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園出來,婉靈便安排下人準備了一些混沌,爲免路上耽擱以致混沌變涼,她索性就吩咐下人將生好火的爐竈裝車,溫上混沌,然後由楚嶽拉着車,幾人一路往山莊深處行去。
碧落山莊深處,巨木掩映,雖然如今沒了繁茂的枝葉,但從外面看去,依舊不知其中面目。
“手臂高一點……身體下蹲……”巨木林間,不時的有聲音傳來。
往林間而去,只見一處空地上,十個年歲不一的孩子,正全神貫注的練着拳法,一個年紀稍大的少年,手拿枝條,當這些孩子拳法中出現錯誤時,他手中的枝條便會抽向他們需要糾正的地方,同時口中喝罵出聲。
反觀這些孩子,拳法中的一招一式,他們都無比的認真,力求做到完美,從他們的眼神中,除了看到倔強,再看不見任何其它東西,很顯然,他們有着遠超年齡的沉穩,他們瘦小的身體中,有着一顆強大的內心。
還未到達目的地,楚嶽幾人就隱約的聽見林間傳來的聲音,好奇之下,婉靈和蔡琰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而楚嶽,則是拉着車慢慢的跟在後頭。
二女或許不知,但他卻知曉,這林間中心有一片方圓數百米的空地,由於周圍巨樹的環繞,所以從外面絲毫看不出來。
偶爾,他也會來這裡看看,因爲這裡住着雪羽託他照看的孩子,但他來的次數不多,因爲他不願意面對雪羽的離去,而即便來了,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躲在一旁,並不會去驚擾這些孩子。
也許,是因爲今天婉靈解開了他心中的結,這才讓他覺得,如此對待幾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實在不該,何況,這樣也有負雪羽的託付。於是趁着今天冬至,他索性便提出準備一些吃食,來看看這些孩子。
與楚嶽不同,婉靈和蔡琰卻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儘管她們之前都知道有這麼回事,但楚嶽一直不開口,她們也不好冒然前來。
當蔡琰看到林中空地上的情形,頓時氣上心頭,“楚大哥!你就是這樣照顧小孩子的嗎?他們還這麼小,你怎麼忍心讓他們在這裡受凍?還讓小蒙拿樹枝打他們?”
“就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交給我來照顧!”婉靈此時也愛心氾濫了。
即便對她們的反應早有所料,聞言,楚嶽還是一陣氣結,“那你們說要怎麼辦?他們比起天下數不清的流浪兒,已經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再說了,讓小蒙監督他們習武,是爲了他們好,我能照顧他們一時,難道還照顧得了一世?不教他們些本事,讓他們長大後怎麼辦?”
楚嶽所言在理,二女無從反駁,只得軟聲道:“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用樹枝打他們啊?他們纔多大?”
許多時候,理智上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即便楚嶽,心知對這些孩子嚴格,是爲了他們的將來,但真要下手打,他也不見得下得去手。但是從他自己的角度來看,他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
於是,也沒有理會二女的不滿,楚嶽便徑自對場中的小蒙招呼道:“小蒙,過來!”
“哦!來了!”小蒙擡起頭,見是楚嶽在喊他,便應道,正要過來,卻見孩子們的目光也往楚嶽那邊過去,便不高興的喝道:“看什麼看!還不好好練!”
走上前來,小蒙依次跟楚嶽幾人打了招呼,才問道:“大哥,你怎麼來這裡了?”言下之意,楚嶽這個時候應該不會來這裡纔對。
“怎麼,大哥不能來?”楚嶽嘴角一抽,瞪眼道,隨即又道:“今天冬至,你婉靈姐姐和琰兒姐姐,煮了些混沌送過來,還不快謝謝她們!”
一聽有吃的,小蒙喜不自勝,當即便謝過婉靈蔡琰二女,隨後便直奔楚嶽身後的車子而去。
“哎!小蒙,別光顧着自己吃,也招呼那些弟弟妹妹們來吃啊!”見小蒙裝了一大碗,蹲在一邊就香噴噴的吃起來,蔡琰不由急道。
“呼……呼!好吃……琰兒姐姐,先讓他們練完這趟拳,再叫他們!”小蒙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道。
“這?”蔡琰無奈,婉靈也有些遲疑。
卻聽小蒙又道:“大哥說了,現在對他們越嚴格,那他們的將來就越好!他們現在心中恨我罵我都不要緊,等他們長大了,再想起今天,便會在心裡感激我,念我的好!大哥,你說小蒙說的對不對?”
“哈哈,小蒙說得對,快吃吧,不然都涼了!”楚嶽聞言點頭道。
小蒙的話讓二女心中一震,思忖片刻,便明白過來,只是,雖然她們理解了楚嶽的做法,但從她們的內心,卻自認做不下楚嶽這樣的決定。或許,這便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區別吧,無關乎內心善惡,只是那份斬釘截鐵的決斷。
“別急,慢慢吃,還有呢!”
很快,十個小孩一趟拳法演練完畢,小蒙便招呼他們過來吃東西,婉靈和蔡琰幫他們一碗碗的盛好,又時不時的耐心囑咐。
二女忙的不亦樂乎,臉頰通紅,而幾個小孩也興高采烈,格外活躍,見此,楚嶽靠在一邊的樹下,嘴角不時的扯過微笑。
“小妹妹,有沒有不喜歡小蒙哥哥和楚嶽哥哥?”
“沒有!雖然小蒙哥哥總是兇巴巴的,師傅也總不來看我們,但我們知道,他們和雪羽姐姐一樣,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趁着孩子們都在吃混沌的空檔,蔡琰曾好奇的問過,但從所有問過的孩子那裡,她都沒有得到過第二個答案,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些孩子說的都是真的。
看着躲在一邊,卻不時的將目光投向這裡的楚嶽,蔡琰心道:“也許,他真的是對的!”思忖間,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莫名的激動下,她扯了扯婉靈的衣袖,將她拉到一邊。
“怎麼了琰兒?”見蔡琰神神秘秘神色激動,婉靈好奇道。
“婉靈,我突然有個想法,不知當不當說!”蔡琰平復了一下心情,對上了婉靈的目光,她希望從對方的目光中,得到一些勇氣。
“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咱們又不是外人,你就放心大膽的說吧!”婉靈莞爾,握着蔡琰的手道。
“我想好好的教導這十個孩子!準確的說,是幫楚大哥好好的教導這十個孩子!”蔡琰正色道,目光依舊直直的盯着婉靈。
“咯咯!琰兒你這樣盯着我做什麼?難道因爲我是大漢的公主,所以你信不過我?”婉靈愣了一下,隨即挑眉笑道。
她是真沒想到蔡琰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以她對蔡琰的瞭解,這些話說得如此鄭重其事,那這話必然不會只是明面上的意思,以她的聰慧,心思一轉,便明白蔡琰是想說什麼了。
見婉靈並無不悅,蔡琰不禁鬆了口氣。要知道,婉靈雖然與她交好,但畢竟是大漢的公主,她對當朝的公主說出這些話,無疑還是有着不小的風險的。
“呵呵!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不過,你覺得我的想法如何?”蔡琰笑道,二人都是心思玲瓏的人物,有些話,自然不用說得那麼透,雙方都明白就好。
“我也覺得應該好好的教導他們!這些孩子出身貧苦,如今又是孤兒,而且根據這一會的觀察,我發現他們的心性要比同齡人好得多,沉穩堅韌,最難得的,是他們懂得感恩,如果能好好培養,將來定能有大用!”
“況且,楚大哥雖然生性淡泊,但事實上,從他被冊封爲少師的時候起,他就已經被捲入了權力的漩渦,也許他最初不知道,但他現在肯定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他從來都假裝不知道而已。與其到了最後一籌莫展,還不如現在當機立斷,早做準備。”
婉靈一席話說完,蔡琰也不由得驚住了,儘管她心知婉靈十有八九會同意她的提議,但卻沒想到婉靈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如此一來,倒顯得她先前遮遮掩掩的試探,有些小家子氣了。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爲,婉靈已經認可了她的提議。
只是,這事光婉靈答應還不行,必須得楚嶽點頭纔好。
一想起要跟楚嶽提起這事,蔡琰心中就不禁有些犯難,她很清楚,只要她跟楚嶽說起這事,以楚嶽的心思,必然明白她這樣做的緣由,那麼依他的性子,肯定就不會答應。
苦惱之下,蔡琰便向婉靈求教道:“我該怎麼跟楚大哥說呢?我想我要是直接說的話,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這有何難,看我的吧!”婉靈笑道。
“咯咯,那感情好,我最怕楚大哥瞪眼的樣子了,他要瞪眼,我有話都不敢說了!”蔡琰喜不自禁。
二人說好,便走了回來,婉靈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楚嶽道:“回來了?在密謀什麼呢?還要躲着我?”
聞言,蔡琰忙挺了挺身子,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肩膀卻有意無意的蹭着婉靈,示意她說話。
“哈哈!我說琰兒,有什麼話你不能說,非要婉靈說?難不成我還能吃了你?”見蔡琰扭扭捏捏的樣子,楚嶽暢懷大笑。
“好啦楚大哥,你就別欺負琰兒了!是婉靈有話要說呢!”婉靈適時的開口了,言語間,十足的小女人氣。
“噢!你說你說!看你們在那邊嘰嘰咕咕了半天,公子我也好奇呢!”楚嶽還就吃婉靈這一套,聞言失笑道。
“楚大哥,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安置這幾個孩子呢?”婉靈指着正與混沌作戰的十個孩子道。
“怎麼安置?現在這樣不好嗎?”楚嶽沒想到婉靈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有些發愣,疑惑道。
“好是好!可是先前楚大哥也說過,你照顧得了他們一時,照顧不了他們一世的!”婉靈又道。
“所以我才教他們習武啊,這樣他們將來纔有能力保護自己!”楚嶽解釋道。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楚大哥敢說,只要習武,他們就一定能夠保全自己嗎?”婉靈追問。
“不能!不是,我說婉靈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就好了,繞什麼彎子?”楚嶽見婉靈繞來繞去,漸漸有些不耐。
“咯咯,其實婉靈是想說,若要保全他們,那麼將他們留在自己身邊纔是最好的!”見楚嶽不耐,婉靈也沒再繞圈子,直言道。
“哈哈,話雖如此,但我自認保全自身沒問題,但要保全那麼多人,我可不認爲我有那麼厲害!”楚嶽啞然失笑,雖然心中早有打算,但他並不想那麼早就說出來。
“只有楚大哥你想,那就一定可以的!”婉靈正色道,看得出來她很認真。
“呼!好吧,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想怎麼做?”見婉靈說得真切,楚嶽也不再掩飾。
“我們想好好的教導這些孩子,讓他們成爲楚大哥將來的臂膀!”婉靈答道,絲毫不覺這話有什麼不妥。
“婉靈,你可是大漢的公主,知不知道這話傳到外面去會怎樣?”楚嶽的神色也罕有的凝重起來,他雖早有這個心思,但卻不想因此而危及身邊的人。
“婉靈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婉靈只想知道,楚大哥你敢是不敢?”婉靈的神色說不出的強硬。
“好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妨直接跟你們說實話!”
隨即,楚嶽將羣英會第二日天象異變之時,自己剎那間腦海中浮現的情形說了出來,又說出了自己想要開闢一方樂土的想法。
“原來楚大哥你早就在想了,枉我們還在爲你擔心呢!”楚嶽說完,婉靈頓時也鬆了口氣,雖然她猜測楚嶽早己知道了不少事,但直到他真的開口說出,她才真正放下心來。
“那楚大哥言下之意,是同意好好教導他們了?”蔡琰聞言也喜道。
“嗯!雖然我一直覺得每一個人的命運,都應該由他自己來掌控,但當生存本身就成了奢望,這樣的掌控又有何用?”
“至於這些孩子究竟該如何教導,那就交給你們了!你們知道的,公子我雖然被封了個天下少師,但還真不是個能授業解惑的料,如果這些孩子讓我來教,恐怕會誤了他們!所以啊,我就教教他們習武好了,別的你們就看着辦吧!當然了,有問題來問我也是可以的!”楚嶽點頭,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十個小孩懵然不知,就在他們與混沌戰鬥的時候,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悄無聲息的定了下來。
勉勵了小蒙與十小一番,楚嶽三人便出了樹林,由於想着教導十小的事情,走了沒多遠,婉靈與蔡琰便辭別楚嶽而去,事情既然是她們提出的,自然她們要好好的計劃才行。
楚嶽獨自一人走在山莊中,雖然秋日蕭條,但他心中卻充滿了動力,二女離去之時,那含羞帶怯的話語,依舊縈繞在耳邊。
“楚大哥,不知道我們是否在你樂土庇護範圍之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