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別嘉還反應不及的時候,他身旁,林哲已經慘敗了臉色
...
林哲嘴脣囁嚅了下,卻沒說出話來 他扭頭就要跟着往外跑
“不是,等等,怎麼了這是?”喬別嘉連忙問,“新聞裡說的那個,難道是——
沒問完,也不用問完。 回頭的林哲近乎鐵青的臉色已經回答了他
“我得去給庚野開車,你去聯繫,聯繫所有能打聽到這件事的人,”林哲指着電視,一把拂開喬別 嘉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他現在絕對不能自己開車去!"
車門在拉上前被林哲伸手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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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座裡的人逆光擡眸,冷白眼瞼下沁開了薄厲逼人的血色,眼神駭人可怖。
“庚野,我開車,我來,"林哲雙手下壓,“你是去見她的,對吧?你這樣不能走,路上會出事.. 庚野順着林哲的視線低頭 他發現自己握着方向盤的手在抖
…好。“
那人嗓音啞得難以成聲。 “你來。“
長腿跨過轎車扶手箱,庚野起身硬拉,直接將自己摔進了副駕駛座裡 轎車上路,朝山海大學飛速駛去
庚野僵在副駕駛座裡,低着頭,漆黑的發從他額前垂下,他屈膝搭着手肘,散焦的視線裡垂落的雙 手指骨在抑不住地慄。
幾秒後,他想起什麼,從機車服口袋裡摸出手機
林哲一邊壓着限速頂線飛車,一邊繃着弦兒用餘光時刻緊盯着副駕駛座的庚野 他看見庚野解鎖屏幕,點進通訊錄。 別枝的號碼應該被刪了。
想到庚野聯繫不上別枝會有的情況,林哲就覺得頭皮發麻:“你別急,我讓人查她手機號她….
話沒說完。 像是一種肌肉記憶,庚野指骨顫慄卻沒有一絲遲疑地,一鍵一鍵按在了手機屏幕上。
11個數字在三秒內按下。
林哲噤聲,反應過來。
別枝的手機號,庚野早就背過了 刪不刪都沒區別。
如果是放在平時,那林哲肯定是要嘲笑庚野幾句,但此刻,撥出去的號碼後,那句在死寂車內回 響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空調開到地獄模式的車廂裡,汗卻從林哲額頭滲出來 他下意識捏緊了方向盤,強聲笑:“沒事,新聞都沒說,那肯定、肯定沒什麼大問題哈。
..
手機在修長指骨間被緩緩捏緊,就算下一秒屏幕被捏碎,林哲都不會覺得意外 庚野聲線沉啞地重複。
“她不會有事。
焦點鬆散的視線掃過手機屏幕,庚野身影忽地僵停——在他無意識點開的攔截名單裡,最上面就 是來自別枝手機號的電話
兩天前的下午,未接來電2通,以及
庚野死死盯着最後一通未接來電。那是她半小時前打來的,被黑名單攔截住了,識別成騷擾電話,沒有在他手機裡響過一聲
他沒有接到
那會不會是她最後的求救
“…喉結在青年頸線上劇烈地抽動,咬肌戰慄,像是有血腥氣從喉嚨裡溢出 “對,你信我,別枝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的。
林哲一遍一遍唸經似的,好像這樣就能給新聞裡那個不知情況的人帶去護佑。 可是..如果出事了呢。死寂裡林哲不敢問出聲
副駕駛座裡卻彷彿聽見了。
庚野後仰。
叫情緒逼得血紅的眼尾,被他遮住眉骨的修長指節慄着覆過。
許久後,那道聲音裡覆壓了一切情緒,它寂黯下去,像黑暗荒原上最後一顆將熄的火星 “那我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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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枝睜開眼。
眼前最先是白花花的,叫她分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的光暈,大圈套着小圈,像萬花筒似的散開
別枝第一反應是,人死了以後,難道竟然真的會上天堂嗎? 她覺得她二十多年的無神論有點崩塌的前兆。
跟着,全身各處的悶疼,像是被一個巨大浪頭拍進水裡之後的那種窒息感回到意識
那是她“死”前— 呸,那是她昏迷過去前的最後一種感覺。
別枝想起來了,她和烏楚從五樓墜下,然後摔進了救生氣墊裡 至今還記得那五層樓下去世界崩塌似的瀕死感。 這輩子沒這麼刺激過
劫後餘生的慶幸籠罩住全部意識,連跟着痛覺涌出的生理性淚水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姐!你醒了!“
廖葉的聲音,夾雜在細微噪聲的背景音裡,重新涌入了別枝的耳中。 別枝深吸氣,終於回過神 她在醫院。
...我昏過去了?”
“是啊!你可嚇死我了!我纔剛落地,還沒到家呢,先收到的就是醫院的電話,嚇得我屁滾尿流 就來了!!”廖葉紅着眼圈跟她哭訴。別枝歪過臉。
她看見懸在了她左手邊的輸液瓶 ..…沒打完的那瓶退燒點滴,看來到底是給她續上了。
到此刻意識全然回籠,別枝已經記起來自己昏過去前的情況了
跌落後,消防員們身影晃入視線。
別枝從窒息裡艱難地呼吸,顧不得痛意和淚意,她支起身,看向烏楚的方向。 “她沒事嗎
女孩不知道自己那時已經聲如蚊納
在烏楚起身帶着驚慌又歉反的“別老師!”撲過來時,別枝在兩秒鐘內確定了,烏楚確實沒什麼 大事,跟着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墜樓之後送進醫院急診,結果是高燒脫力才暈的,姐你都能破醫院紀錄了!“ 廖葉還在病牀邊,故作控訴,但語氣神情裡滿是慶幸
別枝擡手,確定腕上的紅繩還在,這才鬆了口氣,將手背靠貼到微熱的額頭上。 “頭暈,”她輕嘆,“有水嗎?”
“有,有有。”鷹葉趕忙將自己準備的插着吸管的水瓶遞到別枝身旁 “我現在能動麼。
“拍過片了,醫生說沒什麼問題,輕微腦震盪,再就是有幾處軟組織挫傷。”廖葉說。 “那幹嘛用這個。
別枝玩笑着,將插了吸管的水瓶輕輕撥開,自己慢慢挪動起身:“烏楚沒事吧?”
“烏楚?
廖葉一愣,跟着反應過來:“就那個跟你—塊下來了的小姑娘是吧?”
“嗯,她的檢查沒事嗎?
“沒事。聽說你只是發燒脫力後,你那個叫毛毛的同事就給她送回學校去了。還說那邊有她照管 着,絕對沒問題,讓你這次一定打完點滴再回學校。
別枝抿了兩口水:“我手機在嗎?我給她打電話確認一下。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確認別人,"廖葉不滿,“從五樓掉下來的可是你!只是當個大學 輔導員,又不是消防員,那入職前也沒人說還要玩命啊!
別枝蒼白着臉色,臉頰又有些燒後的紅暈但精緻的五官間情緒不濃,她安安靜靜地翹起烏黑的睫,拾起沒打點滴的那隻手,平攤:“手 機。"
別枝看着溫溫吞吞,對誰都溫和無害似的,但這樣看人時也最叫人扛不住
廖葉彆扭了會兒,從病牀牀頭櫃上拿起,氣極地摁了兩下遞給別枝看:“要走也沒用,你是沒 事,手機摔出去了,喏。
黑乎乎的屏幕上,對角線兩道裂紋。 顯然磕得半死不活了。
“姐,你對自己好點行不?”廖葉本來是責怪她,結果說到一半自己眼圈還紅了,不知道是氣得 還是心疼得,“你搞沒搞清楚,差一點點,摔成這樣的就不是它,而是你了!“
別枝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裡 眼見自己再堅持下去,廖葉可能就要當場用眼淚給她表演一個開閘泄洪
...我錯了
她乖巧地放下手,把病牀上的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打完點滴我再問。 眼淚及時剎車,鷹葉抽了抽鼻子:“這還差不多,我去問問護士要不要再加一瓶,你等我啊。“
別枝:“?”
這是在餐廳嗎,輸液還能沒事加一瓶 但顯然,轉頭就走的鷹葉作爲唯一陪護人,沒有給別枝拒絕的機會。
別枝也懶得出聲,不知道是燒得還是心力消耗過度,她這會雖然醒了,但還是有些昏昏欲睡 於是女孩繃了兩秒,就慢慢軟塌下來,靠在了斜起一半的病牀上。枕頭柔軟,帶着醫院裡消毒水 的味道,什麼潔癖在生死之後都可以被置之度外,別枝一點嫌棄都沒有,很快就在晃眼的燈光下昏睡 過去。
庚野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色皮質機車服,拉着一衆視線匆匆地跑進急診病房內時,望見的就是 這樣一幕。
燈光籠在病牀上昏睡的女孩身周,將她露在外面的皮膚釉上了細潤的瓷白,像是件搖搖欲墜的瓷 器,靠在高高的置物架邊上
她晃了晃,就要跌下來——
走近的庚野驀地擡手,輕扶住了女孩順着支起的病牀滑下來的腦袋
隔着鬆散烏黑的長髮,她的溫度,她的呼吸,一併攏入了他的掌心 如同世界上最後一顆火種 將庚野這一路被冰水灌注、凍得麻木的心臟,一點點融化,柔軟,復甦過來..
他頸線上,喉結狼狽而艱澀地抽動,反覆壓下一潮潮洶涌的情緒 壓着牀邊的指骨剋制地握緊。
庚野屈下長腿,機車服的純黑碳纖維質護膝,纏覆過修長凌冽的腿型,無聲點地。
黑色半露指手套彷彿託着這世上最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挪動,將女孩的臉頰輕輕託到被他壓 低的枕心,貼穩。
然後他垂手給她掖好被角
等做完這一切,庚野才無聲抽手,遲疑了下,他還是不由地握住了女孩垂搭在病牀邊的手指。
細白皮膚下,從靜脈血管處,洇開了淡青的淤色。傷口還沒癒合,應該是不久前剛紮了靜脈針 卻又被近乎粗暴地拆了下來。
她的手指尖也蒼白,在這樣的末夏裡,涼得像冰
庚野情不白禁地皺眉,他單手攥着女孩的,不肯鬆開半點,像是怕一眨眼—鬆手,她就會從他面 前消失不見
機車半露指手套爲了防止脫落,在末端會用可調整的尼龍粘扣帶收緊,扣住,貼合腕骨。單手解 不開。
但庚野更不想鬆開別枝的手,他略皺眉,停了兩秒,便擡起手腕 青年低頭,薄脣張啓,咬住了腕骨下純黑色粘扣帶翹起的尾端—
“呲啦。“
魔術貼撕開,他叼着手套摘下,換手握住了別枝,然後如法炮製地摘了另一隻手套。
黑色半露指手套被隨意丟在一旁。
庚野合攏指骨,將女孩冰涼的手指再無阻礙地握進掌心,他剋制地怕弄醒她,又剋制不住地用 力,張緊了指背上冷白色的筋骨脈管
林哲氣喘吁吁地跟進急診病房後,望見的就是庚野折膝半蹲半跪在別枝的病牀邊,像只體型龐大 的巨型犬,艱難地把自己拴住了,還拿額頭抵着“主人”的手指尖。
..
林哲表情複雜地停在原地 怎麼說呢,作爲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一幕多少叫他有點鬧心
大概是出於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微妙心理,林哲走過去,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護士站說 了,沒啥大事兒,消防氣墊墊得穩妥,連點挫傷都不重,被120送來是因爲她發燒脫力才昏過去 了。"
庚野沒出聲。他仍是抵着額頭靠在她病牀邊,似乎在等自己那顆凍僵了的心,從她手指尖汲取熟悉的氣息和溫 度,才能一點點活過來
隔壁幾牀和斜對面靠牆等着的病人家屬們,不少往這邊投來目光
庚野是早物我兩忘了,林哲還沒到那境界 他被盯得格外不自在。
“哥,你穿這一身,跟剛從國際T臺上走秀完下來似的,不知道以爲你來醫院拍大片兒的。“林 哲側過身,“你要不就先回去,換完衣服再來?”
林哲擡腕錶,繼續輸出:“哎喲,這都晚上七點了啊,你那航班還不到半個小時可就起飛了,去 是來不及了,要不我給你改簽,明天怎
“消音。滾。”
庚野抑着低啞的嗓音,微微偏首,從黑髮下睨來沉惻的一眼
林哲犯夠賤了,在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後退一步,穩妥站定
不過被林哲這一通插科打諢,庚野總算從那種失而復得、恍惚如夢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有一種從萬米高空中無傘降落,落了近一個小時,在這一刻終於踩到了實地的感覺 死裡逃生的不止是別枝
還有他。
庚野鬆開了手,慢慢起身
廖葉正巧就是這會,跟在一個護士身後回來的
..病人身體底子虛,這段時間需要休息,不能過度勞累,靜養啊。別再這樣上躥下跳的了, 五層臺階都不行,更別說五樓了。“
“是是是,回去我就說她。“
“我給量量體溫,燒退下來了的話,打完這瓶就帶她回去吧。 “好嘞,辛苦您。
對話結束,也到了病牀跟前 目光一擡,兩人同是一愣 病牀邊多了個機車服的青年,黑髮被風拂得凌亂,露出冷白的額角和清絕的眉眼。鼻骨修挺,薄脣緊抿,一身張揚不羈的機車服,叫他清拔的身量撐起,最大化了設計風格里的野性與性感 他只站在那兒,都像—柄出鞘斜插的軍刀,血氣凌冽又逼人
青年身上的攻擊性強到了某種量級,叫人下意識想挪開眼,又不白覺被吸引
護士驚豔地停了幾秒:“又來家屬了?這簽字的時候找不着人,快出院了怎麼還扎堆了。 小護士就隨口一說,說完也沒好意思多看庚野,敬業地拿着體溫計,走去病牀另一邊了。
庚野眼神卻在那句話裡晦沉下去
廖葉呆了兩秒,像是不確信:“庚野?“
..
庚野剛從護士那兒的電子體溫計上拾眼
37.8℃,低燒。
護士甩甩手:“行,比送來那會的39度多,算是基本退了,打完這瓶就回家吃藥吧。”
“三十九度多”聽得庚野眼皮一跳。
直等到護士走了,庚野才從臉頰沁紅的女孩身上擡起視線,罩向廖葉:“她燒成這樣,她男朋友 都不在。他是死了,還是腿被鋸了?"
聲線裡寒意迫人。 聽着更像是要去鋸了什麼人的狗腿
“男朋友?”
鷹葉還惜着,反應了兩秒,纔想起別枝之前隱約和她提過的事,“噢,那個啊,那什麼,我姐和 他鬧分手呢,估計壓根沒跟他說發燒的事。
“嗯?”旁邊裝死的林哲眼睛亮了,“他們不打算結婚了嗎?”
廖葉:“?”
不等鷹葉迷惑,她姐這戲怎麼瞞着她編了個幾十章回的體量
病牀上,耐不住周邊噪音的別枝輕蹙眉,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 ...鷹葉,好吵啊。
她聲音輕,帶着病裡的虛弱,像柔軟的呢喃
別枝輕眨眼,這一次,天花板傾瀉下來的熾白燈光裡,她在模糊的光暈裡看見了一副清雋峻挺的 側顏輪廓。女孩蹙着眉,在眩暈感裡閉了閉眼:“廖葉,我好像摔出幻覺來了.…你確定,我的CT沒..
話聲停住。
在那人漆眸跟着長睫垂睨下來,在他與她眼神相接的剎那,別枝分辨出了幻覺與現實的區別。 …幻覺裡,應該不會有這樣逼真的,彷彿能將她一點點咬碎,吞進喉嚨裡的眼神壓迫感 別枝胸口悶澀:“你怎麼會—”
“聽說你不結婚了?
庚野擡手,扶住她發頂的牀頭,俯身。 金屬感冰冷的黑色機車服帶着勢若山崩的壓迫感,卻比不及那人漆眸裡將要掀覆的墨潮半分。
別枝一頓,下意識地扭頭要看旁邊的廖葉。
可惜沒等她的目光落到自覺立定的鷹葉那邊,下頜就被人捏住 那人指骨微涼,力度落下的一瞬就斂去九分。 但他還是將她的臉轉向了自己。
“婚期都定了,不辦多可惜。 庚野用低啞消沉的聲線,配着的卻是像說了一句“你好”似的簡練語氣——
“換個新郎吧。“
“?”
“我,怎麼樣。
. 別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