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親耳聽見,盛薔薇真的無法想象,平素不苟言笑的韓冠英,居然也有這麼癡情悱惻的一面。
她端起茶來,抿了一口,跟着笑了笑,不知自己該不該繼續聽下去。
“其實,東戈和他父親一樣,都是長情之人。你瞧他如何對你,你就會明白。”
盛薔薇微微點頭。“他的確待我很好。”
肖蓓鳳聞言抓住她的手,稍有用力:“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和這個家有緣分。沒想到,咱們兜兜轉轉,終於成了一家人。”
見她語氣似有感慨,盛薔薇只道:“好好地,姨娘怎麼又惆悵起來了?”
“唉……”肖蓓鳳也喝了一口暖暖的茶:“還不是捨不得你,捨不得孩子們。”
“姨娘早去早回就是了。”
肖蓓鳳搖頭:“哪裡早得了?又要坐火車,又要坐船,這一路顛簸總要費些功夫!”她一邊說一邊掐着指頭算起來,“少說也得一個來月吧。”
坐飛機倒是快些,只是不夠安全。
若是韓冠英自己出門,他不會顧忌這麼多,但是現在,他必須要處處小心。
“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盛薔薇安慰她道:“我,東戈,還有孩子們會好好地留在這裡等着你們。”
肖蓓鳳突然眼眶一紅,忙低頭喝茶,不再說話了。
初夏的早晨,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韓冠英和肖蓓鳳一起坐上了離家的汽車,韓東戈親自爲父親關上車門,目光沉沉道:“請父親一定要保重身體。”
韓冠英點一點頭,算是迴應。
盛薔薇抱着安安,走到車窗前:“安安,和爺爺,和姨奶奶說再見。”
安安憋着小嘴,望着車裡的爺爺和姨奶奶,嚶嚶地哭了起來。
她這麼一哭,肖蓓鳳也跟着哭,連聲說道:“安安乖啊,姨奶奶在這兒呢。”
韓冠英朝着盛薔薇招一招手,示意她再過來跟前一點。
盛薔薇抱着安安走了過去,韓冠英伸出手來,拍拍她的頭:“爺爺很快就回來,你要聽媽媽的話,不要頑皮。”
安安“嗯嗯”地點着頭,一眨巴眼睛,眼淚都落了下來。
韓冠英看着也跟着難受,立刻吩咐司機開車道:“走吧。”
眼看着車要開走了,安安方纔哭出聲來,嘴裡不停地喃喃念道:“爺爺……爺爺……姨奶奶……姨奶奶……”
護送的車子也一併開了出去,韓東戈站在大門外,望着漸行漸遠地車隊,心裡五味雜陳,耳邊揮之不去地是女兒嚶嚶的哭聲。
韓東戈轉頭看去,見她在盛薔薇的懷裡,哭成了個小淚人兒,不禁濃眉深蹙。
盛薔薇抱着她來來回回地走着,哄着,眼睛裡含着淚,卻是懸而不落,極力忍着。
果然還是做個孩子好,想哭的時候可以放聲大哭,想難過的時候也可以盡情難過,沒那麼多顧及,自由自在。
“把安安給我。”韓東戈突然開口,對着盛薔薇說道:“我來安撫她。”
盛薔薇淚濛濛地看他一眼,忙又低下頭去,將安安抱了過去。
她原是不想哭的,可不知怎麼了,心裡就像是突然被蜜蜂蜇了一下,疼得難受。
韓東戈將女兒抱在懷中,大大的手掌,拍着她的後背,帶她回了院中。
安安枕在他的肩膀上,彷彿找到了某種安全感,抽抽噎噎,沒一會兒就不哭了。
韓東戈慢慢地走着,帶她在院子裡繞圈,一會兒指指樹上的葉子,讓她看上面慢慢爬行的毛毛蟲。
安安天生膽子大,從來不怕蟲子,就算是見了蜘蛛,也敢伸手去抓。
“我要毛毛蟲。”安安的鼻子哭得不通氣,聲音悶悶的。
韓東戈沒有伸手給她抓,只道:“不要抓它了,讓它回家去吧。”
安安問:“毛毛蟲也有家嗎?”
韓東戈“嗯”了一聲:“它當然有家了。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有自己的家。”
“它的家在哪兒?”
韓東戈仰起頭來,看着高高的樹冠,道:“在這個樹最上面的地方,那裡就是它的家。”
安安也學他的樣子,仰頭看去,喃喃道:“好高啊,它的家好遠啊。”
“是啊,真的很遠。所以,咱們不要抓它了,讓它順順利利地回家去,等它爬到了家,它就會長出翅膀來,可以自由自在地飛翔。”
安安有些驚奇地“啊”了一聲,又問:“爸爸,那安安什麼時候能長翅膀來?”
韓東戈聞言彎彎嘴角:“等你長大了。”
父女倆輕聲細語地說着話,盛薔薇回到房中,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斂住眼中的淚意,深深地吸一口氣。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搖頭苦笑:“盛薔薇,你怎麼也有這樣矯情的時候!”
家裡少了兩位長輩在,孫姨娘她們自然也安分了不少,只帶在自己的房中不出來,不想惹少帥和少夫人的不高興。
晚飯的時候,大家都沒什麼胃口,盛薔薇只吩咐吳媽煮點粥來。
“那小姐呢?”
“安安喝過牛奶,現在已經睡着了。”她哭了大半天,又和小狗玩了一會兒,現下已經累到睡着了。
等她晚上醒了,她再給她準備就是
了。
吳媽熬了一鍋粥,還炒了兩盤青菜,簡簡單單地擺上了桌。
韓東戈說沒胃口,盛薔薇握着他的手道:“多少吃一點,別讓我擔心,就當是陪我了。”
兩個人坐了下來,盛薔薇吃了幾口粥,跟着又在心裡默默地算了一下時間:“火車要做三天三夜,還要做船,坐車,怎麼說也要幾天之後才能打回電話……”
韓東戈淡淡道:“不要算了,我心裡有數。”
盛薔薇也看他一眼:“你也別擔心了。”
“嗯。”韓東戈不說話,只是沉沉地應了一聲。
到了晚上,韓東戈躺下之後,並沒有睡着,一直翻來覆去的。
盛薔薇想了想之後,翻身看他:“不如我給你倒杯酒吧。”
韓東戈輕輕嘆息:“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要不,我去廂房睡吧。”
盛薔薇拽住他睡衣的一角:“你沒有吵到我,是我自己也睡不着。”
長輩們出門在外,心裡難免不安。
韓東戈重新坐回到她的身邊,給她蓋蓋被子:“你好好睡吧,別管我。”
“我去給你倒杯威士忌,喝了會好睡些。”
她一向不贊成他喝酒的,但今兒是個意外,他心裡難受,悶悶的,不舒緩一下精神的話,恐怕他一整晚都睡不好。
盛薔薇給他倒一杯酒,放在牀頭。
“若是睡不着的話,咱們說說話。”
韓東戈稍微猶豫了一下,才把酒杯端起來,一口就喝了下去。
“幹嘛喝那麼急?”盛薔薇嗔他一眼,又問:“還要一杯嗎?”
韓東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盛薔薇有些無奈地看着他:“我乾脆把整瓶都拿來就行了。”
“再拿個杯子來,你和我一起喝。”
韓東戈難得邀約她,盛薔薇卻是含笑搖頭:“不了,安安最討厭酒味的,一會兒她睡醒了,我還要去看她。”
韓東戈嘆息一聲:“是啊,她最嫌棄我喝酒了。”
昏黃的燈光之下,韓東戈側臉的線條柔和了許多,長長的睫毛微微輕顫,宛如薄薄的蟬翼。
盛薔薇伸出手去,輕輕撫過他的眉毛,最後落在他的眉心上,若有所思道:“你總是皺眉,這裡都長皺紋了。”
韓東戈輕輕一笑:“人都是會老的。”
盛薔薇故意用手指點點他的眉心:“你也敢提一個“老”字?家裡的長輩們剛剛纔走,你就敢自詡是老人家了?”
她很少說這樣的俏皮話。
韓東戈嘴角微微勾起,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窩在掌心,微微用力。
盛薔薇知道他心裡不好過,整個人都靠了過去,用另外一手環住他的肩膀,柔聲道:“睡吧,我哄你睡覺好不好?”
韓東戈無聲地笑了笑:“你真把我當成是小孩子了?”
“是啊,今天你就做一次小孩子吧。”盛薔薇似嘆非嘆,只把他抱得更緊了些。
想想他也真是可憐……從小到大,他一定沒有對誰撒過嬌吧?母親病重,父親嚴肅,有誰會給他撒嬌的機會?
…
決心要給何建業一點顏色看看的杜知安,耐着性子,足足冷了他小半個月。
她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一切如常,只是不似從前那般殷切。她只做她該做的事,至於其他的,全都交給下人們去料理。
白天她去逛街聽戲,晚上她去打牌消遣,只把過去厭惡的那些闊太太的喜好,全都學了個遍。
這樣的日子,讓何建業終於忍無可忍,卻又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在他的眼裡,她一直都是個單純天真的可人兒,沒有心機,也沒有貪念,有時還會有點孩子氣!可是,這一次杜知安對他冷淡,甚至是有點疏忽的樣子,是他從未見識過的。
“杜知安,你到底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晚上九點半,杜知安剛一進家門,就見何建業坐在客廳裡,抽着煙,皺着眉,一臉不悅地看着自己。
杜知安放下手包,脫去外套,有點漫不經心地問:“你說什麼呢?”
“你去哪兒了?”
“打牌!”
何建業使勁兒地熄滅了手中的煙,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道:“杜知安!”
杜知安被他嚇了一跳,捂着胸口,瞪大眼睛看他:“你喊什麼?把元寶吵醒了怎麼辦?”
何建業聞言,邁着大步走到她的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外帶:“咱們出去說。”
杜知安的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家裡的下人們都被嚇了一跳,惶惶不安地站在客廳的門口,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先生和太太的感情一直很好,不吵架,不拌嘴,日子過得甜甜蜜蜜。可是今兒,先生突然就發起火來?
何建業倒是發了狠勁兒,硬是把杜知安拽出了家門,來到空蕩蕩的院中。
這院子裡看着沒人,其實門外還有不少負責保護他們的打手。
杜知安揉着手腕,沒好氣地瞪着他:“何建業,你發什麼瘋?”
何建業反嗆她一句:“你纔是發瘋了呢。你到底怎麼了?天天這樣氣我,有意思嗎?”
杜知安甩甩手腕,背過身去,不看他道:“有意思。”
“你……”何建業伸手扳過她的肩膀,眼睛瞪得老大。
杜知安見他突然不說話了,又轉過身來,見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只道:“你瞪什麼瞪?你再瞪眼睛還能比我大嗎?”
“從明天開始,你不許出這個家門,你給我老老實實呆着!”
“我憑什麼不能出門?我有我自己的自由,你少管我!”杜知安不想再和他吵了,直接繞過他要進屋去,誰知,何建業卻是從後面追了上去,把她整個人扛在肩膀上,一路往回走。
杜知安大頭朝下,一時又怕又急:“何建業你幹什麼?你放下我下來!”
何建業非但不聽,擡手朝着她的屁股,重重地打了下去。
“閉嘴!”
杜知安正要大喊,卻想着不能吵醒兒子,只能咬牙忍着。
何建業扛着她上樓,推開房門,二話不說,直接把她扔了牀上去。
杜知安滿臉漲得通紅,坐在牀上,心跳加速,只覺喘不上來氣。
何建業見她腦子犯暈,直接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衣服,跟着重重地扔到地上。
“你說不讓我管你?杜知安,你是我的女人,我還管不了你!”
杜知安緩過神來的時候,何建業上半身已經是光着的了。
她輕呼一聲道:“何建業,你是不是真的發瘋了!”
何建業見她還敢嘴硬,直接欺身而上,將她整個人壓得死死的。
“我要是不給你點厲害嚐嚐,你還真是以爲我何家六少是吃素的!”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她,恨不能把她整個人都生吞活剝了。
杜知安眼中的驚慌一閃而過,帶着點不安的語氣,道:“我纔不怕你呢。”
話剛一說完,何建業便劈頭蓋臉地吻了下去,力道蠻橫,彷彿非要讓她服軟不可。
杜知安掙扎不過他,很快就沒了力氣。她打他,撓他,踹他,他都不肯罷手,只拿出那副流氓的做派。
樓下的下人們懸着一顆心,靜靜等待,見樓上沒了聲音,方纔回房休息。
待到次日一早,天矇矇亮的時候,何建業翻身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旁邊的位置,卻只摸到了被子。
人呢?
他伸手一探,被窩裡都是涼的,看來人已經走了好久。
何建業皺着眉頭,掀開被子下牀,頭髮也沒梳,臉也沒洗,直接披上睡袍就蹬蹬蹬下樓去了。
下人們見他來了,紛紛垂眸低頭,似乎有點害怕。
何建業直接發問:“太太呢?”
“太太在廚房。”
何建業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略有緩和,不再板着一張臉,背過雙手,慢慢走去廚房。
杜知安換上了平時最喜歡穿的長裙,綰着頭髮,正在竈前忙來忙去。
何建業嘴角一勾,抱着雙臂,站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
杜知安轉身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他,不由嚇了一大跳。
她輕呼一聲,見他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卻是沒理會,轉身又去忙了。
誰知,背後突然有一雙手,纏了上來,他摟着她的腰,整個人都緊緊地貼過來。
“這纔是你該有的樣子。”何建業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杜知安站在原地,不動也不掙扎,只問:“我該有什麼樣子?”
何建業輕輕吐出四個字:“賢妻良母。”
杜知安聞言忽地輕輕笑了一聲,跟着她伸出手,拿起案板旁的菜刀,慢慢舉起了起來:“那我這樣也好看嗎?”
“嗯?”何建業微微眯着眼睛,還沒察覺到她語氣的異樣,待睜開眼睛一看,她手裡舉着刀,不由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你……你小心啊!”
何建業後退幾步,站定看她,還以爲她在和自己胡鬧。
杜知安又把菜刀放下了,拿過抹布,擦了擦手:“賢妻良母?何建業,告訴你一件事,從今兒開始,這個賢妻良母我不當了。”
何建業聞言微詫:“你什麼意思?”
杜知安轉過身來,面對面地看着他,那雙黑幽幽的眼睛裡透着一抹冷冷的光:“我本想把早飯做好了再走的,畢竟,你昨晚喝了酒,傷了胃就好了……”說到一半,她突然停頓一下,又道:“我早上的時候,給我二哥打了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何建業皺眉看她:“你什麼意思?”
杜知安淡淡道:“我要帶着元寶回孃家住一陣子。”
“你說什麼?”何建業的嗓門又高了起來,惹得正要進來的下人們,紛紛僵在原地不動了。
杜知安擡眸看他,語氣凝重:“我說我要回孃家,帶着元寶一起!”
這女人!她到底是什麼意思?非要沒完沒了不可嗎?
“不許走!昨晚咱們不是已經和好嗎?”
一提起昨晚,杜知安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了。
“我可不那麼覺得!”
這一句話,讓何建業臉色瞬間一沉。
“知安,你到底怎麼了?非要和我來勁是不是?”
杜知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是啊。何建業我就要跟你來勁,有本事你一會兒當着我二哥哥的面,再把我給扛上二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