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兒輕聲笑道:“慢些喝,要是喜歡這茶葉,一會兒帶些回去吧!”
季潔極其認真地看着悠兒,一壁喘着氣道:“娘娘是開玩笑的麼?惠貴嬪已在正四品貴嬪一位,完全有資格獨立撫養皇嗣,您若將她的孩子給臣妾抱養,惠貴嬪豈能甘心?妃嬪們也會覺得不可思議的。”
“育養是一回事,教養又是一回事,母親若失了德行,只怕將來也把皇子或公主教壞了。”悠兒轉了肅容,拿起桌上的團扇輕輕搖着,“闔宮上下皆知季妃賢德,難道不願替皇上,替本宮教育皇嗣嗎?”
季妃已起身離座,單膝跪地,惶恐道:“可否是惠貴嬪犯了什麼糊塗讓您覺得有失體統,都是臣妾未能對其有所督促,臣妾定好好教導惠貴嬪,至於孩子一事還請娘娘三思。”
悠兒嚴肅道:“本宮歷來以爲惠貴嬪溫婉嫺淑,卻想不到她也有那麼重的心機。”
不知是天氣炎熱還是心內惶恐,季潔的額頭竟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漸漸得汗珠越聚越多便順着鬢角流下,她不敢伸手去擦,只是垂首跪在皇后的面前。
她此刻不知道皇后究竟從哪裡看出班君嬈的城府,也不清楚皇后到底知道多少,更擔心自己的行徑也被皇后看出。可若如此,皇后又爲何找來自己,還聲稱要把班君嬈的孩子給自己撫養?莫以爲此刻只是自己在坤寧宮和皇后說話,若皇后有心,不等出坤寧宮的大門,方纔的話就能在宮內傳得沸沸揚揚,又豈是自己能阻攔的!
“起來吧,我們坐着說話,你又沒做錯什麼。”悠兒放下扇子,取面前的茶來喝。
季潔低聲道:“怕是娘娘您誤會惠貴嬪了,她從來安靜溫和,便是和錢妃有過幾次矛盾也都是忍讓的份,從來也沒聽誰說過她的不是,宮裡上下都知道惠貴嬪是個溫婉的人,就連皇上也常常誇讚的。”
“那她何以要妒忌凌美人?”悠兒反問。
“嫉妒凌美人?”季潔怔怔地問道,“娘娘怎麼會覺得惠貴嬪有這般失德的心思?”
悠兒慍怒道:“此刻惠貴嬪身懷龍種,想必太醫早已把孕婦的一切禁忌都告訴了她,那她爲何還要讓凌美人誤以爲她喜歡吃紅果?凌美人不經事,當然不知道紅果禁食,若非本宮擔心太后或貴嬪誤食,而要御醫館嚴格管理所有會對孕婦有傷害的藥材,也許凌美人今日就要闖了大禍。可惡的是,惠貴嬪嫉妒到要用腹中的孩子來陷害一個小小的美人,如此藐視皇室血脈,那眼裡還會有皇上和本宮嗎?”
季潔大駭,諾諾道:“當真有娘娘說的這些事嗎?臣妾……是臣妾疏忽了,此刻就去嚴厲斥責惠貴嬪,另外詳細告知凌美人要如何照顧惠貴嬪。自然……臣妾還是不敢相信惠貴嬪膽敢傷害自己腹中的胎兒。她那麼溫善的人,又怎麼狠得下心呢。況且對於妃嬪而言,龍胎是多麼的尊貴。”
悠兒看她一眼,悠悠道:“頂好是本宮聽了小人的話……這些年六宮瑣事都由你來照料,妃嬪的德行也由你監管,本宮一直都很滿意,聽說今日後庭之內爲了惠貴嬪要吃紅果人人都在忙碌,本宮覺得有些寒心。細數起來知道這裡頭道理的人並不少,卻沒有一個出來給與惠貴嬪忠告,這算什麼?”
季潔大窘,欠身道:“娘娘明鑑,臣妾並不知道惠貴嬪想吃紅果,只知道她想吃酸的東西,這幾日還要膳房做了酸棗糕給她解饞。若知道,臣妾豈能不予理會!”
“那季妃你果然要小心提防人了。”悠兒的嘴角勾着冷笑,“本宮聽說今日惠貴嬪的大宮女扶梅在衆宮嬪面前說,季妃娘娘心疼她家主子,說一等山楂送進宮,就頭一份送去棲霞殿呢。”
季潔一雙明眸睜得溜圓,粉面也漲的紫紅,急急辯解道:“臣妾願和扶梅對質,這樣的話定不是出自臣妾之口,臣妾若有半句謊言任憑娘娘處置。”說着離了座硬生生跪了下去。
悠兒此刻才淡淡笑道:“便是相信你,才把你叫來。若本宮聽說的都是事實,而本宮也誤信了,那季妃你豈不是白白被人誣陷了麼?”
“臣妾自是身正不怕影斜,難得您如此信任臣妾。”季潔帶着哭腔道,“不管惠貴嬪是否有這樣的心思,臣妾還請娘娘先寬容她的過錯,畢竟此刻她腹中的胎兒纔是最重要的,一切待其一朝分娩後,再算也不遲。也千萬不要說將孩子給臣妾抱養的話,萬一惠貴嬪不自在了,保不了胎兒也是惘然。”
“便是季妃這樣寬厚仁慈的心,本宮才意欲要你來撫養皇嗣。”悠兒笑道,“季妃跪安吧,之後的一切,還需你多多留心了。”
“是。”季潔深深叩拜下去,鬢角的汗也隨之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一滴小小的汗珠,卻映出了她滿面的緊張與惶恐。
待季潔離開,古嬤嬤來向主子稟告皇帝去了丹陽宮,順而問道:“娘娘何以對季妃挑明這些事?不怕她往後防着您嗎?”
悠兒嘆道:“她這些年日防夜防,難道有過疏忽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只要記住這一個道理,人就不會作惡了。偏偏每一個作惡之人都以爲自己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殊不知老天除了張了一雙眼睛,還在人世間派下更多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盯着惡人呢。”
這一邊棲霞殿內已傳了晚膳,班君嬈依舊沒什麼胃口,正看着一桌子菜無奈時,凌美人卻姍姍進了來,身後的宮女手裡則捧着食盒。
“妹妹去了什麼地方?扶梅回來後就沒瞧見你了。”班君嬈執扇而笑,也看見了她身後宮女手裡捧着的東西。
凌美人看一桌子菜都沒動過,笑道:“娘娘還是沒有胃口嗎?這可是皇后娘娘吩咐御膳房給您準備的飯菜。”
班君嬈得意地笑道:“實在是有負皇后的恩典,眼下一點也吃不下,要是妹妹不介意,選幾樣喜歡的拿去吃吧。”
凌美人笑着要宮女將食盒放下,親自取了一隻大青瓷碗出來,掀開蓋子便見滿滿一碗琥珀色的湯水,她熱情道:“娘娘不是一心想着紅果開胃麼?這是用山楂幹加了紅棗、茯苓等滋補的藥材熬成的湯水,又加了少許的蜂蜜,您喝了一定能開胃的。”
班君嬈心裡大大地顫動了一下,她已從扶梅口中知道今日御醫館下了嚴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取用山楂幹,這凌美人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而且,天知道淩氏到底懂不懂其中的避忌,她究竟是一心要巴結自己,還是想順水推舟裝糊塗地害自己?
雖然此刻自己說從太醫那裡得知紅果不能吃並不是特別奇怪,但萬一淩氏是有意害自己,避得了這一次也難免下一次被她算計,倒不如藉此機會讓她背上妄害皇嗣的罪名,那自己也不用等她得到皇帝多方寵幸後再做謀算了。
班君嬈定了定心神笑道,“妹妹果然有心,可怎麼聽說御醫館那兒禁了這味藥了呢?妹妹又是哪兒得來的?”
凌美人笑得燦爛,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得意,“說了娘娘可別以爲嬪妾心眼兒多,嬪妾也只是偶爾纔想到的。嬪妾前些日子也胃口不好,便有太醫給嬪妾配了幾副八寶茶,嬪妾突然記得這八寶茶裡有一味山楂的,便整個下午和宮女一起一包一包地把山楂挑了出來。本來就是極乾淨地存放的,娘娘不必擔心。”說着取了小碗,親自舀出一碗來端到班君嬈的面前,盈盈笑道,“嬪妾還備了些蜂蜜,您要是覺得太酸,就再加些蜜糖。”
班君嬈心頭一緊,面上還端着溫婉的笑容,嘴裡道了聲:“要妹妹費心了。”便端起碗來要喝。
扶梅在一旁大驚失色,喊了聲,“娘娘,您……”
凌美人有些奇怪,笑道:“扶梅姑姑怎麼了?”
扶梅見主子瞪自己,便不敢再說,只是笑道:“沒什麼,奴婢怕娘娘燙着了。”
“沒事兒的,我放涼了纔拿來的。”凌美人笑着去看班君嬈,卻見她面前的小碗已經空了。
因許久沒見皇帝,臻傑今日駕臨丹陽宮讓錢韻芯開心不已,殷勤地侍奉着丈夫,言笑間俱是討人喜歡的模樣。
夜裡,她伏身在臻傑的胸前,低聲道:“皇上,臣妾若再能懷上您的孩子,一定要拼了命地去保護。”
臻傑憐惜道:“朕要孩子,也要韻兒,你拿命去拼了,那往後誰來跟朕鬧脾氣?”
錢韻芯癡癡笑道:“有您這句話,臣妾什麼都不怕了。一定好好保養身子,以求早些能再懷上孩子。”她頓了頓,擡眼看着臻傑道,“要是這次惠貴嬪生下了皇子,您會給她什麼封賞,晉位淑媛?還是昭儀?她已經有了封號,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比臣妾都尊貴。”
臻傑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笑道:“朕知道你的心思,到時候朕大封后庭,連帶韻兒也一起封賞,你要什麼封號,自己想好了告訴朕。”
錢韻芯笑道:“倒不稀罕借她的光,只稀罕皇上親自給臣妾選的封號。”
臻傑正要說話,卻聽門外齊泰急促地聲音響起,“皇上,棲霞殿裡出事了,皇后娘娘已經過去,想請您也即刻駕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