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柔和的一聲呼喊把茜宇拉回了現實,是昕兒,是她與赫臻的兒子,另一個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茜宇回首展開笑顏,笑盈盈對着跑進來的兒子道:“書房這麼早就下課了?”又張羅緣亦:“備些熱點心來,再捧一碗玫瑰露給小王爺,小孩子家家喝不得濃茶。”
緣亦等不再多說,便帶着白梨下去預備點心了。
茜宇將兒子拉在身邊坐下,笑着問道:“午膳在書房用的?今日的課業難不難?”
“不難,”臻昕驕傲地眯眼笑道,“今日師傅起了題要我們做律詩,師傅贊昕兒的詩最好!”
茜宇嗔道:“我們昕兒比起小皇子們長了一輩,自然要爲侄兒們起表率,何況安兒、康兒才四歲,難道這點成績就驕傲了?”
臻昕無邪的笑了,見茶几對坐放着茶碗,問道:“母妃今日有客人?”
“是啊!”茜宇笑着爲兒子卸下束髮的冠子,心想兒子如今不過七歲卻已“弱冠”,皇子們亦是如此,這麼小的身體就要開始爲家國天下而奮鬥了,赫臻他何嘗……她搖了搖頭不願多想,便問道,“今日爲何這麼早下課?下午的課不上了麼?”
臻昕如大人般嘆了口氣,說道,“雖然兒臣的詩得了師傅的稱讚,但歡兒卻沒有按時交上功課,師傅便打了他隨侍的小太監,說那小太監照顧不周,耽誤主子的課業。卻不料嚇哭了歡兒,宜嬪娘娘不曉得怎麼知道了,便風風火火地過來把歡兒帶走了。師傅心下不自在,便早早的下了課,這會子在與皇上和皇后嫂子回話呢!”
茜宇“哦”了一聲,心裡體味着兒子口裡宜嬪的“風風火火”是怎樣一番景象,說道:“宜嬪娘娘一直都這樣嗎?”
臻昕看了看白梨送進來的四色點心,拿了一塊杏仁餅在手上,說道,“從前宜嬪只是時不時派人來看看歡兒好不好,或送些點心茶水,或送些衣服襖子什麼的。只有幾次歡兒不舒服了纔會來帶回去,比如昨日下午的課,皇后嫂子準兒臣半日的假,但下午還是要上課的,但昨日兒臣下午去的時候歡兒就已經回去了。”臻昕說着便要咬手中的杏仁餅,卻被母親阻止了。
“手這樣髒就拿東西吃,回頭要鬧肚子的,這習慣母妃不喜歡!”茜宇的話纔出口,便有小宮女端了臉盆熱水手巾等進來,茜宇便親自給兒子洗了手,又用熱熱的毛巾給兒子捂了臉孔。心內卻想:母親疼孩子是極其自然的,但這個宜嬪似乎過了頭了,我倒想看看悠兒是如何計較的。
“小王爺,這玫瑰露是太妃娘娘從南邊帶來的,您嘗一口啊,”緣亦端了一碗胭脂色的露子給臻昕,笑着道:“看看是不是比咱宮裡的好。”
臻昕就着緣亦的手喝了幾口,對母親笑道:“的確比宮裡的好,宸兒也一定喜歡。”
茜宇欣然道:“我們昕兒喝碗露子還想着侄子們吶?白梨,再拿些出來給大皇子送兩瓶,其他的還小不敢給他們吃,二皇子身子又弱。”緣亦、白梨聽了,徑自下去打點。
“母妃,”臻昕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管嘴裡正嚼着的杏仁餅便開口道,“從書房回來後能和母妃一起坐着喝茶吃點心,昕兒真的好開心!”
小孩子的話很直白,卻最溫暖,茜宇方纔險些被冰封的心被兒子捂暖了,她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再莫沉淪在對於赫臻的幻想中,眼下照顧好兒子,給他母親全部的愛才是最重要的。
臻昕將半塊杏仁餅放回盤子裡,拍了拍手放在膝上,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母親,直看得茜宇有些奇怪,臻昕卻拉起了她的手,輕聲道:“娘,昕兒會快些長大保護您,再也不會叫您傷心的。”
“娘……”茜宇重複,鼻尖一酸,眼眶便跟着溼潤了,她哽咽道,“怎麼這樣稱呼母妃?”
臻昕笑了,笑容像極了他的父親,讓茜宇的心怦怦直跳,“外祖母和舅母說,昕兒這樣叫您,您會很開心,但只能偶爾這樣……因爲昨夜您在夢裡哭了!“臻昕說着低下頭,輕輕地撫摸母親的手,緩緩道,“昕兒以後絕不讓您傷心,昕兒會很聽話,再也不和皇后嫂子鬧彆扭。”
茜宇破涕爲笑,將兒子摟在懷裡撫摸。她不願去回憶昨夜做了什麼夢,因爲那夢魘早已重複地讓自己麻木了,可是她卻要讓自己沉溺於兒子對自己的愛中,曾經她多麼害怕有一日兒子回到身邊,心卻離的遠遠的。幸而上天垂憐,她傅茜宇生了這樣一個好兒子,並有悠兒、若晴、緣亦這樣值得託付的人,還有父母兄嫂能不時進宮照料。
茜宇捧起兒子的腦袋,輕輕地在他的額頭敲了一個栗子,似嗔非嗔地笑道:“你倒是坦白的,這些年沒給你皇后嫂子惹麻煩吧!”
臻昕虛心地“嘿嘿”笑了,鑽入茜宇的懷裡,答非所問道:“母妃身上的味道一點也沒有變,和四年前一模一樣的。”
茜宇輕輕拍着他的腦袋笑道:“還一模一樣呢,恐怕連母妃的模樣都忘了吧!”
“不會的……”臻昕笑道,“父皇常常送了您的畫像來賞給兒臣,如今都存在皇后嫂子那裡,皇后說您的畫像不能隨便放,被歹人拿去就不好了!”
“是嗎?”茜宇只是脫口這麼一問,其實她早就糊塗了,在南邊的四年自己從沒有畫過畫像,赫臻他哪裡來……於是問兒子道,“父皇什麼時候開始送的?”
臻昕烏黑的眼珠轉了轉,想了半晌才道,“昕兒五歲那年父皇送了第一副畫過來。”臻昕掰着手指數道,“每季就有一幅,如今都有九副了,兒臣還想着今春怎麼沒有了,卻把母妃給盼回來了。”
茜宇心中的奇怪不是半點,才放棄的對於赫臻的幻想覆被又撿了回來,她心內嘆了一聲,現在的自己竟這樣容易就被感動。遂整理了心緒,又展開笑顏與兒子說了會兒話,臻昕見白梨要去送玫瑰露給傑宸,便也要去。茜宇知道兒子難得有半日能偷閒,自然想好好玩一會兒,便囑咐了幾句,讓白梨並幾個老嬤嬤帶着去了。
兒子才走,茜宇的笑容便漸漸淡了,昨夜上燈時也沒見燈花爆過結過,怎麼今日有這樣多的事情一股腦地都涌出來?正嘆着,小春子急急忙忙地進來,又報上一件驚人的事來。
“娘娘,真真是想不到,嚴婕妤竟敢養‘假太監’淫亂後宮,一併連馮美人、柳美人還有楊娘子都被打入冷宮聽後發落,嚴婕妤此刻短了醫侍照顧,恐怕要活不久的。”小春子自從主子安排自己去打聽嚴婕妤一事,就祈禱着那嚴氏是詐孕,主子好脫了誤傷皇嗣的干係,沒想到兜兜轉轉竟又是如今這番景象,不免也感嘆一番。
茜宇一驚,柳眉緊蹙,左手婆娑着右腕的琥珀串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她心內嘆道:真真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悠兒她……果然名不虛傳!張文琴不回來,應當不僅僅是怕婆媳不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