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十九,

冷秋早上散步。

花園裡鳥鳴啾啾,一小股清泉九曲十八彎。

小路旁一行藤蔓不知爲何有點異樣,冷秋過去,發現葉子上的露珠不知爲何人碰落,轉個彎,只見枝葉之下蹲着個孩子,那孩子聚精會神地盯着兩隻甲蟲打架。冷秋笑了:“你師父走,你不去送?”

那孩子回頭看一眼,也不起身,淡淡地道:“我哪有師父。”

冷秋道:“他教你功夫,不算你師父?”

韋帥望沉默。

冷秋道:“別在我園子裡搗亂,回家去吧。”

韋帥望不理他,反問:“他去幹嘛?”

冷秋笑了:“你猜呢?”

韋帥望道:“是去看他兒子吧?”

冷秋笑道:“也許。”

韋帥望道:“早點接過來,免得我們惦記着。”

冷秋忍笑:“哦,對。”

這小傢伙敢情是一大早跳過來質問他的。

帥望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捅捅甲蟲,問:“他兒子來了,他還會教我嗎?”

冷秋笑道:“會吧。”

帥望道:“不會對我這麼好了吧?”

冷秋忍笑忍得直想咳嗽:“不一定,有一種人,專愛表現大公無私,待外人倒比待自己人好。”

韋帥望有一點悲哀:“可是,心裡是不一樣的吧?”

冷秋問:“你覺得呢?你韓叔叔待你,外表與心裡不一樣啊?”

韋帥望沉默。

冷秋笑道:“韋帥望,你是巴不得一個獨佔韓叔叔吧?別說他只是你叔叔,就是你親媽,也不會只生你一個啊。”

韋帥望跳起來:“那怎麼同,是我親弟弟又不一樣。”

冷秋看他兩眼:“嘖,韓青能把你當親兒子,你不能把他兒子當親弟弟嗎?”

韋帥望站在那兒,慢慢覺得慚愧,低頭沉默一會兒,轉身走了。

冷秋看着他的背影,他也覺得這個小孩兒有意思,可是他自言自語道:“我還是覺得他是狼崽子。”狼與狗是不一樣的。

韓青比較象狗,可是又有自己的原則。

韋行比較象狼,可是他對韓青的態度表明,他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狼性,一個有時會失去狼性的人,不能算一隻狼。

這個小小的孩子,一直賴在韓青身邊,可不知爲什麼,讓冷秋覺得這個小孩兒,有一點狼性。

不過,冷秋覺得,他也算不上不喜歡這孩子。

冷良看看帥望手裡的小果子,呆了一會兒:“你好大膽子,跑到冷掌門園子胡鬧!”

帥望笑着眨眼:“他沒發現。”

冷良冷笑:“你真以爲他沒發現?韋帥望,千萬不要在冷掌門面前搗鬼,他要是不想揭穿你,決不會提醒你,可你要是真以爲他會看不到……”冷笑連聲,笑得帥望直起雞皮疙瘩:“好了好了,你嚇死我了。”

冷良微笑:“你既然這麼大膽子,不如去他那兒學,冷掌門比我厲害多了。”

韋帥望笑得很好看:“你想盡各種辦法趕我走是吧?韓叔叔同意我在你這兒學了,你要是不肯教我,嘻,我就把冷秋園子裡的花果人蔘什麼的,統統摘到你屋子裡來。”

冷良笑:“你陷害我?你試試。”

韋帥望吐吐舌頭:“我不陷害你,告訴我,這東西怎麼煉成藥膏?”

冷良不出聲。

韋帥望追問:“告訴我吧,要不告訴我看哪本書也行。”

冷良只把那草藥放到院裡臺子上去曬,帥望也不再問,只在屋子裡亂翻所有同火麻有關的書。冷良搖搖頭,這個頑皮孩子,他要是真的一本正經拿醫書來給他背,包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可是不教他,他卻又纏人的厲害。冷良把麻藥配方,輕輕放在桌角,半個時辰後,韋帥望大汗淋漓地高聲:“我找到了,用不着你教,哼!”

韓青留下的劍譜,韋帥望看不懂,本來韓青要告訴他,不必象他在家講解時練得那樣多,盡力就可以了,可是韋帥望既然沒有出現,韓青當然沒有機會給小帥望的教學任務減負了。

韋帥望看不懂,真急得他抓耳撓腮,可是韋帥望固執非常,看不懂的劍譜讓他勃然大怒,大太陽底下,這個小孩子,氣鼓鼓地比劃一次又一次,他氣得跳到劍譜上去踩踩踩,可是踩完拿起來接着看,看完再比劃,有一次冷良路過,冷笑:“沒見過這麼笨的孩子。”拿過劍來,一劍刺過去:“這樣。”韋帥望暴怒:“不用你!我自己能想出來。”

冷良皺着眉:“從沒見過你這樣無禮彆扭,討厭的孩子!”

韋帥望白他一眼,顧自練劍。

可是韋帥望把這個劍譜鑽研了好久,各種可能性都研究過,只是差一點點轉不彎來,如今冷良指點了這一下子,好象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唰地一下全明白過來,那個喜悅勁無法言表,韋帥望當下再接再厲,竟從學習中得到樂趣。

毫無疑問,發現明白瞭解比記住好玩得多。

韓青回來後,發現韋帥望的學習進度不慢反快,對劍術的理解深入淺出,再一次大受打擊,這這這,原來自學都可以學到這地步,那一定是他的教學方法有問題了。韓青嘆息:“帥望帥望!”

韋帥望愣愣地:“我學得不對嗎?”

韓青拍拍他肩:“帥望,你做得真好,超出我的預料之外。”

帥望大喜:“真的?”

韓青點頭,一邊想:“我是不是應該讓他一直自學啊?”

帥望問:“你是去看你兒子去了嗎?”

韓青問:“爲什麼你自學比我教你學得還快還好啊?”

帥望眨眨眼:“我怕你兒子來,你就嫌我笨了。”

韓青先是一愣,然後氣道:“放屁!”

帥望問:“韓叔叔,你跟誰生的兒子啊?你不是沒結婚嗎?”

韓青把韋帥望拎起來,放到門外,照着屁股就是一腳:“滾遠點!這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韋帥望一溜煙跑掉,一邊跑一邊說:“我希望你永遠只有我一個。”

韓青惡狠狠回答:“你是做夢!”可是說完,他又笑了。

有時,他真的覺得,如果永遠只有韋帥望一個弟子,也挺好的。同時也擔心,韋帥望怕不會是一個好哥哥。如果韋帥望要拿他的毛毛蟲武器對付他的親兒子,可怎麼處理呢?韓青的親生兒子韓孝,有一雙陌生與敵視的眼睛,對每年出現一次的,同他母親格外親密的男人,一個三歲的孩子幾乎是本能地敵視。

想起韋帥望對自己父親的態度,不知道有一天,小小的韓孝是不是也會對自己的父親生出恨意來,他讓他們母子成爲不能見光的人物。

不是不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