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霈走進來,所有人都意外,倒是沒把顧輕舟的失態放在眼裡。
唯有霍鉞,精明的餘光似蜻蜓點水,從顧輕舟的臉上滑過。
他有點疑惑。
“少帥。”顏家的姐弟倆起身,恭敬對司行霈道。
顏洛水和顏一源對司行霈的態度,和對司慕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司慕像是同齡人,顏洛水甚至叫司慕二哥;司行霈更像是長輩,和司督軍一樣叫人敬重,雖然他們私下裡也說司行霈的八卦。
“都來捧徐老闆的場?”司行霈揮揮手,讓他們坐下,他也毫不客氣坐到了椅子上。
“是啊。”顏五少今天特拘謹,霍鉞在場,司行霈又來了,感覺一屋子長輩,讓顏五少展不開手腳,“少帥,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你以爲你的票是誰幫你弄的?”司行霈笑道。
顏一源恍然,感情是經過了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瞧見了蹭戲的霍鉞,又道:“我的副官是求到了霍爺跟前,纔要到了票。”
遮掩被戳破的霍鉞,臉上表情淡然疏離,沒有半分的尷尬,他道:“哦是嗎?我們青幫的生意多,還沒真留意!”
臉皮特厚。
顧輕舟不免失笑。
看着她笑了,司行霈的表情微鬆,心情似乎更加好了。
戲院的人越來越多,樓下人聲鼎沸,二樓也設了關卡,上樓的人都需要仔細檢查戲票。
顧輕舟的雅間裡,談笑風生。
“這大概有上千人。”顧輕舟看了眼樓下被擠得水泄不通的大堂,心裡盤算着。
這麼多人,容易出事!
同時也說明,徐瑾是真的很紅。
司行霈並不拿大,和孩子們亦能閒聊,特別是他也喜歡《霸王別姬》這齣戲,故而話題就圍繞着徐老闆的虞姬,說個不停。
他說話的功夫,腿在桌子底下,輕輕碰顧輕舟的小腿。
他的腿糾纏着她的。
顧輕舟端着茶,茗香氤氳中,她眸子若點漆明亮,盈盈碎芒能倒映出人影,她安靜喝茶,任由司行霈爲所欲爲。
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霍鉞卻突然看了眼司行霈。
桌子底下的動靜,小孩子們察覺不到,擅長賭術的霍鉞一清二楚。霍鉞曾經賭遍青幫的賭寮,從未遇到過對手,因爲他會出千。
桌子底下稍微的小動作,霍鉞不用看都知道。
明白了這一點,霍鉞的呼吸突然頓了下。
“煙癮犯了。”霍鉞站起身,“少帥,借個火。”
司行霈的煙癮也起來了,兩個人想尋個僻靜的地方抽菸。
剛點上煙,戲院的經理就上來了,穿着一件半新不舊的長褂,對司行霈和霍鉞道:“少帥,霍爺,徐老闆正在後臺化妝呢,您二位可要見見?”
如今捧着徐老闆的,是南京政府的高官。徐老闆到了嶽城演出,大家都會給點面子,至少這些地頭蛇不敢打攪。
需得徐老闆首肯了,才能去見見,徐老闆這架子是不小。
司行霈總說,嶽城的繁華少不了歌女舞女戲子,跟這些人過不去,就是跟玩樂過不去,跟嶽城的經濟過不去。
跟經濟過不去,就是跟錢和軍火過不去,司行霈不傻,他從不爲難這些提供娛樂人。
徐老闆擺架子,司行霈也尊重。
“走,看看去?”司行霈問霍鉞。
霍鉞今天有點沉默,說話的時候甚至有點走神。
司行霈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神道:“不了,下面擠得慌,你先去吧!”
司行霈就進了雅間,對顧輕舟道:“輕舟,徐老闆在後臺化妝,我帶你去看?”
顧輕舟饒是鎮定萬分,耳根也慢慢紅了,熱浪一陣陣蓬上來,她很不自在,微笑着道:“我不想動。”
光明正大邀請她,且只邀請她,他簡直是瘋了!
他的肆無忌憚,會害死顧輕舟的!
因爲霍鉞在場,顧輕舟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看了眼其他人,“你們想去嗎?五哥,你呢?”
“好啊好啊!”顏一源很感興趣。
顏洛水也想去。
“走吧,看看徐老闆上妝,我還沒見過他真人呢。”顏洛水拉顧輕舟,又拉霍攏靜。
霍攏靜是真不願意動,顏洛水就拉着顧輕舟不放,於是他們四個人下樓了,司行霈領頭,顧輕舟和顏洛水走在最後面。
霍鉞兄妹倆,坐在雅間裡喝茶。
衆人離開之後,霍鉞的溫潤頓時不見了,一臉的陰沉肅殺。
霍攏靜突然開口:“阿哥,你喜歡輕舟?”
霍鉞微愣,回神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沒有回答。
霍攏靜繼續道:“方纔司大少帥在桌子底下碰輕舟的腿,他們很親密,你的臉色就不太好了。”
霍鉞沉默了一瞬。
“咱們說好了,你做個正常的人。”霍鉞對霍攏靜道,“我千辛萬苦把你救出來,不是要你重蹈覆轍。以後這些事,就別留心了。”
霍攏靜點點頭,眼眸乾淨,像個不諳世事的娃娃。
“阿哥,我也喜歡輕舟。”霍攏靜道,“她聰明漂亮,足智多謀,醫術高超,她原本就比很多的女孩子優秀。你若是想要她,你可以去追求她。”
“你不懂。”霍鉞將手裡的雪茄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氣,突出輕薄的煙霧,縈繞在他的眼前緩緩淡去,亦如他眉眼裡的煩躁,“我們朝不保夕......”
“司行霈更是朝不保夕。”霍攏靜道,“而且輕舟和他弟弟定親了,他追求輕舟更沒有道德!”
霍鉞微笑了下,臉上又有了幾分溫潤。
“......阿哥,輕舟一直很喜歡溫柔的男人,她常說穿長衫的男子儒雅有風度,她更偏向你。”霍攏靜繼續道。
霍鉞笑笑,很理性的道:“她是喜歡溫順的羊,你哥哥只是披了張羊皮罷了。”
霍攏靜道:“阿哥,你居然不自信!看來,你動真情了!”
“你小小年紀,不要妄議大人的是非!”霍鉞道。
霍攏靜轉頭去看樓下,不再做聲了,任由她哥哥苦苦發呆。
霍鉞是呆了很久。
他想起司行霈買戒指時專注的模樣,那時候霍鉞斷定,司行霈有一個很心愛的女人。
只是沒想到,那個女人是顧輕舟。
司行霈做朋友,無疑是忠誠且可靠;但是他做仇敵,會是兇狠狡詐又殘暴。
霍鉞絕不想要這樣的敵人!
想到自己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對某個女子有了情思,就遇到了這等挫折,霍鉞也是深感意外。
一時間,他心思鬱結。
顧輕舟等人跟着司行霈,順利到了後臺。
徐老闆正在上妝,畫了一半的臉,起身迎接司行霈:“司少帥,久聞大名,在下甚是仰慕!”
徐老闆是唱青衣,哪怕正常說話,聲音也有些柔媚,聽得人骨頭裡酥軟。他身上男子的氣質不多,女人的婉柔猶盛。
一半上妝一半裸着的陰陽臉,應該很可怕,擱在徐老闆身上,別有一番風情。
顧輕舟和顏洛水都下意識覺得:“這個男戲子比我有女人味。”
那廂,司行霈道:“徐老闆的戲好,改日請徐老闆去督軍府唱堂會?”
“那徐某三生有幸。”他軟軟俯身行禮,身段婀娜,水袖微斂就有烈烈風情。
然後,司行霈又介紹了顧輕舟,顏洛水和顏一源。
顏洛水很喜歡徐瑾的戲,就討論了幾句。
後臺人來人往,司行霈猛然一拽,將顧輕舟拉到了帷幕後面。
他將顧輕舟抵在牆壁上,高大的身影幾乎淹沒她,乾燥炙熱的脣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輕舟,這些日子想我了不曾?”
想到他方纔在那麼多人的面前,用腳勾她,顧輕舟心裡就有氣。
霍鉞肯定是知道了,因爲他的餘光撇過她時候,神色有變化;霍攏靜估計也知道,因爲她端着茶的手僵了下,很意外的樣子。
顧輕舟遲早要身敗名裂,情緒很低落,冷漠道:“想了。”
她說沒有想,司行霈可以調笑她;她說想了,這是賭氣,司行霈微微欠身,放開了她幾分。
“回頭跟我走。”司行霈低頭吻了下她柔嫩的脣,觸感讓他心神盪漾,“反正顏家那兩個孩子遲早也要知道!”
她溫軟的嬌軀在懷,司行霈呼吸炙熱起來。
總感覺又好久沒見她了!
“我不想跟你走。不過,想不想素來也不隨我的心意,你非要我去,我去就是了!”顧輕舟道。 шωш ▲тTk án ▲¢Ο
她的話剛說完,司行霈倏然就撲到了她。
他動作急促,兇猛,顧輕舟的頭撞到地板上,雖然有他的手託着,仍是一陣劇烈的疼。
她還沒有來得說什麼,因爲她聽到了槍聲。
司行霈說,他非常的機敏,哪裡的槍口對準他,他立馬就知道。
果然,他們遇到了刺殺。
司行霈抱緊了顧輕舟,順着帷幕往裡頭一滾,將顧輕舟從後臺的邊沿推了出去。
顧輕舟就被推到了戲臺上。
槍聲響起時,整個戲院立馬就亂了套,顧輕舟爬起來,什麼也顧不上,使勁往外跑。
她疾奔而出!
這個瞬間,她只覺得自己一定要逃命,一定要活着,她還沒有報仇!
顧圭璋,秦箏箏,還有那個刻薄至極的老太婆,他們花着孫家的錢,罵着孫家的祖宗十八代,顧輕舟不能饒過他們!
顧輕舟不能死,她還要讓他們得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