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看着顧輕舟茫然的模樣,就讓蔡長亭先出去。
“你看上去什麼也不知道。”阿蘅不悅,“那個老貨一點用也沒有,什麼也沒教你就死了。”
這是說顧輕舟的乳孃。
顧輕舟道:“請你客氣點,她是我的乳母。”
“都是奴才,有什麼好客氣的?”阿蘅反脣相譏,“把奴才當親人,這是自甘墮落。”
顧輕舟冷笑了下。她的冷笑,宛如開鋒的刀刃,鋒利無比。
阿蘅倏然感覺她這樣纔有點皇家公主的氣勢。
屋子裡沉默了下。
“我們是在阿瑪出事的前一年,逃出了京城,那時候額娘時常生病,沒人知曉她逃走了,只當她還在後宮裡養病。
真正養病的,是咱們的姨母,她跟額娘差不多的身形和容貌,宮人們得力,就瞞天過海了。
果然,沒過多久阿瑪就暴斃了。若不是咱們走得早,全都要死在宮裡。我們逃走的時候,額娘剛剛懷上你。“阿蘅道,”後來,我們在南邊躲藏了好幾年,纔去了日本。”
顧輕舟沉默聽着。
她有很多的疑問,可她不信任阿蘅。一旦她問了,她就會泄露了自己的老底。
這是大忌。
阿蘅大概是覺得顧輕舟一無所有,很輕視她。
顧輕舟沒有打破她的這種輕視,故而她樂得裝傻。
她覺得很多問題對不上。
若是算命的郭七老先生不是胡扯,那麼阿蘅在欺騙顧輕舟。
顧輕舟有些地方不明白,有些地方卻也很清楚。
“我們要藉助日本人的勢力,以及太原的軍力,實現復國大業。”阿蘅道,“你得跟我們走。”
顧輕舟卻道:“你糊塗了嗎,我如今跟司家的大少帥感情很好,假如我嫁給了他,我就有足夠的兵力和財力,輔佐你們復國。”
“是我們!”阿蘅糾正她,“你也是我們的一員,你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脈,革命黨能放過你嗎?你還以爲自己置身事外?”
她在迴避問題。
顧輕舟深究不放:“司行霈可以幫我們復國,我爲什麼要走?”
“他纔多少兵力,多少地盤?這些,都是杯水車薪。”阿蘅道,“你的眼界太低了,司家的勢力實在太渺小。”
“不,司督軍如今是南邊的三軍總司令。”顧輕舟故意裝傻,繼續道。
阿蘅冷哼:“那有什麼用?他根本就沒有實權。我們不需要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我們有自己的安排。”
顧輕舟陷入沉默。
阿蘅再說什麼,她都不回答。
問了半天,顧輕舟差不多就明白了一件事。
阿蘅無意中向顧輕舟透露了一個秘密,這也就是爲什麼蔡長亭是阿蘅的親信,卻想要破壞顧輕舟的婚姻,毀了軍政府。
如今,顧輕舟全懂了。
“我要回去考慮考慮。”顧輕舟道。
阿蘅沒有勉強她。
“我一直住在這裡,你要考慮清楚了。”阿蘅道,“等你決定了,再告訴我。”
顧輕舟點點頭。
回到了司行霈的官邸,司行霈早已等候多時了。
他問顧輕舟:“怎樣?”
顧輕舟更衣之後,才仔細和他說起。
“......保皇黨跟日本人達成了協議,他們要跟日本人化江分治國土。他們要把長江以南讓給日本人,司家的地盤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顧輕舟道。
這是她通過蔡長亭從前的行爲,以及阿蘅今天的話,推斷出來的。
日本人不會無緣無故幫他們的,他們肯定是做出了承諾。
當然,日本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阿蘅他們未必就清楚。
目前可以判定的是,保皇黨根本不會到江南來,司家的地盤無法爲他們提供立足的根本,故而司家的兵力也沒什麼大用處。
他們真正想要站穩腳跟的,是在北方。
爲何不想要南方,就連看都不看一眼?絕對是做出了承諾,一旦復國成功就讓給日本人。
“假如乳孃和師父沒有死,他們肯定也不會讓我嫁給司家的人。怪不得司家接我退親,他們就讓我出來了。”顧輕舟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她終於明白,乳孃和師父天天教導她,什麼爲孫家和孫綺羅復仇,都是幌子。
復國,纔是他們的大任。
他們讓顧輕舟出來,根本沒指望顧輕舟能爲孫家報仇,他們大概只是想讓顧輕舟和司家退親,然後拿顧圭璋練練手。
等顧輕舟成功了,他們就知道這顆棋子成熟了,會把她送去日本或者北方;假如失敗,他們會把她接回去重新磨鍊。
“阿蘅說我是公主,郭老先生說我的父親是顧圭璋,我更相信後者。”顧輕舟道,“我現在還是不能肯定,我到底是誰。你知道嗎?”
“我只知道你的師父和乳孃都是保皇黨的人。”司行霈道,“我也知道他們想要復國,而你是他們的棋子。
他們不死,保皇黨就會找上你,他們絕不會放過你,你後半輩子都別想安寧了,故而我想替你永絕後患。”
可司行霈還是漏了蔡長亭。
蔡長亭來了,他想要毀了司家,毀了顧輕舟的生活,然後把顧輕舟帶走。
可惜他失敗了。
同時,顧輕舟的身份就再也藏不住了。
司行霈以爲,顧輕舟只是個沒有面目的棋子,卻不知道,她原來是皇室的公主,那些人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殺了她的師父和乳孃,根本沒有封鎖住消息。
“殺了他們倆。”司行霈沉了臉。
“不,不用。”顧輕舟道,“我要留着他們。留着他們,才能將他們身後的人連根拔起。”
司行霈蹙眉。
顧輕舟抱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身上:“你想想,假如南北統一了,保皇黨能死心嗎?他們在暗處,會一直攪合,就像糧倉裡的老鼠,到時候你的心血全部要白費了。”
趁這個機會,摸清楚他們的底細,是最適合不過的。
顧輕舟不想殺了蔡長亭和阿蘅,她需要放長線釣大魚。
“司行霈,阿蘅公主很瞧不起我,她覺得自己比我高貴多了。所以,我現在的處境很佔優勢。”顧輕舟道。
司行霈笑。
他輕輕撫摸着她的臉:“什麼事都要跟我商量,知道嗎?你雖然事事都能做好,可要讓我心中有數,這樣我才放心。”
顧輕舟點點頭。
司行霈說着話兒,卻突然緊緊蹙眉,幾乎忍着什麼痛苦。
“你怎麼了?”顧輕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