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在人的專注中流逝,楚嶽像一個學生一樣盤坐着靜心聽講,不時的參與討論,所幸這裡的氣氛很好,即便是蒼顏鶴髮的老者,亦不會對他產生輕視,反而是認真聆聽,不時點頭。
儒家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爲先,這一點在這些來自社會最底層的人士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一個課堂之後又馬上趕往另外一個課堂,直到熙攘聲起,衆人紛紛起身之時,楚嶽才發現,不知何時,已入黃昏。
儘管大家都同樣的念念不捨,但是宴席總有散去的時刻,正如聚散的人生,半點由不得人。
短短不到兩個時辰,卻是楚嶽感覺收穫最多的地方!這種收穫,並非單單只是知識層面上的,更多的,是心靈上的感觸。
來自千年後的他,腦海中的知識之廣博,見解之獨到,都遠遠超出這個時代,以至於他參與討論時,基本上都是大家在聽,時而恍然大悟,欣然懷慰,時而疑惑不解,提出質疑,楚嶽也不吝嗇,仔細講解。
婉靈與蔡琰兒女驚詫的同時,也不禁聽得入神!神秘的宇宙星辰、高明的畜牧農耕技藝、匪夷所思的機關器械,還有許多聞所未聞的新鮮事物,這一切,又一次顛覆了楚嶽在二女心中的形象。
或許,真如她們之前所想,楚嶽腰中長劍,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的表象,只有真正接觸久了,才發現表象之下的金石珠玉。
而在楚嶽看來,儘管自己擁有更多的知識,但在人生境界上,卻遠遠不如這些人!儘管,他們中很多都是農夫、鐵匠、木匠之類的手藝人,鮮少有專事研究的學者,但無疑,他們有着強烈的求知慾望,他們都是走在探索路上的先驅。而自己,不過是在傳播先輩們代代凝聚的智慧!
“今日得遇楚師,甚幸!奈何天不作美,不能再聆聽楚師教導,深感遺憾!只望有生之年,老朽等還能再得楚師教誨!天色不早,我等告辭!”
幾位老者走上前來,對楚嶽躬身道,雖然他們年事已高,雖然他們各有所長,但他們都被楚嶽淵博的學識所折服,這躬身一禮,卻是實實在在的儒家弟子禮!
見狀,楚嶽趕忙躬身還禮,道:“幾位老先生如此大禮,晚輩擔當不起!倒是各位的孜孜探索之心,無私的高潔情懷,讓晚輩感動莫名!希望還有機會恭聽老先生高論!天色晦暗,諸位慢行!”
“哈哈!告辭!楚師留步!”
直到人都走光了,楚嶽纔將目光收了回來,心中卻有些悵然。
文臣治天下,武將打天下,而這些苦心鑽研的人,纔是真正的造福天下,只是,他們卻遲遲得不到時代的認可,得不到與付出相應的回報!
正如這些辭行的老人,明日的羣英會,基本上就與他們無關了!他們依舊要輾轉奔波,迴歸故里,在勞動獲得口糧之餘,繼續在各自的領域探索。
“走吧!”回頭看了看這片不大的地方,激辯之聲猶在耳旁,而高朋已經行在途中,心中蕭瑟之下,楚嶽也沒了興致。
見楚嶽興致不高,幾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看着夕陽之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長。
“楚大哥?”走了一段,楚嶽心中還是有些沉重,卻聽婉靈道。
“怎麼了?”從婉靈的眼神中,楚嶽看到了猶豫和不安,看她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他心中的沉重彷彿少了許多,忍不住想笑。
“那個……楚大哥要保證不生氣,婉靈纔敢說!”婉靈道。
“好!公子我保證不生氣!”楚嶽笑道。
“其實,楚大哥要是覺得這些人真的有用,是可以想辦法將他們留在身邊的!”婉靈期期艾艾的道,目光閃爍不敢看楚嶽。
“你說真的?這是好事啊,我爲什麼要生氣?快說說,什麼辦法?”楚嶽驚喜道。
“楚大哥謀個官職,最好還能有封地的那種,然後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封地幫你做事!”婉靈道。
“這樣啊?我想想!”楚嶽心中一動,捻着下巴道。
先前他就覺得腦子裡好像有個念頭卻怎麼也抓不住!原來根就在這裡!既然已經決定開闢一方樂土,爲此他不惜竭盡全力在擂臺上劍敗羣雄,爲的就是要樹立他不可戰勝的威視,從而使自己的樂土將來免受戰亂侵擾。
然而,樂土之所以成爲樂土,又如何是僅僅依靠武力威懾便可成就的?而且,即便他武功再好,能敵得過千軍萬馬麼?到時若是身邊的親人愛人遇害,即便他取下敵將首級又如何?
既然是樂土,首先是物質豐饒,衣食無憂,錢糧充足,其次,則要有足夠的力量來守衛它,讓它免受馬蹄踐踏!而這兩點之中,前者又是根本,有了銀錢米糧,自然也就不怕沒有守衛的兵士。
而想要讓一片土地豐饒豐美,不可或缺的,便是民生相關的各種人才!若說普通勞動者創造財富,那麼人才便是讓這種財富成倍的增值,想到這裡,楚嶽眼中不禁有了笑意。
“好想法!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楚嶽笑道,婉靈頓時心安不少。
“因爲楚大哥你不想當官啊!當然就想不到了!沒看婉靈姐姐都不敢說啊?”蔡琰樂道。
楚嶽愕然,訕笑道:“以後又什麼你們直說就好,公子我保證不生氣!”想了想,又道:“那我要怎麼去弄個有封地的官呢?”
“呃,這個!婉靈也不知道!除了皇室子弟有封地之外,其他有封地的,大多是從小官慢慢做起的!”婉靈愕然,突然發現,好像事情也沒那麼簡單。
“看來不好弄啊?”楚嶽皺了皺眉,看看小蒙,又看看蔡琰,當目光再次停留在婉靈身上時,突然腦海一亮,道:“我現在沒有封地不要緊啊!婉靈你是公主,不是說皇室子弟都有麼?那你應該不會沒有吧?”
聞言,蔡琰也眼前一亮,顯然也覺得是個不錯的想法。小蒙則是滿臉茫然,想了想,還是對付起手中的燒雞來。
唯有婉靈,似乎嚇了一跳,紅潤的嘴脣張成圓形,顯得頗爲吃驚,“不……不會……安排到我的封地去吧?”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怎麼?有問題嗎?”楚嶽點頭道,對於婉靈吃驚的樣子,他頗爲不解。
“這……這大概……好像是沒問題吧!”婉靈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只是看那語氣,明顯的信心不足。
“要不?楚大哥還是……”蔡琰見狀,瞬間便反應過來,剛要說話,卻被婉靈急聲打斷:“楚大哥放心,婉靈回頭就去安排!”
“真的沒問題?”楚嶽再次問道,他明顯的感覺二女的神色有些不對。只是婉靈連連點頭,讓他沒有繼續再問。
趁着楚嶽心情大好,與小蒙分食燒雞的當口,蔡琰拉了拉婉靈的衣袖,稍稍落後了些,才道:“婉靈姐姐,你怎麼就不說呢?琰兒知道這會讓你很難做的!”
“難做又如何?第一次素不相識,他就爲我得罪了牛輔,後來更是不惜冒着殺頭的危險,闖入皇陵去救我,如今他這麼一點小小的願望,我怎能不幫他?”婉靈淡笑道,似乎陷入回憶中。
聽她如此說,蔡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要是自己處在婉靈的位置,想必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吧!
陷入回憶的婉靈,臉上的笑意漸濃,良久,又道:“更何況,他如此博學多才,能文能武,不過而立之年,卻讓那麼多人俯首稱之爲楚師!這樣的男子,想必是個女兒家,都會喜歡的吧?其實,我都不知自己心中怎麼想的,明知道靠得太近會不小心傷了他,卻總是又忍不住!也許,我跟你一樣,都是喜歡他的!只是,如果我不是公主,那該多好!”
蔡琰就這樣默默的聽着,沒有說話,她能聽出婉靈心中的無奈,她也明白婉靈爲什麼不曾記恨她,看着這個端莊淑麗的女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莫名的,她覺得想哭!
“有時候,我不禁在想,沒有遇上他之前,我是什麼樣子呢?高貴?冷豔?還是空洞?呵呵,我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只是,這一切過去,好像還不到十天的功夫!”婉靈宛如在自言自語般。
“可是……”蔡琰急道。
“沒什麼好可是的!放心吧!我好歹是個公主,只要小心點,不會有人發現的!”沒讓蔡琰再說下去,婉靈遞以一個安心的眼神道,隨即便快步跟了上去。
婉靈不知道的是,早在很久以前,由於某些原因,她的舉動便已落入旁人眼中,否則,便不會有那次皇陵中的刺殺。
“楚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會讓公主捲入權利的漩渦,如果讓人發現,會引來許多無端的揣測?甚至,會危及她的性命!”看着婉靈刻意避開的身影,蔡琰心中無奈,只得不再多言,埋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