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讀出蒙依依眼中的意思,心中猶豫不決。人情世故,是在這宮裡行走的籌碼,用一點少一點,往往攢了許久的不消一件事就用去了。因而一分一釐都當用於刀刃上,絲毫不敢浪費。四年的時間亦長亦短,算起在襄王府裡的那些時日,沈煙對於宮闈醜惡、人情冷暖早已瞭然於心。從因蒙依依而寵幸班婕妤起,從眷戀嚴婕妤而偶幸其宮女起,從皇帝每一次的情不自禁而讓宮裡添出娘子、更衣起,沈煙就曉得,皇帝不是自己唯一且最值得依靠的人,在這個地方,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一輩子也不要奢望有人會對你雪中送炭。她很無奈地看着蒙依依,爲什麼這個女人到如今才醒悟?
“姐姐,你去請她們來好不好?”蒙依依近乎天真地懇求沈煙,細長的眼眉從未有過這樣的扭曲,一切都只爲了她的孩子。
沈煙心中一動,她後悔剛纔說了這些,此刻她幾乎沒有理由拒絕蒙依依,甚至根本不忍心拒絕。四年來,皇后一直與妃嬪們保持距離,不多一分親近,也不少一分疏遠。可一旦宮裡有事發生,她往往能翻手爲雲、力挽狂瀾,適時地昭顯她後宮之主不可撼動的威嚴。這一次她已暗示自己不要插手,若被她得知自己暗中幫助蒙氏,又當如何?
“姐姐!”蒙依依見沈煙面色猶豫,於是再次懇求道,“若這一次歡兒能回到我身邊,我再也不干涉皇后對於皇子的教育,只是安安分分地,不再給你添一點亂。”
沈煙雙手被輕輕搖晃着,她沉吟半刻,終於道:“好吧,只求你能警醒了纔好。只是……”她雙目看着蒙氏,開口道:“雖然有她們三個,但我們只能尋其中一個,並要一擊即中。倘若第一個就回絕了,斷不能再找第二個,不然只會叫事情越來越糟。”沈煙嘆了一聲,才道:“難道我不怕皇后麼?”
蒙依依一怔,將這番話在心裡過了兩遍,方頷首看着沈煙,毅然道:“就找班婕妤吧!萍貴人、徐貴人與太妃有的是情,而班婕妤與她有的是恩,兩者孰輕孰重,顯而易見。”沈煙默許,只是靜靜地坐着,再不言語。
翌日,天方朦朧露光,即有手捧龍袍、皇冠等各式物件的太監往丹陽宮魚貫而入。待得東方微白,便見臻傑着一身明皇袍子踏出宮門,門外一干太監宮女相迎伺候皇帝坐上了龍輦。隨後而出的麗人於門前深深福身,口中道:“臣妾恭送皇上。”
臻傑點了點頭,揮手示意起駕,但聽內監一聲高呼,一行人便浩浩蕩蕩擡着龍輦往前朝而去。
直到皇帝一行沒了蹤影,錢韻芯才轉身入門,口裡卻吩咐身邊的太監道:“小福子,告訴本宮昨兒晚上有哪些好玩的事來。”
小福子機靈地託着主子的手,一路跟着進去,嘴上臉上俱說的神采飛揚,一個字也不敢漏下。
錢韻芯待在桌前坐下,對鏡比了比髮式,譏笑道:“這個賤婦還以爲憑着一副狐媚樣子攏着皇上的心,皇后就不敢待她怎樣?赫……不是說牆倒衆人推嘛!本宮就要去踩一踩這隻狐狸爪子,看她還敢不敢來丹陽宮外叫囂。”她說着忍不住憤恨起來,一手拿着簪子“啪”一下拍在桌上,“昨兒要不是本宮早些出去接駕,她可指不定就怎麼把皇上狐媚去了她的賤人館了。”
“主子何苦爲了她動氣,奴婢昨日看在眼裡,皇上對宜嬪可不如從前那麼憐香惜玉了,昨日可是都沒正眼瞧過那主兒。”錢韻芯的陪嫁嬤嬤過來替主子將簪子插入髮髻內,口裡幽幽地說道。
錢韻芯那張精巧嬌麗的臉龐這才釋然而笑,一雙美目彷彿能說話,“這是自然的,本宮可從來沒聽說過誰惹怒了皇后,還能有喘息的機會來個王八翻身的,縱然翻身又如何?有一點她可得記住了,王八翻了身,可還是王八喲!”此話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錢韻芯雖出自名門,但一家子武官捍將,連母親都是將門出身,她得教養自然比不上沈煙、季潔,性子又生來剛烈,從不把那三綱五常放在眼裡,只是進宮這些年,她也學會了拿捏分寸,什麼話能在下人面前說,什麼話不能在皇帝面前說,都分的清清楚楚。
一屋子人正笑着,卻又一個太監進來稟報,要得錢韻芯登時冷了臉。
“主子,皇上的轎輦並沒有直接往前朝去,去……去了……”
錢韻芯性子急,蹙眉喝道:“還不快說?”
那太監吸了口氣,說道:“皇上去了……皇太妃那裡了……”
“半道上折去的?”
“不是……皇上是徑直去的。”小太監偷偷瞄了一眼主子,他分明記得那日晚宴回來時主子滿屋子的抱怨,“一個太妃生得那麼好,我再怎麼打扮,皇帝哪裡能看到我,她個長輩也忒沒分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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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輕孰重,這幾章內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