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回頭。
病榻上的康昱,精神萎靡,雙目卻睜得大大的,看着她。
他似乎有滿心的話要說。
“阿嫵,多謝你。”然而,他說出口時,卻只有這句。
他頓了下,繼續道:“阿嫵,他們應該不會現在就走,你能不能陪陪我?”
葉嫵心中一跳。
莫名其妙的,就那麼跳躍着,好似是誰撩撥着她的心絃,她有種既綺麗又忐忑的感覺。
她微微發愣。
“好好啊。”葉嫵很快調整了心緒。
病中的人,格外脆弱,她非常能理解,畢竟她和康昱並非生死大仇,只是小孩子的一些小糾紛。
康昱請葉嫵坐下。
葉嫵依言坐了。
真坐下來,反而無話可說。康昱試圖挑起一個話題,可選了好多句子開頭,都覺得不妥當。
屋子裡很靜,靜得落針可聞。
不遠處就是跑馬場,今天司行霈來了,跑馬場再次清場,沒有什麼聲響,唯有一匹孤馬,滴滴答答跑着。
“等生意多了起來,這是會不會太吵了?”葉嫵問。
這是個不錯的開頭。
康昱對這家跑馬場非常熟悉,他從小到大的馬術,都是在這裡學的。
他道:“不會吵的。這是內場,哪怕不清場,也只有自家人或者相熟的客人才可以到內場跑馬。”
葉嫵哦了聲。
他們就聊起了馬術。
康昱對馬匹和馬術如數家珍,一一告訴她。
葉嫵聽得入了迷。
“等我好了,我可以教你馬球。”康昱道。
他漫不經心提起。
葉嫵笑了笑:“好啊,我很想玩馬球,可惜不會。”
二人一言一語,很快就消磨了時間。
葉嫵看了看手錶,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康昱應該休息,她也應該走了。
“我下次再來看你。”葉嫵道。
康昱突然發脾氣:“不用來了。”
他不知道爲何要發火,只是覺得她頻繁看錶,似乎不耐煩和他一起,心中燒灼了起來。
幸而他的喜怒無常,葉嫵已經瞭然於心。
她道:“那好,你好好養病,等病好了,我們在城裡見面。”
就真的不打算再來了。
康昱屏住一口氣,傷口隱隱作疼,疼得鑽心,故而心口也一起跟着疼了起來。
“隨便你。”康昱冷冷道。
葉嫵站起身。
她看了他一眼,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康昱手腳,一下子就涼了,涼得有點硬,他半晌都無法將手指併攏。
他想,葉嫵是不會再來了。
她一向會維護自己的好名聲,對待他,永遠沒有差別,跟對待別的人一模一樣。
將來昨晚倒在葉家門口的,是其他認識的人,葉嫵也會相救的。
“你在多想什麼?”康昱問自己,“你別傻了!”
他恨恨別過臉,闔眼裝睡了起來。
葉嫵回到了顧輕舟身邊時,精神還好,估計是習慣了康昱的態度,變得無所謂了。
“你們吃飯了嗎?”葉嫵問。
顧輕舟笑道:“今天沒有。”
“我餓了,我們是回城裡去吃,還是就在這裡吃?”葉嫵又問。
“回城裡吧,司師座他們還有事做。”顧輕舟道。
葉嫵同意了。
幾個人去吃飯,葉嫵情緒有點低落,顧輕舟留意到了,卻沒說什麼。
飯後,顧輕舟去了趟藥鋪,買了幾樣藥材。
她問起掌櫃的:“種豆的豆種還有嗎?”
葉嫵在旁邊道:“老師,您要買種子?”
旁邊的掌櫃站笑起來:“姑娘誤會了,此豆非彼豆!”
顧輕舟也笑了笑,同時輕握葉嫵的手。
葉嫵就不再說話了。
顧輕舟去了趟內室,拿到了她要的東西,給了老闆一些錢,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顧輕舟單獨把程渝領到了後院的角落裡,對她進行了一番整頓。
“會不會留疤?”程渝憂心忡忡。
不等顧輕舟回答,她繼續問,“我會不會死?”
顧輕舟扇了下她的頭,說:“死不了,也不會留疤,鎮定點!再壞事,你就住在金家被金千鴻拆骨扒皮吧!”
程渝欲哭無淚:“你比金千鴻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個時候,她就格外想念她的父母。
父親在世的時候,她是高高在上的督軍府小姐,比葉嫵氣派多了,誰敢給她下絆子?
養尊處優的生活,讓程渝從小就沒養成謹小慎微,一旦落魄了,她的智謀連普通人都不如。
就她這樣的,還想給司行霈催眠,簡直是自不量力。
“這不同!”顧輕舟一本正經迴應程渝的吐槽,“我是爲了救你,她是害你,能一樣嗎?”
程渝道:“我也覺得你的好心,也要害死我!”
“不會!”
“你憑什麼這樣肯定?”程渝帶着幾分急切問,她需要顧輕舟能給她一個更肯定更有說服力的回答,讓她安心。
不成想,顧輕舟笑了笑:“不憑什麼,我就是誰隨口說說的!”
程渝淚流滿面。
弄好了,程渝沒有再回到葉嫵的院子,而是直接到了汽車裡。
司機等司行霈出來,就離開了葉家。
他們回到了金宅,下車時程渝一切如常,從金家大門進入,到了金家安置他們的跨院裡。
回來之後,程渝就躲在自己房間裡
司行霈先去找了程艋,把事情告訴了他。
得知程艋無礙,司行霈就讓他去看看程渝。
程艋看到了程渝,又是擔心又是生氣:“也能答應做這麼危險的事?”
程渝道:“哥哥你別擔心,顧輕舟不會做無把握的事。況且我身體很好,承受得住!”
“那也不該拿自己冒險!”程艋痛心道。
程渝不以爲意:“哥哥,這次你就聽我的吧,別擔心了。”
這天夜裡,程渝還沒什麼事,她暗中罵顧輕舟:“是不是不起效果?”
結果半夜的時候,她口乾舌燥,起來喝水才驚覺自己發燒了。
“來人,快去給我請醫生,我太難受了,我發燒了。”程渝大叫起來。
她的燒不怎麼嚴重,叫聲倒是夠淒厲的。
司行霈和程艋也起來。
“沒事,先去討要些退燒藥,明早再去醫院。”程艋道。
傭人問:“要不要告訴太太,讓太太請醫生?”
程艋道:“這麼晚,還是算了。”
一直忍到了天亮。
天亮之後,程渝的發燒略微下降,金太太也來看她了。
金太太一來,計劃就差不多開始了。
程渝挑脣一笑,只是燒得厲害,那笑沒有她預想中的效果,反而慘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