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此刻有點頭疼。
她怎麼辦?
司夫人死了,她和司督軍、司瓊枝也和解了,而且她嫁給了司行霈,她沒道理不參加司夫人的葬禮。
然而,她用什麼身份參加?
外人知曉司家這段醜聞,談論了好些時候,也接受了。
可顧輕舟明面上的身份,到底算什麼?
司慕的前妻,還是司行霈的妻子?
若說是司慕的前妻,那麼把司行霈放在什麼位置?若說是司行霈的妻子,可平城的墓地還在呢。
顧輕舟以爲,要等太原府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她纔會遇到這個難題。
不成想,她現在就遇到了。
她如此告訴了司行霈:“嶽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參加夫人的葬禮,我到底要怎麼辦?”
司行霈道:“很好辦,我送你回去。”
顧輕舟蹙眉,打了一下他的手:“胡鬧。”
司行霈卻正色道:“我是認真的。”
他不再說話,和顧輕舟去了客房。
家裡全在忙着喪禮,客房也欠收拾,司行霈索性和顧輕舟暫時離開了督軍府,去了他的別館。
顧輕舟說不好,可今天的確是找不到傭人給他們拿被褥鋪牀了。
司行霈一邊開車,一邊道:“我都不想參加她的葬禮。”
顧輕舟道:“不行。”
“她害死了我姆媽,我不報復已經是對她格外的寬容,如今她死了,我爲什麼要給她披麻戴孝?”司行霈道。
他語氣極其冷漠。
顧輕舟緘默了。
他有他的立場。站在他的立場上說,他如此做無可厚非。
“我不會披麻戴孝,我的妻子自然也不會。”司行霈道,“我們已經看過了督軍,明天就回去。”
顧輕舟想了想,讓司行霈去給司夫人做孝子,的確是難爲了他。
殺母之仇,要他怎麼忍得過去?
可司行霈這樣做,司家會很尷尬,葬禮也會更加尷尬。
司督軍的面子全完了。
就連司行霈自己,也落不了什麼好名聲。
雖然他一貫不要名聲的。
內部的糾紛,沒必要鬧得如此大。
司行霈不管什麼時候,都站在顧輕舟這邊的,他疼顧輕舟勝過他自己的性命,難道顧輕舟就連這點體諒也不能給他嗎?
哪怕被人罵。
顧輕舟需得拿出點勇氣來,也像司行霈愛她那樣,支持他:“那我們先別回別館了,去看看玉藻,明天清晨就走吧。”
司行霈有點意外。
他道:“你同意?”
“嗯。”
“我還以爲要說服你。”司行霈道,聲音裡有了點笑意。
他回來,就是想看看怎麼回事。
看到了,也確定了,實在沒必要留在此處。
“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會支持我。”顧輕舟緩慢道,“我也一樣。”
做了決定,顧輕舟內心深處,仍是很沉重。
她想到了司督軍。
司督軍會如何的難受?
她不着痕跡嘆了口氣。
司行霈調轉了車頭,去了顏公館。
顏洛水夫妻倆帶着孩子,已經在顏公館了,正陪着顏太太和顏新儂說話。
顧輕舟和司行霈進來,他們不太驚訝,畢竟能想到的。
“輕舟。”顏洛水上前,擁抱了顧輕舟。
她對顧輕舟剪短了頭髮很驚訝,卻沒有問。這個時候,不適合問此話。
熟悉的擁抱讓顧輕舟心中一顫,差點就熱淚盈眶。
一番契闊,顧輕舟沒哭,只是眼睛紅了。
玉藻已經睡下了。
顧輕舟和司行霈去看了她,見到她睡夢中的小臉,那般甜美,心中很踏實。
下樓時,顏洛水的孩子已經被傭人帶走了。
衆人坐下,傭人端了熱茶。
他們談起了司夫人的病。
“她是對生活無望了。”顏太太道,“她住院之後,我去看過她,她說了很多話。”
顧輕舟問說了什麼。
顏太太道:“說她睡不着,吃不下,閉眼都很痛苦。她總是發燒,低燒、高燒就沒斷過。”
顏洛水接口道:“的確,她想通了之後,活得沒了希望,太痛苦了。也好,她算是解脫了。”
顧輕舟沉默聽着。
司行霈道:“洛水說得對。”
顏新儂轉移了話題,因爲司夫人的死有點沉重,他們就說起了其他事。
“今晚住在這裡吧?”顏太太對他們倆道,“我叫人收拾屋子。葬禮好幾天呢,督軍府怕是沒人管事,你們也住不好。”
司行霈說:“不用麻煩了,我們不參加葬禮。”
這話,讓滿室震驚。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們心中明白,卻沒想到司行霈能做得如此決然。
“不參加?”顏新儂反問了句,不看司行霈,卻看向了顧輕舟。
顧輕舟回視了他的眼神,道:“是,我們不打算參加了。”
顏新儂沉吟了下,勸道:“輕舟,阿霈,督軍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司行霈道:“我又不是蔡景紓的兒子,對督軍來說不算什麼打擊。”
衆人又沉默了。
顧輕舟低下了頭。
屋子裡一瞬間很安靜。
顏新儂一勸不成,就直接開腔了:“你們倆,都不許胡鬧!這件事,我就替你們做主了,誰也不許走!”
司行霈道:“義父,我是很尊重您的,請您也體諒我!”
他還叫一聲義父。
這是顧輕舟的義父義母,也就是他的。
“你既然叫了義父,我就少不得託大。”顏新儂道,“過去的事,你說過很多次,我也明白。
你參加葬禮,不是爲了死者,而是爲了安慰活着的人。”
司行霈道:“我堅持己見。”
顏新儂是瞭解司行霈的。
自己這般勸解,司行霈仍是不鬆口,什麼從前的舊賬都是假的,他是爲了顧輕舟。
司行霈並非一個固執的人。
顏新儂也想到,顧輕舟如今出現,的確挺尷尬的。
司行霈爲了顧輕舟,可以做個不孝之人。將來嶽城的人戳他的脊樑骨,他也不在乎。
他的苦心,顏新儂心中清楚,只能嘆口氣。
“我今晚想住在這裡。”顧輕舟卻改變了主意。
顏太太大喜:“好,客房都是現成的。”
她喊了傭人。
大家暫不提葬禮的事,只說了些閒話。
到了凌晨,考慮到明天還要忙碌,就各自回房睡覺了,雖然衆人都無睡意。
一進門,顧輕舟就擁抱了司行霈。
司行霈摸了摸她短短的頭髮,仍是很柔順烏黑,似綢緞般。
“怎麼了,你改變了主意?”司行霈問。
顧輕舟道:“我想到了一個兩全之策。”
“哪有什麼兩全之策?”司行霈道。
“我真的有。”顧輕舟將頭貼在他的胸口,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