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跟玄霄相處,蘇三的無力感就越強烈。這個人完完全全以自己爲中心,他心情好的時候怎樣都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任你怎樣也是不好,而且壓根不把蘇三看在眼裡,他的惡劣是與大惡魔不同類型的惡劣。紫英跟蘇三之間的鬥爭更多的像是小孩子之間的吵鬧,純粹爲了好玩,而玄霄則是隨便丟一個眼神就能把蘇三從頭鄙視到腳,心情好時也只是將她當個寵物般逗逗,卻又每每剛撓到癢處就撒手不管了,讓人恨只恨自己無力反抗。好在蘇三雖是凡胎俗骨,靈魂的彈性卻異於常人,無論被打擊多少次總能頑強的站起來。
在冰中困了十九年的人一旦破冰而出,似乎應該十分迫切的要看到外面的世界纔對,像Andy在越獄成功之後於雨中的洗禮,那是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但自玄霄破冰已有多半天的時間,除去休息也已過了三個時辰,他卻絲毫沒有要離開冰室的意思。蘇三肚子裡悶着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無奈的坐在地上陪玄霄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終於,肚子開始咕嚕咕嚕亂叫着提醒已經是午飯時間。
“肚子餓了。”
對方以沉默來回應蘇三的試探。
從剛纔開始兩個人就一直沉默着,這會對方不理自己,蘇三也不覺得意外,“你這麼久沒吃東西了難道不餓?”
玄霄正霸佔着僅剩的那塊冰閉目養神,“若餓便早就餓死了。”
“可你在冰裡的時候呼吸心跳什麼的都十分緩慢才能活着,現在出來了怎麼可能不餓。”
“我怎樣也無妨,倒是你吃太多五穀雜糧會影響修行進度的。”
蘇三撇嘴,“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要是早早兒餓死了還談什麼修行?難道跟鬼修行去麼?我要去吃東西,你要不要來?”
玄霄沒吱聲,蘇三習慣了有問沒有答,不再多言起身往外走,她以爲自己一走玄霄一定會惱怒,但一直走到冰室入口處身後依舊毫無聲響,回頭望去那人還在冰塊上躺着,靜靜的閉着眼睛,眉頭似乎微微皺起,清冷的表情配上一身白衣與凝白的肌膚彷彿整個人由冰雕就,偏偏那如綢緞般的長髮透着一抹赫赤,如火一般。這個人將冰的雅緻與火的霸道自自然然的融於一身,蘇三呆呆的看着這如畫般的景緻,她看不透這個人,這人一絲一毫的真實都不曾泄露給自己。雖然一上午的時間兩人沒少說話,玄霄也偶爾會笑,甚至還曾跟慕容紫英鬥氣,但漸漸的話就少了,玄霄不說,蘇三就不說,她在心裡還有些記恨之前對方說自己是笨蛋,於是很長一段時間,明明有兩個人在,卻靜的像沒人一樣。此刻回想一下,蘇三恍惚覺得玄霄之所以會跟她講那麼多話更像是在求證自己是否真的離開了那冰塊,抑或是,真的很高興離開了那冰塊。蘇三心臟一緊,腿上有些無力,再也邁不出向外的步子。
但是,飯還是要吃的,蘇三冷靜下來以後就發現要忍飢挨餓實在是件痛苦的事,所謂的秀色可餐,或許那隻能算是飯後甜點。飯我所欲也,美人亦我所欲也,二者欲得兼,拖着美人去吃飯者也。
蘇三踢了踢冰塊,“起來,別在這悶騷了,陪我去吃飯。”
“……”對方對於她的表達方式很惱,卻懶得理她。
蘇三掂了掂手中的望舒,邪笑道,“玄霄大人似乎還不太瞭解我的脾氣,我這個人除了肚子餓的時候容易發飈之外,還有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毛病,你是吃軟、吃硬還是喜歡惡趣味呢?隨便哪種我都可以奉陪,你不肯陪我去吃飯,就一刻的心靜也別想。”
這話說了倒很有效,玄霄坐起身來,饒有興趣的看着蘇三,似乎是等着看她能玩什麼花樣。而蘇三卻一下子手足無措,杵在了那裡,她原本是打算胡鬧一通,等玄霄煩到不行時自然也就隨她走了,如果還不行就說些肉麻兮兮的話,做些搔首弄姿的動作,她的想法多的很,但當她迎上對方的眼神時卻一下子意識到這些事自己做不出,在這個人面前做不出,因爲,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她仰慕着的存在,儘管嘴上從不肯承認,但心裡的想法纔是最真實的。就在蘇三支支吾吾,抓耳撓腮,同手同腳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問她喜不喜歡喝酒,自己也就應了聲喜歡,然後,就跟着那人出了禁地。
玄霄沒有絲毫的躊躇停頓,更沒有欣喜若狂,自然的就像十九年前的他邁出弟子房一樣走出禁地石門,蘇三則笨手笨腳的跟在旁邊。
“去哪裡喝酒?”
蘇三似乎看到玄霄笑了,不由得愣了一下,“唔,去即墨吧,那裡的醪酒味道很不錯。”
當即兩人就御劍到了即墨,找了家酒樓就座,玄霄自然身上不會有錢,蘇三更是着實對不起‘穿越’二字,白白混了這麼久,還是個窮光蛋。但玄霄絲毫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大大方方要了店裡最好的酒和最好的下酒菜。蘇三吞了吞口水,兜裡沒錢飯菜再好也吃不痛快,好在她記起一個人來——狐三,當即把玄霄丟在酒樓,跑去找狐三。
趕到夏元辰家時,夏元辰正和狐三吵架,雖是吵架但聽起來兩人卻很樂在其中。只聽夏元辰一聲暴喝,狐三蹦跳着逃出門外,剛巧迎上蘇三,一怔的功夫,狐三腦袋就被一根飛來的胡蘿蔔砸中。
“辰辰,你看是誰來了?”
又是一根胡蘿蔔砸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許這麼喊我的名字,臭狐狸。噢,蘇姑娘來即墨遊山玩水?”
蘇三摸了摸鼻子,訕訕的笑了下,“我是來蹭吃蹭喝的。”
狐三立刻手舞足蹈,“太好了,小三,你都不知道辰辰怎麼對咱的,整天讓咱吃胡蘿蔔,吃青菜,那哪是狐狸該吃的東西,才幾天功夫咱就瘦了一圈。”
夏元辰橫眉怒目,“村子裡的雞都快被你吃光了你還有臉說我欺負你,哪回不是我去給人賠禮?”
狐三一臉委屈,“可咱想吃肉嘛。”
“不是給你買肉了麼?”
“咱自己抓的吃着香。”
夏元辰書生本色一掃而光,直接抓起菜籃丟了過來,“滾!”
狐三躲在蘇三身後竊笑,夏元辰欲哭無淚,顯然這兩個的熱鬧程度遠遠超出了蘇三原本的想像。不過這會兒不是想那些的時候,還有位爺在酒樓坐着,當即蘇三說明來意,借錢的話也就不用說了,誰知道哪年哪月能還,所以她一來就是打算要帶這兩位同去,吃完喝完,隨便哪個結帳就好。若常人看來似乎是蘇三有些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不過這就是她的爲人方式,而對方這兩位都是一方散仙,雖混跡於凡人之中,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錢財在他們眼裡仍是如飛塵一樣輕的存在,所以並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即跟蘇三來到酒樓。
到了酒樓,蘇三給幾位互相引薦,三人互看一眼之後都怔了一下。錢的問題有了着落,蘇三長舒一口氣,也早已餓得不行,開始胡吃海塞。
狐三對玄霄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幾天不見小三又認識了很厲害的人呢。”
“唔,早就認識,這位可是我師叔的師叔,厲害是自然的,能認識你們還是託他的福,光紀寒圖現在就在他身上帶着。”
夏元辰似是早有察覺,所以並不驚訝,倒是狐三大驚小怪了兩聲。狐三仍保持着絕色佳人的模樣,幾杯酒下肚,面色微紅,更是傾倒衆生,蘇三肚子裡有了底,物質基礎暫時得以保障,便開始追求精神上的享受,跟狐三頻頻舉杯。‘三’家的人似乎擁有着相同波長的生物磁場,一個‘挑’,一個‘逗’,一個‘勾’,一個‘引’,一個‘調’,一個‘戲’,兩人玩的不亦樂乎,旁邊的夏元辰卻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但這兩人只玩玩文字上的遊戲,打打擦邊球,舉止上卻是適可而止,又讓夏元辰怒不起來,只好在一旁忍受着精神上的折磨,玄霄倒似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喝酒。得意自會忘形,狐三酒量平平,喝到興頭上便有了些忘乎所以,正巧蘇三眯着眼睛誇讚他皮膚好,一時忘我尾巴顯了出來。夏元辰一口酒剛倒進嘴裡,就噴了出來,嗆得連連咳嗽。
“小三,別喝了。”
狐三和蘇三同時反問,“爲什麼?”
夏元辰一呆示意蘇三,他說的小三其實是狐三,“你已經醉了,再喝下去一旦忘形嚇到人怎麼辦?天色也不早了,我過午還有事,不如我們就此跟蘇姑娘告別,反正來日方長。”
其實夏元辰怕狐三顯形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早看出玄霄並不歡迎他倆這不速之客。好在狐三已經有些迷糊,沒有任性耍賴就跟着夏元辰起身告辭。出了酒樓門口,夏元辰看着出來相送的蘇三欲言又止。
蘇三咧嘴一笑,“夏書生想說什麼就說吧,被人用這種憂慮的眼神看着卻不知道對方爲何憂慮實在是種折磨。”
“這個人……很危險。”
“唔,怎麼個危險法?”
“他有心魔,不發作便罷,若一旦受到強烈的刺激,心魔難以控制,以他的本事後果會是如何蘇姑娘恐怕比我更清楚。”
狐三眯着眼睛笑道,“若辰辰這麼說就一定有這麼回事,別看辰辰柔弱書生似的,肚子裡的道道多的很,只不過打起架來就笨手笨腳了。”
夏元辰忍不住回頭猛剜狐三一眼,狐三笑着無視他。
蘇三嘴角上揚,卻不似之前的笑容,“讓夏書生擔心了,我會小心的。”
狐三撲上來抱住蘇三,撒嬌一般哼道,“小三不要這樣笑,這樣笑會讓咱擔心的。”
蘇三拉着狐狸的衣角,享受着擁抱,“知道啦,被美人抱一下什麼憂愁都散了。”
“小三記得帶咱跟慕容紫英問好,咱還蠻喜歡那傢伙的。”
見已經揮手作別的夏元辰依舊緊鎖眉頭,蘇三笑着揮了揮手,“夏書生安啦,管他心魔,邪魔還是惡魔,在‘三’家的人面前都是弱的像毛蟲一樣的東西。”
夏元辰終於拖着狐三離開,蘇三轉身回酒樓坐下。
“或許,是我多慮了。”
“你沒有多慮,不過小三留在那人身邊自有她的道理。”
夏元辰冷嘲熱諷,“你倒清楚?”
狐三理所當然,“因爲她是咱‘三’家的人。”
“那你倒說說是什麼道理呢?”
“道理即是美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