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會心一笑,扶着緣亦道:“有你在,我很放心啊!”
緣亦正要說話,小春子從外頭進來,但見他猶猶豫豫,一副很爲難的模樣,便問道:“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小春子無奈道:“今日被錢昭儀一鬧,宮裡頭哪兒哪兒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剛纔書房管事來報,說今日正是王公貴族子弟進宮與皇子們辨學之日,誰料到不知哪個太監把這話傳進了書房,小皇子們和那些公子們都議論起來……”
緣亦很不耐煩,罵道:“你揀重點說,聽得人腸子癢!”
小春子看了一眼茜宇,低着頭道:“不知怎的鬧起來,小王爺和大皇子一起把禮部鄭尚書家小公子的腦袋都打開了!”
緣亦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連聲道:“怎麼會這樣?太傅不管嗎?小王爺有沒有傷着?”
茜宇很生氣,不論如何兒子這樣出手打人一定不對,她冷冷道:“這兩個孩子如今在哪裡?”
“還在書房裡。”
“皇后那裡知道了嗎?”茜宇甚少這樣冷臉。
小春子囁嚅着道:“說是不敢報給皇后……”
“小春子你去把昕兒領回來,再要人把大皇子送去頤瀾宮給太后,並叫太醫好好照顧鄭尚書的公子。”茜宇站起身,對緣亦道,“去坤寧宮把打手板子借過來。”
“主子先問問怎麼回事吧!小王爺從來不鬧事的,一定是鄭尚書家的公子不對啊!”緣亦急了,“指不定小王爺也受傷了。”
茜宇瞪着緣亦,“我的話你沒聽到嗎?”緣亦被噎住,不敢再說,只恨恨地扯着小春子出去了。
茜宇緩緩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卷畫幅,看着赫臻筆下那個笑得幸福的自己,心裡微微作痛。若能由他親自教導兒子該有多好?不由得嘆了口氣,又無奈地捲起畫卷放回書架上,卻突然瞥見當年璋瑢要陳夫人在宮外請書生模仿自己筆跡抄錄的《金剛經咒》,當初因了祥嬪突然溺死而再也沒有用過,她隨手取了一本在手裡翻看,這筆跡當真連自己也認不出來。
這一日,宮裡爲着錢昭儀的胡鬧而亂了整整一天。小王爺臻昕被皇貴太妃重重責打了手心後關在偏殿罰跪自省,跟着他的一起子奴才全部送去敬事房捱了頓板子。皇后得知此事後也要懲罰大皇子,但因皇貴太妃把大皇子送去了太后所在,張文琴到底把孫子給護住了。
章悠兒不願爲此小事與婆婆翻臉,也知道兒子不會隨意打人,便作罷。只是當着婆婆的面仔細查問方知道,原來上午錢昭儀在涵心殿外說的話竟然也傳到了書房,幾個孩子便議論開了。有的說將來是傑宸當皇帝,也有的說是臻昕,這兩個孩子倒只是覺得好玩都不計較。然卻有幾個貴族子弟起鬨說二皇子傑歡也能當皇帝,不說也罷,豈料鄭尚書家五歲的小公子竟跳了出來嚷嚷說二皇子不是皇子,是從野地裡撿回來的,還說的頭頭是道振振有詞,便把個傑歡給嚇哭了。
於是傑宸和臻昕不幹了,衝上去就摁着那小子一頓打,權太傅拉了這個那個衝過去,終究幾個太監進去幫忙才把三個人拉開了。兩個七歲的孩子打個五歲的小孩子,自然鄭尚書家的公子吃虧了。
張文琴摩挲着孫子對皇后道:“五歲的孩子懂什麼,自然是鄭尚書家裡有過這樣的評論,他敢私下裡隨意議論皇子的出身就是死罪了,本宮不信他還敢怎麼的。”
“母后說的是,但畢竟那孩子頭都被打破了若落下病根,豈非我皇室虧欠了他鄭家。”悠兒總希望每一件事情都能做的面面俱到。
張文琴不以爲然只是道:“皇后這是爲了皇帝的朝務考慮本宮很欣慰,但這件事情既然這樣明瞭是那個孩子不對,你就不必過多思量,此刻就該讓那些世家貴族們知道皇室威嚴爲何物。”
章悠兒應允,細思量婆婆的話也的確很有道理,想到茜宇把臻昕狠狠打了一頓,便笑道:“皇貴太妃倒是偏心的,把宸兒送到您這裡來,自己那裡卻把昕兒一頓責打……”
轉眼日落西山,馨祥宮裡茜宇屏退了衆人,獨自來到偏殿,見兒子跪在地上時不時挪騰着身子,不禁冷冷喝了一聲,“是不是還想挨板子?”
臻昕回頭見母親立在門口,委屈地抿着嘴脣,眼裡水汪汪的一片,聽到母親這樣問,立刻把手藏到了身後。
茜宇冷着臉走到兒子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肅然問道:“知不知道自己是宸兒的皇叔?”
臻昕點了點頭,眼睛通紅一片,卻忍住了淚水。
“昕兒是皇子皇叔,皇室子弟和那些孩子不一樣,你的身後是國家百姓,將來你要爲你的皇帝哥哥保江山太平黎民安福,皇室子弟有他的尊貴和責任,但絕對不是仗勢欺人、野蠻粗魯。”茜宇嚴厲地說着口中的話。
臻昕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的左手正火辣辣的疼着,方纔母親要小春子用力打自己手心時,他就已經知道今天自己做錯了,不然母親決不會這樣生氣到要動家法。他忍着委屈的淚水,在母親面前囁嚅道:“兒臣知道錯了,請母妃不要生氣了。可是……可是今天……”
茜宇蹲下身子,捧着兒子的臉道:“可是什麼?你以爲爲了給傑歡爭口氣就可以打人了?”臻昕天真地點了點頭,嘴裡吐出一個“是”來。
茜宇又氣又好笑,在兒子的額頭上敲了個栗子,臉色已然緩和下來,對兒子循循善誘道:“我們昕兒這樣疼兄弟侄子,母妃很欣慰,是做叔叔的樣子。可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武力暴力雖圖一時之快,卻只會讓事情變的更糟糕,往後做事情千萬不可再率性而爲、魯莽糊塗了。不然母妃就不只是打你的左手了,聽到了嗎?”
臻昕知道母親這麼說就是原諒自己了,不由得朝母親身上靠了靠,很乖巧地答應了。茜宇把兒子扶起來摟在懷裡,輕聲道,“昕兒以後還要幫母妃教導弟弟妹妹呢!你若不乖,母妃怎麼辦?”臻昕膩在母親的身上,輕聲答應着。
緣亦和小春子在殿外看了,心裡都暖融融的。緣亦用手肘頂了頂小春子低聲罵道:“你個呆子,不會直接都送去皇太后那裡,白白害小主子挨罰,方纔你還那麼死命地打,感情不是打你。”
小春子無奈地笑道:“主子的脾氣你還不瞭解?若我裝個樣子假打,主子肯定要氣得自己拿了板子打的,那時小王爺纔可憐哩!”
緣亦還要罵她,卻見白梨過了來,一問才知道,宜人館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主子竟然主動帶着二皇子來拜見皇貴太妃了。緣亦便連忙進去偏殿稟報。
片刻後,宜嬪已和茜宇二人在正殿內堂裡坐着說話了。待宮女們擺上茶水蜜餞後,緣亦便帶着衆人離了去,宜嬪素來不愛與人打交道,若站了一屋子人那她還不難受死。
“因聽說太妃娘娘您責罰了小皇叔,臣妾知道此事都因爲傑歡而起,所以特地帶了二皇子來向您解釋,請娘娘末要錯怪了小皇叔。”蒙依依垂首低聲道。
茜宇淡淡一笑,說道:“宜嬪也看見了,兩個孩子根本也不放在心裡,這會子又玩起來了。”
蒙依依知道太妃的意思是要自己別將白日裡那鄭家公子說的話放在心上,心中很是感激,嘴上道,“臣妾有太多要感激您的,可是……卻不知如何表達。”她說着帶了奇怪地目光看着茜宇。
細讀她的眼神,茜宇直言問道:“宜嬪有話要對本宮講?”
蒙依依點了點頭,毅然看着茜宇將心底最深處的事娓娓道了出來,茜宇靜靜的聽着,面上雖波瀾不驚,心裡不知起伏了幾回了。
原來那一年襄王受父皇之命下到民間體察民情,曾在京城郊外一家花圃住過一些日子。花圃家的二女兒貌美溫柔、善良可人,幾日相處竟與襄王互生情愫。然這位二姑娘並不知道臻傑的身份,臻傑離開後她還一直等待着有一天那位年輕公子會上門來提親。
日復一日直到兩個月後,那公子才又出現在了家中,那一夜二姑娘與公子互訴衷腸、耳鬢廝磨,不料竟暗結珠胎。待臻傑離開三個月後家人發現二姑娘竟然未婚先孕了,這是如何大的醜聞,甚至要被村中族長送去火刑的。二姑娘的爹孃不捨得女兒受苦,便對外謊稱其暴病而亡,暗裡讓女兒的奶媽奶爹帶着她遠離京城郊外,一直到了皇室獵場附近的小村落裡佯裝老兩口帶着懷了遺腹子的兒媳過活。後來十月懷胎,二姑娘一朝臨盆,可是那位公子卻從未有過任何音訊。那一日二姑娘的姐姐陪在了她的身邊,因爲久久地抑鬱,二姑娘難產了,孩子頭腳倒着出來,村落方圓十里沒有醫館,只是幾個村嫗幫着奶孃一起接生,結果二姑娘產後下血不止,生命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