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安排好了一切。
她需要一個藉口去看顧維,故而回到了家裡。回到顧公館時,顧圭璋滿面怒容。
他對顧輕舟很生氣,肯定是顧維挑撥了什麼。
不用想,是顧輕舟夜不歸宿的事。
顧輕舟早就想過,這件事會爆發,卻沒有想到是今天。
“你這些日子,到底跟誰鬼混?”顧圭璋大怒。
顧輕舟倏然就站直了腰。
她眸色似嚴霜輕覆,冷冽的光芒落在顧圭璋身上:“阿爸,我這些日子,不是一直住在家裡嗎?”
顧圭璋微愣。
他知道,顧輕舟想要他幫忙圓了謊言。
可顧維說過,就連司督軍,也要經過南京政治部,沒有尚副部長的支持,顧圭璋一輩子別想要升遷!
這個時候,趁機調到南京去,又能娶個富婆媳婦,前途不可限量!
留在嶽城,能有什麼機會?
顧輕舟能提攜孃家嗎?
她將來嫁到了督軍府去,又有多少自主權?
顧圭璋心意微亂,兩個女兒之間,他不知道該取捨誰!
後來他又想起顧維的話:顧輕舟還沒有嫁給司慕呢,萬一她真的在外頭鬼混,司慕遲早要查出來,不娶她或者娶了也休棄她,顧圭璋豈不是竹籃打水?
如此說來,還是站在顧維這邊更可靠。
“混賬東西,你當面撒謊!”顧圭璋更怒,“走,你跟我去督軍府說清楚,我不遮掩你的醜事!這一年來,你到底跟誰混?”
顧圭璋早已決定,放棄顧輕舟,選擇顧維。
顧維想要顧輕舟死。
“真要說清楚?”顧輕舟眼眸霜色更濃,“太倉倪家的事,也一併說明白?”
顧圭璋倏然退後了一步。
他差點忘了這件事。
他還有把柄捏在顧輕舟手裡。
太倉倪老九的屍體是霍鉞處理的,他肯定是留下了證據。
“你!”顧圭璋臉色驟變。
“阿爸,要不要去說清楚?”顧輕舟問,“還是你牢記,我從來沒有在外頭留宿過?”
顧圭璋臉色雪白。
顧輕舟讓他當面撒謊。
可這種事情,顧圭璋先露怯了。
倪老九死在他家裡,他無法自證清白。若是鬧出來,他身上添了污點,顧維再有能耐,也無法讓顧圭璋仕途更進一步。
顧圭璋的風向立馬改了。
他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我們顧公館門風嚴謹,若是你宿在外頭,我豈能容你?你從未在外頭廝混過。”
顧輕舟微笑了下。
她表情冷酷,眸色陰沉,這麼突兀微笑,令人不寒而慄。
她冷漠的眸子裡,有攝人心魄的寒芒。
“阿爸,不要變來變去,投機倒把永遠沒有前途!”顧輕舟道,“選擇一條路,你知道是不會吃虧的。”
顧圭璋跌坐在椅子上。
他居然淪落到被女兒威脅。
他的父權和尊嚴呢?
顧圭璋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家中說一不二的日子結束了。他的女兒們,把他當棋子使。
也許,這就是自食惡果吧?顧圭璋不也是把她們當踏腳石嗎?
顧輕舟則上樓,換了套精緻漂亮的旗袍,復又緩步走下來。
她穿着天水碧繡小朵榴花的旗袍,軟綢貼着她的身段,襯托出她的曼妙。
中袖旗袍,露出一段纖細嫩白的胳膊,似美玉無瑕。顧輕舟帶了一串珍珠手鍊,珠光盈盈。
“阿爸,我不想和維維鬧得不開心。從前有什麼事,該賠禮就賠禮,我應該去見見維維。”顧輕舟道。
顧圭璋回神,大喜:“你們姊妹和睦,相互幫襯,自然是極好的事。”
“那您給她打個電話,就說我馬上到。”顧輕舟說。
顧圭璋頷首,果然給顧維打了電話。
“她來做什麼?”顧維問,
“她說要給你賠禮道歉。”顧圭璋道。
顧維接到電話,心情很愉悅,漂亮的眼角輕揚。
顧輕舟,她送顧緗的照片來了,她終於來求饒了!
顧維贏了她第一回。
以後,沒了把柄在顧輕舟手裡,顧維就可以放開手腳折騰她了,她要顧輕舟死得更難看。
顧維倏然將頭髮弄亂,趴在牀上大哭。
尚副部長正好跟魏市長等市政廳的官員開完會,想着他最新寵上的十二姨太,回來享受一番魚水之歡。
不成想,進門卻看到這一幕。
“誰惹你生氣了?”尚濤心疼扶住了顧維。
顧維眼睛都哭腫了。
“還不是顧輕舟?”顧維大哭。
顧維被白家培養,用她去勾搭尚濤,可是一見面,她就自報底細,她不是什麼白薇,而是走投無路的顧維。
她的坦白、她的年輕美貌、她無處安身的可憐,一下子就擊中了尚濤。
尚濤今年五十六歲了,還保持着中年人緊緻的身材,只是好幾年沒有納新的姨太太。
這次破例納了顧維,給了她名分,只因顧維投中了他的心思。
顧維就聰明在這一點上。
她反其道而行之,得到了尚濤的寵愛,尚濤也就知道,當初逼迫顧維離家出走的,是顧輕舟。
顧輕舟用試卷陷害顧維,怕顧維取代她的位置。
不管真假,顧輕舟是顧維的仇敵,尚濤對她也充滿了恨意。
“。我說的是實情,她就是常常不住家中,怎麼成了誣陷她?我阿爸打電話來,說顧輕舟要過來找我對峙。”顧維哭着道。
尚濤安撫顧維,同時也惱怒:“她是個什麼東西?別說還沒結婚,就是她真的做了司家的少奶奶,也只是小小軍政府的兒媳婦,敢跟我的姨太太對峙?”
尚濤這頭一腔怒火,顧維反而安慰他,起身給他倒了杯茶。
顧輕舟帶着傭人“阿穎”進門的時候,尚濤正在喝茶。
尚濤打量顧輕舟。
顧輕舟還是很漂亮精緻的,但不是尚濤喜好的類型,加上顧維醜化她在先,尚濤一見她,頓時怒從心底而生。
他豁然站起來,手中熱茶兜頭潑向了顧輕舟。
顧輕舟微愣。
她剛走進來,還沒有開口,就被尚濤潑了一臉的茶。
茶有點燙,她肌膚生疼。
“阿穎”瞧見了這一幕,沒有動彈,她身上還綁着炸彈呢。
尚濤怒指顧輕舟:“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們嶽城軍政府,小小的土匪衙門,居然敢騎到老子頭上!來人,去把司炎給老子叫來!”
司炎,就是司督軍的名諱。
顧輕舟拂去臉上的茶葉。
她溼漉漉的劉海,全部黏在額頭上。
“尚副部長,您息怒啊。”顧輕舟低聲道,“我是來給姨太太賠不是的。”
“老爺,算了算了。”顧維還想要顧輕舟手裡的照片和底片,見顧輕舟狼狽不堪,她已經很滿足了,不能真把顧輕舟嚇跑了。
顧維求情,柔聲將尚濤勸到了隔壁房間。
那個跟着來的女間諜阿穎低笑:“你看上去不如一條狗,他可以隨意打罵你,可憐的賤人,你也有今天!”
顧輕舟沒有動。
阿穎的落井下石,她一點也不生氣。
“。他看你的樣子,哪怕你脫光了躺到他身邊,他都不肯要你。你這個女人,是爛透了吧?”阿穎繼續道。
“你想要讓我失態,然後和你廝打,你趁機搶了炸藥包的開關,自己逃跑?”顧輕舟溼漉漉的劉海下面,那雙眸子精明而睿智,光芒澄澈對阿穎道。
阿穎一怔,繼而忍怒。
阿穎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顧輕舟拆穿了。
“賤貨!”阿穎低聲罵,“沒用的東西,豬狗不如!”
反正要死,阿穎不怕顧輕舟,盡情辱罵她。
顧輕舟不理。
等顧維回來時,阿穎收斂了憤怒,安靜站在旁邊。
顧輕舟把照片和底片都交給了她。
“照片給你,你不要再去司公館了。”顧輕舟低聲,沒了方纔的犀利,似哀求顧維。
顧維接在手裡道:“你沒有存其他的?”
“沒有。”顧輕舟說。
“那好。”顧維輕笑,“輕舟姐,你瞧,我們也可以和解的。以後姊妹和睦,該多好啊?”
顧輕舟似舒了口氣般,笑了起來。
說了幾句話,顧輕舟就帶着她的女傭阿穎離開了。
出了五國大飯店時,顧輕舟對阿穎道:“我一身狼狽,不能這樣去見人,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到。”
阿穎身上綁着炸藥,她不敢逃。
她憤怒看着顧輕舟,見顧輕舟要折回顧維那邊,阿穎只得先出去。
門口不遠處,有幾個副官站在門店的屋檐下,阿穎也不敢跑。
她被關押的那些日子,捱了不少的刑訊,她知道逃跑的下場,況且身上還綁着炸藥,這時候就更加不適合。
剛走出去,突然有記者,對着阿穎拍了幾張照片。
阿穎有點糊塗。
她微微愣神時,顧輕舟也出來了。
一輛汽車靠近,顧輕舟帶着阿穎上了汽車。
顧維拿到了照片,卻怎麼也不能安心。
“顧輕舟會這般容易認輸嗎?”顧維想。
她不敢掉以輕心,同時卻又想不到顧輕舟把照片和底片交出來的原因。
“她再聰明能幹,在權勢面前,她也是個無能的。”顧維想到尚濤潑顧輕舟那一臉的熱茶,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痛快!
也許,她真的太想多了。
顧輕舟無路可走了,在尚副部長的姨太太面前,她失去了依仗。
連司督軍都對尚副部長敬畏不已,何況是小小的顧輕舟?
碾死她,就跟碾死螞蟻一樣。
顧維得意洋洋,不成想次日早上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