話,頗不像出自一個人們所說的江洋大盜之口。五鬼都收了兵器,要放他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不追我了?”
御劍飛鴻道:“你同我們無怨無仇,我們也不想逼你。江湖各大門派,都想要這寶貝,我們想通了,何必追着你,到時總有人知道在何處,讓他們去找,我們只需要跟着他們就好。來他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玲瓏手也道:“這樣豈不比追着你輕鬆多了?”
林書只能苦笑,爲了這寶藏,身爲名門大派的峨眉,竟下狠手殺了自己叔父,而歷來爲人不恥的五鬼及玲瓏手卻恩怨分明,放自己一馬。看來這正邪之間,但不是同人們平日裡所聽到的那樣。
他無力爲叔父報仇,只能忍辱負重,既然簡素心會來尋自己,等着便是,早晚可相逢!
五鬼等人要走,他道:“你們去何處?”
“我們遊蕩慣了,先在京城待着吧,等的人還沒來,不必這麼早走。倒是你可要小心了,我們可不會救你。”鐵扇回頭笑了,飛扇而出,帶花而返,將一支桂花遞給林書:“公子你是個讀書人,同我們江湖人不一樣,還是好生考功名,將來做個好官。這江湖路不適合你走,願你早日折桂蟾宮。”
林書心生感慨,望着桂花同他們離去的背影,周圍仍舊是嬉鬧的,他自言自語道:“這便是江湖麼?”
來不及多想,擂臺之上卻出結果了。鄭尋賣個破綻,引得石彪掄捶,鄭尋向石彪腰上狠狠就是一拳,石彪吃痛落了錘,砸在自己腳上,鄭尋再將他提起來,踢到臺下去了。石彪像滾球一下滾下臺,鄭尋贏了。引得衆人喝彩不迭,鄭尋也高興,林書也上去祝賀他。石彪話也說不出,隨從把他擡走,他還不忘拿眼覷鄭尋,恨不能把他吃了似的。
鄭尋因自己拳法精進,教訓了石彪,興奮不已,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在打擂臺比武招親。等到付老爺下來請他府中喝茶,即日成親的時候,才窘迫起來,手足無措。想推辭卻又不知道說什麼話好。其他人也在祝賀他,林書對付老爺道:“老爺莫怪,我這大哥他是太激動了,畢竟人生大事,你看他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鄭尋口拙,本以爲林書幫自己,誰知林書說這話,忙道:“不是,老爺,我其實,我,”
林書笑道:“大哥你莫要推辭了嘛,你都沒見過付小姐,就急着推辭做什麼?”
鄭尋這才擡頭,近看付玉箏,此時正是風起,付小姐一身紅妝,嬌豔動人,一縷青絲隨風飄動,鄭尋不曾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不覺看呆了,看得付小姐不好意思,絞着帕子入房去了。
林書笑道:“新郎官,你還等什麼?找你的新娘子去啊!”說罷一夥人歡笑着簇擁鄭尋入了內廳。林書感覺有人扯自己的衣服,原來是林憶。真是糟糕,今日竟然忘了林憶。林憶道:“你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還有新娘子可以看,就不帶我!”
“沒有不帶你,你這不是自己跟來了嗎?”林書看他這麼古靈精怪,又道:“看來以後可以放心了,沒人能抓走你,就你這小腦袋,比我厲害。”
林憶受了誇獎,頗爲滿意,自古人生喜事,洞房花燭是也。今夜鄭尋這個愣頭青就像做夢一樣。被灌了許多酒他也喝,林書都替他着急,擋了幾杯,大夥鬨鬧着送他入了洞房。林書也高興,當晚喝了許多酒,就在付家客房睡下。次日起來,已是太陽曬在臉上熱烘烘地熱醒了。
今日街上安靜得很,甚少行人,問了下人才知,原是今日秋試。林書因喝多了酒,醒來頭還是昏昏沉沉的,卻見鄭尋已經起來了,還穿着粗衣麻布,下人們要給他換綢緞衣服,他穿了一會兒又褪下了。
“這衣服怪惱人的,還是我這衣服穿得自在,不妨礙我幹活打拳。”
下人們追着他道:“您如今是這商行的少東家了,還穿着這個,下人們怎麼服您?”
鄭尋卻義正詞嚴駁了去:“若是因着衣服他們才敬我,那好衣服的人多了去,他日沒了這好衣服便不敬我了。他人敬我,必要因我這個人可敬方敬我,他日不論我如何,他們仍敬我是條漢子!那纔是真敬我。”
丫鬟們被他說得堵住了嘴,都接不上話,付玉箏卻走出來,叫好道:“我付玉箏,果然沒有看錯人。”
“小姐……”丫鬟們見小姐也幫着鄭尋說話,都不敢說了。
付玉箏打發她們下去,鄭尋也走到她跟前來。“夫人知我,無憾矣。”
林書在一旁看着,不說話只是笑,鄭尋見了,問他何故,林書笑道:“正所謂傻人有傻福,你這一根筋碰上了嫂嫂,正好。”
鄭尋憨笑,想起不曾介紹過林書給付玉箏,忙給她介紹,付玉箏知他無處居住,留他在付府住下,鄭尋也可有照應。生活所需都有付府供給,林書謝過,憶起于謙所託,恐他找不到自己,仍要回淺水巷住,鄭尋苦留不住,只好作罷。
路過春玉樓時,卻有人迎他來了,他不知何故,卻聽得旁人說:“真是神了,你可知今日考題爲何?”
“總不至於被我押中了吧?”林書聽他這麼問自己,早已猜到八九分。
“真是被你押中了,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倒是頗有眼光,押得這般準!”
林書被簇擁着,自己平生從未如此好運過,大抵世間好運,皆是無心所致。錢財倒是小事,只是這名聲起來了,那些參加科考的,莫不仰慕他,都稱他是有大學識的人物。林書疲於應對這些奉承,藉機溜出人羣,帶着林憶就着個小麪攤點了兩碗陽春麪。兩個人正呼哧呼哧大快朵頤呢,卻又有人過來了。此人帶着拂塵,頭髮挽起,身後跟着六個小女子,皆是道姑模樣。林書猜此人便是峨眉掌門簡素心,故作無所謂的樣子。
那人冷笑道:“時至今日,你還有心思吃麪。”
“我等只能吃麪,比不得你們,面不吃,只要吃人呢!”
隨從中有個高挑身材拿着劍的上前怒喝道:“大膽狂徒,竟敢這麼同我們簡掌門說話!”
聽到“簡掌門”幾個字,林書放下了筷子,正眼看着簡素心:“聽說是你殺了我叔父?”
“不過是一個老頑固,死不足惜。”簡素心將拂塵搭在手肘那裡,繼續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老實一點,免受皮肉之苦,我可以饒你一命!”
林書也不懼,面對仇人,有時候不是憤怒,而是平靜,平靜比憤怒,更有勇氣。“那真是不巧了,想要這東西的人那麼多,怕是你沒福氣要了。”
林憶也附和道:“沒福氣!”
簡素心一把抓住林憶扔出去,隨從們接住林憶,林憶疼得叫喚。“他老子死了,他該去陪他老子是不是?你說呢?林公子?”
林書見他們抓了林憶,不能硬來,一直耗着,卻聽得身後有人來。簡素心同林書都去看,來人共有十二個,每人身着麒麟服,腰佩繡春刀,一個個神采奕奕。麪攤老闆早不見了蹤影,林書正在兩夥人中間。
簡素心道:“這是我們江湖中人的事,你們錦衣衛還是不要插手!”
林書心想,原來是錦衣衛!一直耳聞,從未目見,如今一看,果然不同凡響。
錦衣衛爲首的那個卻道:“在京城,你們還是不要亂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路,天子腳下,不要放肆!”
他們兩夥人互放狠話,簡素心見自己人數不敵,抓起林書就要走,錦衣衛不肯放。兩夥人乾脆就打起來了。林書和林憶二人的穴道被點,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就看着他們打。
林憶道:“他們要打到什麼時候啊?我面還沒有吃完。”
林書搖搖頭,但他卻願他們打起來,峨眉派人手不多,況且見錦衣衛身手非凡,若是錦衣衛就此除了簡素心,倒是能替自己報仇。六位隨從皆已中刀撲地,只剩簡素心一人。林書以爲她必死無疑,繡春刀馬上就要割到她的喉嚨,她卻反手出力,使了一招碎骨離魂掌,眼前一個錦衣衛重重落在地上,當場斃命。簡素心趁亂逃走,錦衣衛見自己人傷了,忙去看他,林書在一旁見了,果然同叔父死時一樣。只是林書心生疑惑,如何叔父還能撐到自己回府,而武功高強的錦衣衛卻當場斃命。
由不得林書多想,錦衣衛卻要帶他走,又被人攔下了。來人一襲白衣,帶着白麪紗,無人知她是何時來的,錦衣衛爲首的那個道:“又是何人,不要同我們作對,沒有好下場。”
白衣女子一句話也沒有,直接動手。夜色深沉,一襲白衣在夜色中尤爲耀眼,十一位錦衣衛圍在她周圍,一齊出刀,她卻像一陣煙一樣縹緲,錦衣衛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把繡春刀架在了爲首的那人的脖子上。
林書不禁嘆道:“真是太快了,根本連招式都看不清。”
白衣女子卻沒有要那人的命,帶着林書林憶就走了,其他人要追,卻被爲首的那個攔住了,他道:“我們都不是她的對手,先回稟朱大人。”
林書被放在付府,那人就走了,來無影去無蹤。林憶道:“這姐姐是誰?”
“不知。”他沒看林憶,卻想起此前被五鬼追殺,也是不知爲何就有人把自己帶走了,莫不是她所爲?錦衣衛在她面前,都毫無反抗之力。今日見到簡素心,那碎骨離魂掌果然厲害。林書琢磨着可有破解之法,一遍遍地回憶簡素心的手法招式,卻不知她如何運功。到底是絕門武功,豈是外人能參破的。林書便不再去想,鄭尋還不知他如何又回來了,林書只得一一告知,鄭尋也不知是誰,但林書無事,他亦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