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貴妃站起來,直直地看着窗外的小池塘,幾尾鯽魚在池中來回遊動,“天再冷一些,這些魚就都該死了!”
茜宇將身體靠在牀頭,淡淡道:“這幾尾魚苗是初春時三皇子和四公主來臣妾這裡養着的,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
懿貴妃轉過身來,雍容美貌的臉龐,沒有一點血絲,甚至不如才從鬼門關走過一回的茜宇,一如既往的黑底紅花蟒袍,金絲罩紗,莊重高貴,卻沒有半點的光彩。這樣一個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的女人,如今突然沒有了生存的目標,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緩緩開口道:“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孩子,怎麼死的?除了你,不會有人對我說真話!”
茜宇緊了緊額上的頭巾,從容道:“臣妾不知道!”
“你不知道?”懿貴妃不相信,直直地看着茜宇,冷冷道:“告訴我!”言辭間,她竟捨棄了敬語,以“你我”相稱。
“臣妾不知道!”茜宇同樣冷冷看着懿貴妃,沒有任何畏懼。
“告訴我!告訴我!”她撲過來緊緊抓着茜宇的雙肩,用力之大放佛要捏碎了她。
“您弄疼臣妾了!”茜宇奮力掙脫開懿貴妃的雙手。
懿貴妃的雙眼似要噴出火來,隨即冷靜下來,頷首道:“爲什麼對付我?”
茜宇卻厲聲會問道:“那你又爲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她睜大了雙眼,淚水順着眼角滑落,臉頰上的胭脂化開,露出了本來的肌膚,她懨懨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您低估了良嬪娘娘與臣妾的感情,您低估了臣妾這個小小嬪妾的能耐。”說話間,茜宇的嘴角泛着淡淡的不屑。
“良嬪這個賤人……”懿貴妃復又冷笑起來,但淚水卻依舊掛在臉上。
“娘娘!請您放尊重些,皇上親封的順德良嬪,輪不到您來叫她賤人!”
“呵呵……順德!這兩個字她配得上哪一個?順?逆來順受!”
“娘娘,您今日來的目的似乎不是譏誚良嬪娘娘!”
“你不是說不知道嗎,既然我得不到答案,你又何須管我譏誚於誰?”
“那您是不是可以離開了,或者臣妾請皇后娘娘來領您走?”
“呸!”懿貴妃兀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着茜宇,“你去告訴她,不要以爲弄死我的孩子,就可以打倒我!她和那個老太婆的命還在我的手裡!這路我們走下去,看看誰笑到最後。”說罷便轉身要走。
茜宇看着她的背影,緩緩道:“要三皇子命的,不是皇后!是我……”
懿貴妃轉過來,緊緊盯着茜宇,貝齒緊咬着下脣,鮮血沁出,緩緩轉過身子,一步一步離開寢宮,茜宇的聲音從後面出來,“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寢宮門外,璋瑢靠邊站着,懿貴妃走出來看到她,冷笑道:“將來是不是換你們來鬥了?”說着哈哈哈怪笑着離去。
璋瑢惆悵地看着懿貴妃的背影,轉而慢慢走進來,坐到茜宇身邊,低聲道:“小皇子很好,剛纔去看過了!”
茜宇淡淡一笑,眼神中沒有了方纔的戾氣,道:“如今只獨獨我沒有去看過,這個親孃真是不好!”說着“哎唷”了一聲。
璋瑢擡眼看去,茜宇正輕柔地將胸衣解鬆些,臉上漂着紅暈,悄聲道:“脹得發疼,都溼了幾件小衣了!”
歷來皇子皇女都是有乳母餵養,宮嬪產後就要斷奶,這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做女人的似乎註定要受苦!璋瑢見茜宇的胸部豐滿,臉頰紅潤,風采更勝從前,又爲皇室添了一位龍子,赫臻回來後,指不定要如何恩寵有加!
“姐姐想什麼呢?”茜宇倒騰完了衣裳,笑着問璋瑢。
她回過神來,微微嘆了口氣,道:“妹妹你變了!”
茜宇淺淺一笑,道:“似乎比從前豐滿了,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喜歡!”
“我說你人變了……”
“姐姐剛纔都聽到了!”茜宇的嘴角微微揚起。
“三皇子的命,真是你拿去呢?”
“姐姐以爲呢?”
“那天蘭妃爲什麼在那裡?”
“妹妹只記得自己落水了,蘭妃也在嗎?妹妹不記得了!”
“茜宇!”
“是!”
璋瑢壓抑了心情,輕聲道:“你不願意對我說實情?”
“妹妹什麼都不知道,要對姐姐說什麼?”茜宇正色道。
“你說過不會再有事情瞞我的!”璋瑢怒道,“可是如今你卻有諸事都瞞着我,我這個姐姐現如今還有什麼意義?方纔你或許沒聽到懿貴妃的話,她說,以後是不是換你們來鬥了?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茜宇心中一凜,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姐姐還記得無沸散嗎?”
“什麼?”璋瑢兀地怔住了。
“難道姐姐還想再來一次嗎?”
“什麼意思?”璋瑢分明覺得眼前的茜宇是那麼陌生。
“德妃娘娘告訴我!是您自己下的毒!”
“茜宇……”璋瑢睜大了雙眼看着她,難以相信。
茜宇緩緩道,“若珣公主被牽連進去,你以爲她會像說的那樣輕易放棄嗎?”茜宇的眼眸中含着淚水,怔怔道,“雖然她只是嘴上這麼一說,但以她的聰明,又豈會隨便誣陷姐姐,誣陷一個在我,在皇上心中都有着極重分兩的人呢?”
璋瑢抑制了內心的不安,冷冷道,“你相信了?”
“是,妹妹相信了!”茜宇道,“並且這已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璋瑢難以置信,脫口而出道:“那麼久,你爲什麼不來質問我?”她分明無法掩飾自己的不安,口中道,“若不是我這個因,恐怕不會有後面這麼多的事情發生,換句話說,可能你的第一個孩子就不會沒有了。”
茜宇搖了搖頭,淚水含在眶裡,“我之所以這麼久以來都不曾問你,只因我認爲姐姐一定是有苦衷的,或者說我心中尚且存着幾分不信,即便如今它成了事實,但我對姐姐,從沒有失去過信任。”
“茜宇……”感動如潮水般淹沒了璋瑢,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茜宇牽着璋瑢的手,啜泣道:“我們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既然我一直都信任姐姐,也請姐姐信任妹妹,這件事情就再不要問我了好不好?”
“宇兒!”璋瑢調整了心情,緩緩道,“我只擔心你會弄巧成拙,三皇子的死,皇上一定會很痛心的,到時候……”
茜宇靠在璋瑢的身上,淡淡道:“隨他去吧,一命抵一命,很公平!”璋瑢沉默了。
“她和那個老太婆的命還在我的手裡!”茜宇靠在璋瑢身上,腦海裡反覆翻轉這懿貴妃撂下的這句話,難以理解!
“德妃,好厲害的女人,不聲不響竟然險些離間了我和妹妹!”璋瑢回到裕乾宮,獨自坐在正殿上座,掃視着滿目的雕樑畫棟,美目所到之處,無不黯然失色,裕乾宮的冷清自赫臻離開之日起便一日更勝一日。
德妃!璋瑢冷冷一笑,沒想到我精心的安排的一切,竟讓讓她道破,好在宇兒秉性純良,不多計較!不然……德妃溫柔婉約的笑容,耿直爽朗的個性,後宮上下口碑極好的一個女人,此時在璋瑢眼裡是那麼的令人厭惡。
京城連連下了幾日的暴雨,皇宮中的越秀河漲了水,河岸上衝上一具男童屍體,面目腐爛,依稀難辨!只是衣褲間看得出似乎是三皇子曾經穿過的服飾,消息很快傳出,前朝之上議論紛紛,後宮之內唏噓不已。
懿貴妃大受打擊,一病不起;皇后也是稱病在坤寧宮,久久不見人;太后卻像無事人似的,只樂呵呵與碩王妃玩笑小皇子有多可愛。後宮衆人,皆沉默是金,只待赫臻回朝收拾局面!
這日傅嘉突然來到馨祥宮,支走了妻子和媳婦,單獨與茜宇在寢宮裡坐着。
“辛苦你了……”傅嘉看着女兒,滄桑的臉上盡是溺愛。
“到底女兒做到了!”茜宇伏在傅嘉的身上,輕聲道:“您告訴皇上,再過些日子,他可以歸朝了!”
傅嘉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茜宇坐起身來,問道:“三皇子還好嗎?”
“還好!成駿把他帶到京城外了,這孩子倒是安靜,絲毫不想他母親!”傅嘉低聲道。
“爹爹!”茜宇道:“我宮裡的奴才曾經被人偷襲而遺失過一封信件,當時我以爲是懿貴妃,單不料竟是皇后?”
“皇后?”傅嘉疑惑道,“你還遺失過信件?”
茜宇道,“我早知道懿貴妃會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只是沒料到卻把皇后引了出來,其實那一日李院士突然來請平安脈,我就應該想到叢小瑛子那裡偷走信件的不是懿貴妃而是皇后。”
“什麼信?誰給你的信,難道你不怕因此而……”
茜宇淡淡笑道:“我要娘不對您說,娘果然信守了承諾了。”說着臉上劃過一次詭異的笑容,“其實那封信是女兒寫的,而娘只是照着抄了一封,信中也不過是提到如何照顧有孕的錢姐姐而已,所以我想也是因爲這個才讓皇后突然派了人來給我請脈的。”
傅嘉驚訝地看着女兒,一時無語,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曾經的擔心是多餘的,如今,女兒早已蛻變!
“爹爹!您是不是覺得女兒變了?”茜宇委屈地笑了起來。
“傻丫頭!難道你永遠都不長大嗎?”傅嘉捋了捋茜宇的秀髮,寵溺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情,爹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嗯!”茜宇伏在傅嘉的懷裡,低聲道:“皇上該回來了,如今三皇子‘死了’,可是懿貴妃似乎並不會輕易服輸。”
“皇上吩咐你怎麼做?”傅嘉問道。
茜宇的神色有些惆悵,緩緩道,“皇上雖然只叫我對付懿貴妃,但是……但是皇上分明在信中提到定容不下禮親王了,我總是在想,真有那麼一天了,皇后和太后又該如何呢?”茜宇心中所想的終究沒說出來,她不敢告訴父親她知道太后曾經迫害陳妃一事,因爲她不確定,赫臻究竟知不知道。
傅嘉同樣惆悵地看着茜宇,他很擔心女兒是否能夠承擔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