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真如海蔘見皇貴太妃。”真如海上前行禮,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茜宇,這個於女兒有着偉大恩典的女人。
茜宇溫和一笑,迭聲免禮,如此見到真如海,舒爾定是在王府無疑了。“侯爺千里而來,有功夫也進宮看一看皇后吧!”茜宇沒有再多的寒暄,轉而問父親,“真舒爾在哪裡?”
傅嘉篤信女兒的心思,便不加阻攔,轉身對長子道:“憶祖,帶太妃去客房。”
憶祖應諾一聲,正要帶走茜宇,何陽卻疾步從內室而出,“太妃娘娘、王爺,太上皇醒了。”
花廳裡頓時一片釋然之嘆,衆人俱將一顆心放下,這一刻茜宇的眼睛裡才閃出晶瑩的東西,可她卻只是拉了哥哥的衣袖道:“大哥,帶我去見真舒爾吧!”
沒有一個人詢問茜宇是否要見赫臻,她如此的態度早已言明瞭一切。傅憶祖先行一步出了門去,茜宇沒有停滯半刻,更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隨着哥哥離去。
“立刻派人告知皇上,如海兄,你我進去看看太上皇吧。”傅嘉心內暗歎一聲,遂攜真如海和秦成駿一同進去探望赫臻。
而這一邊傅憶祖也帶着妹妹往客房而去,走在迴廊上,只聽他低聲道:“舒爾見了你恐怕要有些尷尬。”
茜宇腳步一停,問道:“這是爲什麼?”
傅憶祖回身望着自己心愛的妹妹,溫和道:“真如海將他打得遍體鱗傷。”
茜宇眉頭一動,猜了幾分緣由,上來牽着哥哥的衣袖繼續前行,嘴裡問道:“因爲太上皇麼?”
“是!”傅憶祖沉吟。
“哥哥……那一晚不是三哥把我從舒爾的房裡抱出來的對不對?”茜宇問,她的心裡盪漾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似怒非怒,有些想笑又覺得心口疼疼的。
傅憶祖淡淡一笑,“是太上皇,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只是不能見你。宇兒,告訴哥哥,你心裡苦麼?”
茜宇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她露出一個小妹妹在兄長面前的嬌弱,眼圈一瞬一瞬地紅起來,繼而便是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她抿着嘴委屈地看着傅憶祖。
“呵!”傅憶祖將茜宇抱在胸前,“哥哥以爲你連哭都不會了……”
茜宇委屈地嗚咽着:“如果……赫臻死了,我該怎麼辦?”
皇城之內,傅憶峰離開後,臻傑將妻子叫到身邊告知了一切。悠兒默默地聽完,許久纔開口道:“皇上很擔心麼?”
“一直以來,朕從未覺得父皇的存在是一種壓力,朕瞭解他,若他還留戀皇權,那就絕不會把皇位傳給我。四年來,因爲有父皇在南邊,朕總覺得心有倚靠……”
“可您已經是一朝天子了,父皇不會永遠……”悠兒頓了頓,還是坦然道,“正如今日,父皇或許就會離開我們,這當真只是早和晚的差別,您終究是要面對的。皇上,這四年來您做的很好,父皇並沒有給過您任何指示,父皇如此信任您,您爲何還要擔心呢?”
臻傑深深閉了一眼,他沉默了許久開口道,“悠兒,後宮的一切暫且擱置,越兒的死朕早晚要追究。如今朕需要你穩定後宮,好讓朕全力應付朝政,你要好好照顧母后和皇貴太妃,安撫她們的心緒,另外……注意貴太妃的一切行爲。”
悠兒一怔,隨即安慰道:“皇上放心,臣妾會做好的。”
臻傑感念與妻子方纔的話,他握着悠兒的手,低聲道:“悠兒,你這個皇后做得很辛苦是不是?朕答應給你幸福,卻總是要你辛苦。”
章悠兒的笑容裡帶着幾點晶瑩閃爍着,她欣然道:“皇上的幸福,便是悠兒的幸福了。”
記得真舒爾曾對赫臻道:“您看當今如何皇后,這便是真府的家教。”的確,真如海夫婦教導出了一個優秀的女兒,又似乎悠兒天生便是爲臻傑而存在的,他們是一對叫人羨慕的璧人,若不是帝與後而僅僅一對平常夫妻,或許會更加幸福。然茜宇一生追求的,也是這“平常”二字。
此刻,傅憶祖將茜宇送到客房外,便要妹妹獨自進去,他曉得茜宇有話要與那少年說,舒爾與她的姐姐一樣優秀,只是年少輕狂一些,更少了人來開導。
屋內靜靜地,舒爾還無法仰臥只是伏身在牀上,手裡卻拿了一本書冊。難以想象方纔還見過垂死的太上皇與悲傷萬分的茜宇,這一刻他竟能靜下心來看書。
“舒爾。”茜宇開口便喚他的名字,隨即跨入門去,遠遠地離牀而立。
真舒爾的身子應聲一顫,頓時愧色盈面,侷促不已不敢擡眼去看來人,奈何渾身疼痛竟是坐也無法,手裡的書卷亦是握起展開如此反覆着。
茜宇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雙目因方纔的哭泣泛着紅暈,她含笑道:“怪我要你受罪了。”
真舒爾大窘,悶聲道:“太妃恕微臣不敬之禮,微臣如此醜態實在難以入眼,太妃還是請回吧!”
茜宇聽他以“微臣”自稱,不禁微微一笑心中釋然半分,緩緩道:“舒爾,雖然我與你的長姊一樣年紀,可我到底是你們的長輩,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拘束的。”她頓了頓,再道,“舒爾,你見過太上皇了是不是?今日我來,確實有話要與講”
真舒爾沉悶了半刻,終於道:“這幾日微臣想了很多,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幼稚,方纔在花廳看到您對太上皇情之深厚,更是覺得微臣之前所做所說都是荒唐,還給您添了諸多煩惱和困擾。”
“既是舒爾你如此明白了,當真是好的。只是你我日後相見不易,故然有件事情我須此刻問你。”茜宇的口吻很平和,但卻停了下來。
真舒爾沉默着,而茜宇也在心裡過着自己的話,她要用最恰當的話語來講眼下的事情,因她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是驕傲的。
“太妃娘娘……”真舒爾終於轉頭來看茜宇,他那張俊秀絕倫的臉上浮現出一股少年老成之態,可改變了那青澀莽撞之氣的,卻僅僅是方纔在花廳看到的一幕。他的口吻裡沒有無奈和妥協,似乎有了幾分擔當,“長公主她如美玉般無暇純真,若微臣此生有幸迎娶公主,當用一生去呵護她。”
一股暖流涌入茜宇心中,眼前的少年不僅驕傲更是聰明的。“我能信你麼?若珣嫁去金海當真會幸福嗎?”
真舒爾答得很坦然,“會,一定會。”
茜宇心中大定,她緩緩起身,轉身前口中道:“舒爾你記着,這不是你我之間的約定,更不是你對我的起誓,這是你對若珣的真心,即便有一日你負她,我也只會覺得是你在欺騙於自己而非對不起任何人。”
真舒爾眉頭緊皺,默然應承,這一刻茜宇身上的光芒再次刺激了。一個方面臨生離死別的女子,竟還有心思爲他人謀劃幸福,這樣的女子,的確不是自己配得上的。
茜宇安步出門,卻見父兄都在外頭了,父親疾步到自己面前,口中道:“宇兒,有件事爹要先告知與你。”茜宇大惑,卻被父親和兄長帶離了客房,遠遠地立在花園一隅,聽着父親口中的話語,自己的心隨之起伏不定。
再回皇宮,早已更深露重。今日不知爲何,通往馨祥宮的路上燈火輝煌不似平日裡的暗沉,不知是否爲皇后安排,確實讓茜宇安心許多。
馨祥宮裡緣亦白梨等早已急瘋了,待見茜宇回來也不敢多問,只是伺候了洗漱換了衣裳便要茜宇躺下休息了。
茜宇一概依順,當半臥於牀上時,方問緣亦:“昕兒睡了?”
“小王爺今日被皇后接去了。”緣亦面色不展。方纔見到穿着帶血衣裳的秦尚書時她就嚇壞了,後來主子什麼也沒有問,只一句“帶我去……”便匆忙換了太監服飾跟着秦尚書離去。緣亦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但她很清楚能讓主子這樣大悲衝動的,除了太上皇再沒有第二個了。
“皇后親自來接的?”茜宇慢慢地將身子躺下,她估計這些事情悠兒都已知道,只不曉得還有多少人知道,畢竟秦成駿穿着帶血的衣裳進宮,太惹人矚目了。
緣亦替茜宇掖了掖被子,口中道:“是古嬤嬤直接從書房接走的,倒是貴太妃來過一次,奴婢說您身子懶怠早早睡了。”
“姐姐?”茜宇心中一悶,若今日之事姐姐知道了當如何?
四年前赫臻重傷昏迷時,姐姐便日日跪在神佛面前祈禱,不僅沒有休息甚至滴水不進,赫臻安然醒後,姐姐卻病倒了。是啊……也只有姐姐會想法子做出那種奇怪的靴子讓赫臻行步如常,她對於赫臻的愛不亞於我,不亞於樑綺盈,不亞於赫臻的任何一個女人。
茜宇搖了搖頭,她不要再想別的,今**當是興奮的。她見到她的赫臻並將他喚回了,亦如哥哥說的,赫臻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一切誤會都只因他對自己無盡的愛意使然。赫臻本是帝王,帝王的愛是沉重而有距離的,茜宇明白,一直都明白。
“緣亦……我今日看到昕兒的父皇了。”茜宇臉上泛着幸福甜美的笑容,伸手拉着緣亦低低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