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霈將刺殺未遂的顧輕舟按在牀上。
顧輕舟沒有動。
她渾身無氣息般,任由司行霈壓住。
司行霈這才輕輕嘆了口氣,吻了下她的面頰:“輕舟,對不起。”
顧輕舟徐徐開了口:“你看,你的警惕性永遠都是這麼高。哪怕你說我是你最愛的人,你對我都保持着警惕......”
司行霈心中一凜。
“你警惕性這麼高,你的專列怎麼可能會被人打成那樣?我師父和乳孃,怎可能輕易死在你的車上?”顧輕舟聲音幽幽,像只幽靈般詢問。
司行霈心中大慟。
顧輕舟與其說在試探,還不如說她在懇求。
她求司行霈解釋。
司行霈若是能爲自己開脫,顧輕舟就願意相信他。
顧輕舟已經失去了至親,她只剩下司行霈了。
她不能失去全部。
司行霈卻只言不漏,堅稱是意外,簡直把顧輕舟當傻子。
“你告訴我,發生了一些事對嗎?”顧輕舟聲音更輕,好像稍微用力,她的眼淚就要被震下來,“你不是故意害他們的,是出事了對嗎?”
她像個飢餓的孩子,望着一勺米粥,等着救命般長大了嘴巴,嗷嗷待哺。
她希望司行霈能把原本的生活還給她,更希望司行霈能給她一個理由,讓她說服自己繼續留在他身邊。
否則,她真的一無所有,她一下子失去了全部!
她可憐兮兮哀求着,奢望着!
顧輕舟那一刀沒有扎進司行霈的脖子,卻像扎入了他的心窩,疼得他險些落淚。
“輕舟,我只是想把他們接過來享福,路上出了意外......”
他還沒有說完,顧輕舟就咆哮了起來:“我不相信!”
她使勁捶打司行霈:“你害死了他們了!你知道什麼讓我最難過嗎?就是我不知道你爲何要害死他們!李媽和師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卻連動機都不知道!”
她瘋了一樣拉住司行霈的衣領:“告訴我,你告訴我!”
司行霈任由她揉打。
在黑暗中,顧輕舟一邊打一邊罵,倏然司行霈又感受到了利器滑過空氣輕微的響動,他一把攥住了顧輕舟的左手。
精準無比,顧輕舟左手的袖子裡藏了一根銀針。
這銀針無毒,是她平常行醫鍼灸用的,她要刺向司行霈,司行霈就下意識擋住了。
司行霈攥住她的手,她又大哭起來:“你的警惕到了如此程度,除非你動手的,他們絕不會死在你車上!你爲何要殺我的親人?”
她哭得淒厲,整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
司行霈抱緊了她。
“......輕舟,我當時不在車上,才發生了意外。”司行霈道。
司行霈始終不肯鬆口。
是李文柱的人要殺司行霈,結果錯殺了顧輕舟的乳孃和師父,這是司行霈的說辭,不管輕舟怎麼鬧,他都不改口。
顧輕舟卻堅持認爲是司行霈的謀殺。司行霈算準了時機,把乳孃和師父放到了車子上,藉助李文柱的手殺了他們。
等事情結束,他咬緊牙關聲稱是意外。顧輕舟沒了一切,只剩下他,她不得不相信,她會說服自己的。
他慢慢磨着她,總有一天她自己也會承認:只是意外,是李文柱害死了他們,跟司行霈沒關係。
想當初,顧輕舟對司行霈是又憎恨又害怕,後來她不也愛上了司行霈嗎?
司行霈需要的是時間,擁有的是耐心。
顧輕舟明白他的陰謀,卻始終不知動機:爲什麼要殺他們?
爲什麼!
“你想要的不是他們死,而是他們徹底從我的世界裡消失。”顧輕舟哭道,“若是單純讓他們死,你明明可以在深山裡殺了他們。你把他們給我看,就是想讓他們永遠離開我。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
這幾乎要將她折磨瘋。
她大哭大叫。
從出事到現在,不過五天,顧輕舟已經消瘦了一大圈,整個人近乎瘋狂。
司行霈將她從雲端推下來,摔入爛泥坑裡。
她很痛苦,渾身的血脈都要沸騰而咆哮,想要刺破血管,奔流而出,將她五馬分屍般。
顧輕舟都沒有跟李媽和師父告別,都不知他們最後的遺言。
她從小在鄉下長大,沒有朋友,只有師父和李媽,那是她全部的生活,那是她的至親!
司行霈把她的生活一把推倒了,他結束了她的過去。
“告訴我,你編個理由騙我!”她拉住他大哭,“求你了司行霈,求你!”
司行霈痛苦抱住了她,他嘴脣微動。
等顧輕舟以爲他會說出什麼的時候,他艱難而痛苦道:“輕舟,真的是意外,我會殺了李文柱給你報仇的。”
顧輕舟不信這種鬼話,她半個字都不相信!
“......上次有個女人,顧維說她是我的乳孃李娟,結果你查出來,她只是我乳孃的妹妹。可我乳孃從來沒說過她有妹妹,後來你送她離開,回來時身上有血跡,你出去的時候沒有,你是不是殺了她?”顧輕舟又問。
那件事,顧輕舟一直放在心上。
她說,她相信司行霈,是她寧願裝聾作啞,不代表她愚笨。
顧輕舟始終心存疑慮。
她覺得司行霈殺了那個女人。
這就意味着,那個女人的話全是假的,顧維的話纔可能是真的。
那個自稱李紅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顧輕舟的乳孃。
那麼,和顧輕舟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又是誰?
司行霈是不是知道?
“......你告訴我,你解釋給我聽!”她死死摟住他。
司行霈輕輕拍她的後背:“輕舟,我愛你!我哪怕自己死,也不會傷害你,更不會傷害愛你的人!”
不會傷害愛她的人?他是在暗示,李媽和師父不愛她嗎?
顧輕舟以爲自己抓到了什麼時,司行霈繼續道:“真的只是意外!”
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意外!
“輕舟,這個世上每天都有意外,汽車、火車翻車的事,時常發生。有時候一條渡船好好的過江,也能無緣無故翻了。意外就是意外,是天意,我們都無法避免。
我知道你難過,但是你要接受意外。我在你身邊,輕舟,我愛你,我會彌補你生活裡的缺失。將來我們會有孩子,會有我們的家庭!”司行霈道。
他字字句句勸顧輕舟要看開。
意外,的確是無法避免。
顧輕舟在鄉下的時候,有位勤勞忠厚的大叔,暴風雨天氣在田埂裡做活,被雷劈死了。這種意外,顧輕舟也見識過。
毫無道理可講!
若是意外,顧輕舟也只能任命接受。
再過兩年,或者三年,她內心就會平靜下來;等她有了孩子,她想起師父和李媽,大概只會心頭滑過一縷痕跡。
她會有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是你殺了師父和李媽。哪怕是意外,也是你的意外轉移到了他們身上,他們是爲你而死。”顧輕舟倏然沉了雙目,眸光似一汪寒潭水,“我要殺了你!”
隨後的半個月,顧輕舟對司行霈進行了三次謀殺。
她已經絕望了。
她從司行霈身上,問不到半點消息。而她師父爲了躲避保皇黨,藏匿得很深,除了司行霈,只怕連霍鉞也不清楚他的底細。
師父和李媽的死因,只有司行霈知道。
要麼是被司行霈所殺,要麼是做了司行霈的替死鬼。
不管是哪種,司行霈都是殺了顧輕舟師父和李媽的仇人。
她和他從此不共戴天。
顧輕舟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他們的死因,而是司行霈的無辜。”
經過了漫長的追問,顧輕舟明白,司行霈不無辜。
意外也好,謀殺也罷,都是司行霈的責任。
退一萬步說,哪怕真的只是意外,若司行霈不將他們從深山裡找出來,根本就不會有這種意外;司行霈不招惹李文柱,更不會有這種意外。
這種意外,是司行霈造成的。
李媽和師父不是翻車、翻船而死,他們是被人打成了篩子。子彈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不是老天爺!
所以,顧輕舟想要逃避,想要爲司行霈開脫,是她的軟弱。她在這件事上,無能又不孝!
司行霈就是仇敵。
她的雙親死了,她愛的男人成了殺害她全家的兇手!
就在顧輕舟第三次用槍打司行霈的時候,司行霈避閃不及,子彈一下子就打穿了他的肩膀。
血如泉涌。
軍醫來取子彈的時候,司行霈的親信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只有一位叫鄧高的副官,憤憤不平對顧輕舟道:“顧小姐,您不能這樣對少帥,您要知道,少帥他全是爲了......”
“閉嘴!”司行霈猛然起身,狠狠摑了鄧高一個耳光。
鄧高的門牙被打斷了,鮮血不由自主從脣邊溢出。
顧輕舟瞬間血液微凝,鄧高知道隱情,司行霈不肯讓他說。
“爲了什麼?”顧輕舟追問。
鄧高滿口的血,耳邊嗡嗡的,眼睛發花,再也說不出話來。
司行霈狠戾,對自己的親信卻很好,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人。
“出去!”司行霈厲喝。
鄧高捂住口,轉身走了出去。
司行霈揮手打鄧高,太過於用力,自己的傷口又崩開了,血流如注。
顧輕舟想要去找鄧高,從他口中套話,她卻再也沒見過鄧高。
有了鄧高的事殺雞儆猴,其他親信對此事諱莫如深,沒人敢泄露半個字,顧輕舟什麼也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