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嚴規鐵腕肅骨,清宮紀雷厲風行。”傅茜宇默默唸了信函上的這一行字,眯眼對茶几對座的貴婦人笑道,“當年怎麼也看不出皇后竟是如斯干練厲害的角色。”
“皇后年輕氣盛,只怕過了頭。”如今已貴爲聖母皇太后的張文琴溫和道,“不然這一行小詩怎麼會傳的全國皆知。”
傅茜宇思忖道:“但這不是歌頌皇后賢德愛民纔有的嗎?”
張文琴悠悠看着對座這個有着傾城之貌,史上最年輕的皇太妃,細細讀着她眼中透澈的善良與智慧,半晌才道:“只怕到頭來演變爲牝雞司晨,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皇太后言重了,皇后豈是這樣野心勃勃的女子?”
張文琴緩緩道:“就是爲了沒有那一天,我這纔想請你回去一趟!”
“回……皇宮?”茜宇眉頭一緊,微微低頭,輕聲問道,“太上皇的意思呢?也要我回去嗎?”
“我本有意自己回去。皇上和皇后都太年輕,如今你我都離了皇宮,這後宮之事就只有皇后說了算,皇帝對她視若珍寶,只怕她無人壓制,就更肆意弄權,屆時搞得後宮怨聲四起,就不好了。”張文琴絮絮說了一些,才道,“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到底是皇后的婆母,她多少會覺得我偏幫兒子,你就不同了,歷來你們兩個也親近些,所以要你回去多多協助與她。”
傅茜宇緩緩道,“我……與皇后同歲,歷來有制,太妃太嬪未滿五十者,不得於後庭行走,我這一去,又算什麼呢!”
張文琴和聲笑道:“那指的都是孀居的太妃太嬪,你我的太上皇不是還在麼?既然太上皇也是這個意思,你到底比她多些歷練,那……”
茜宇頷首,神色有些冷漠,“我明白了!”
乾熙四年,康賢皇太妃傅茜宇由南庭燕城起駕回京。
世人皆知,當今聖上之母聖母皇太后尚在,皇太妃又是太上皇身邊最得寵的妃子,此刻她突然離開燕城回京,且儀仗浩蕩非凡,不得不叫人猜測其緣由。有人說,皇太后不滿皇后鐵腕肅骨的行事風格,纔派了皇太妃回去壓制;又有人說,宮中妃嬪太少,子嗣亦少,聖母皇太后這纔派皇太妃回去,只爲了下一屆選秀時,能多爲皇上挑選佳麗;但還有更不堪的言論,卻也被人津津樂道,世人都知道,這皇太妃雖是太妃,卻生的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且她竟比當今聖上還小一歲,此番回京頗難人尋味。
這些言論茜宇不是沒有聽到,就如同這一路的顛簸一樣,她早已習慣了。四年前的那場戰爭,似乎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倘若赫臻沒有御駕親征,他就不會斷了一條腿;倘若他沒有斷腿,就不會暴躁地將自己推在地上:倘若自己沒有摔倒,一雙龍風兒女就不會胎死腹中;倘若孩子沒有死,自己也不會成爲皇貴妃;可是……這個皇貴妃不過當了月餘,就榮升爲了皇太妃了。當雍和帝所有妃嬪都哭泣着夢想破滅之時,茜宇卻帶着美好的憧憬,跟着她心愛的赫臻離開了皇宮,去了那最南邊的燕城,即便不得不留下她的臻昕。
“真心真意!”茜宇坐在寬大華麗的鳳輦之上,想着這四個字,不由得悲從中來,喃喃道:“赫臻,我們的臻毅在哪兒呢?”她無法回首的痛苦又呈現在眼前,兩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就在那個她以爲可以從此與世無爭的燕城後庭,那個她以爲世外桃源的燕城後庭,依然有人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依然能狠毒地害死她腹中的胎兒,而茜宇,竟沒有絲毫防備。當時太醫便斷定,茜宇的身體大受傷害,即便再孕,也很難保住孩子。就在茜宇萬般痛苦之時,赫臻卻開始疏遠她,冷落她,如斯兩年的光景,即便年節慶典,茜宇也只能遠遠地看一眼她的赫臻,直到離開燕城前的半個月,她纔在書房中遇到了酒醉的太上皇。
“難道……她們恨我‘慫恿’皇上立了大皇子?”茜宇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都過去了……”她輕輕挑起紗簾,看到遠處的田埂之上,一個村婦摟着她幼小的兒子驚奇地看着自己的儀仗,嘴角不由得向上揚起,淡淡笑道,“我的昕兒,也該七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