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薔薇對韓東戈的肯定和重視,讓沈青木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曾幾何時,他也希望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他以爲他們會一起做成大事,彼此陪伴。
“韓東戈是個幸運的人。”沈青木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盛薔薇凝眸看他:“也許。”
“我知道,你對自己珍視的人和事,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我不會碰韓東戈一根汗毛了,你放心。”
“我對你永遠都不會放心,你說的話,我也不會相信。”
在她的眼裡,他就是一條吐着紅信子的毒蛇,陰險惡毒,隨時隨地能置人於死地。
沈青木聞言有些無奈地聳聳肩:“我說過的,我是不會騙你的。”
“那好,你誠實地回答我,韓冠英的死,和你們有無關係?”
她突然拋出來一個十分犀利的問題,沈青木沉默片刻, 才道:“韓大帥的死,和我並沒有直接關係。”
盛薔薇聽了這話,便是心中有數。
“沒有直接關係,那就是有間接關係了。”
沈青木道:“我的確爲別人提供過韓大帥的情報。”
他回答的倒是坦蕩。
“你出賣的情報,害死了韓冠英,你也是幫兇。”盛薔薇眼神犀利,一眼如一刀,落在他的身上。
沈青木直視她的眼睛,道:“你說我是幫兇?好,我認了,那你呢?韓東戈呢?”他說完,擡起手來,指向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 只道:“那他們呢?亂世之中,有幾個人是清白的?韓冠英身爲北地大帥,他手中的權利太大了,國民政府容不下他,洋人也容不下他。他就算不出意外,也活不了多久了。躲過這一次,還有下一次,他不是栽在我的手裡,就是別人的手裡。”
“薔薇,我們都是幫兇,我們的手上都不乾淨。”
盛薔薇微微擡起下巴:“你這樣託我下水,有什麼意思呢?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乾淨無辜的,只是我跟你們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
沈青木點點頭,表示贊同:“當然,你是獨一無二的。”
“沈玲瓏的事,你們得手之後,還是早點離開吧。”盛薔薇別開視線,看向窗外:“韓冠英的事,我不會怪在你的頭上。只要你離開,往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沈青木笑笑:“薔薇,我暫時不會離開,除非……”
他故意話到一半,故意等着盛薔薇發問,誰知,她抿脣不語,只是看着窗外,對他的話,毫不關心。
“除非,你跟我一起離開。”
盛薔薇終於有了點反應,轉過頭來看他:“你真是個瘋子。”
“如果我是瘋子,我會不擇一切手段把你奪回來。我不是瘋子,薔薇,對你,我永遠都有信心。你的一雙兒女,韓東戈保護不了他們。”
他的話戳中了盛薔薇的心事。
“你什麼意思?”
“別誤會,我是一番好意,並無邪念。韓東戈現在成爲了北地的統治者,韓冠英不在了,他就成爲了新的靶子。你知道,從我來上海到現在,有多少人花錢來買韓家的情報嗎?”
盛薔薇眉心微微一蹙。
“多少?”
“不下二十人
。”
沈青木從懷中掏出懷錶,打開看了看。
盛薔薇稍有避諱地別開視線,她不想再被他催眠了。
“他們想要知道什麼?”
“任何事,他們甚至想知道昨晚你們韓公館的飯桌上吃了什麼菜。”
盛薔薇攥緊手心,眼神發狠:“你賣給他們什麼情報了?”
沈青木搖頭:“我什麼都沒賣。”
“爲什麼?”
“因爲我不會讓旁人傷害你,和你的一雙兒女。”
“沈青木,你非要這麼說話嗎?讓我噁心。”
沈青木無奈點頭:“好,那我換一種說法。還沒有人給我開出合適的價錢,所以我還不想賣。”
盛薔薇冷冷一笑:“這還差不多。那你說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韓東戈保護不了你,還有你的一雙兒女。”
“這不勞你操心。你還是管好自己的手下,做好自己的事吧。沈青木,做人不要太自負了,你自以爲事事通透,但你不怕自己也有機關算計的時候嗎?你的手下沒有叛徒嗎?”
“當然有,不瞞你說,組織裡的爛攤子的確不少。人,並不是好操控的棋子,我不能指哪兒走哪兒。”
“薔薇,你要小心,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控制就控制的。”
盛薔薇聽不下去了,站起身來道:“我再跟你說一遍,不要操心韓家的事,操心你自己吧。”
沈青木並不挽留,只道:“如果下一次,你想要見我的話,不用你等,我就會出現。”
他對她的行蹤,一清二楚。
盛薔薇聞言邁步上前,靠近他道:“沈青木,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什麼本事?”
沈青木眨一眨眼睛,卻沒說話。
盛薔薇出手很快,拿起桌上的叉子,抵着沈青木的脖子道:“別再激怒我了,不然,魚死網破。”說完,她把叉子對準他的右眼:“我也許要不了你的命,可我能讓你變成瞎子。”
沈青木似乎吃定了她,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心煩。
叉子雖不鋒利,卻也能致命。
沈青木一動不動,只是望着盛薔薇的臉,右眼一眨也不眨,毫無畏懼。
“別再惹我了,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麼來。”
警告過後,盛薔薇放開了他的衣領,把叉子重新放到桌上,拍了拍手。
沈青木目送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上車離開,跟着擡手,拿起桌上的叉子,輕輕地划着桌布,發出細微的聲響。
“如果有一日,我註定難逃一死的話,我寧願是你動的手。”
…
已經三日了。
安安睡醒起來,身邊都不見母親的身影,只有吳媽。
吳媽笑盈盈地走過來,給她穿衣服,穿鞋子。
安安問:“爸爸媽媽呢?”
“先生出門辦事去了,太太很快就會回來。”
安安癟嘴:“媽媽最近都不陪我了。”
吳媽正要安慰幾句,只聽外面有人道:“太太回來了。”
盛薔薇走了進來,抱起女兒,看向吳媽道:“把小姐和少爺身邊的人全都換掉。”
“啊?”吳媽輕呼一聲,見太太臉色十分不好看,隱約明白點了什麼。
吳媽立刻家裡的丫鬟全都辭退了,還有廚娘。
下人們鬧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拿了銀子走人。
盛薔薇抱着安安,坐了很久,安安粘了她一會兒,又想要到院子裡玩了。
盛薔薇有點捨不得地放開她,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的聲音。
“少夫人,下人們有什麼做得不好地方嗎?”
盛薔薇收回目光,看向吳媽:“我只是覺得有點不放心,想要被她們全都換掉。”
沈青木的話,她實在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吳媽輕聲問道:“少夫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盛薔薇用手指輕輕按了一下太陽穴:“那些下人的嘴巴不夠嚴。”
“誰?是走漏了什麼要緊的消息嗎?”
“暫時還不知道,可能吧。”
吳媽稍微想了一下:“可是,家裡家外不能沒人伺候着,還是需要人手。”
“暫時先不要找外人進來,我不放心。”
“少夫人到底出什麼事了?”
若是要緊的事情,一定要讓少帥知情才行。
等到韓東戈回到家中,很明顯地察覺到了異樣,簡單的晚飯,冷清的客廳,還有盛薔薇微蹙的眉心,似乎是個不好的預兆。
他回來得很晚,晚餐只有盛薔薇陪他一起,這樣也好,方便說話。
“我知道你和沈青木見面了。”
盛薔薇本就沒什麼胃口,放下筷子道:“今天,他和我說了一件事。”
韓東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你說吧。”
“他說他賣出過有關父親的情報。”
韓東戈眸光一沉,卻沒有任何發怒的表情。
盛薔薇突然有點敏感:“怎麼?你一早就知道?”
“我之前說過,我對他們有過懷疑。”
“如果他真的是個情報販子的話,我們就很難除掉他了。”盛薔薇語含擔憂。
韓東戈皺皺眉頭,拿下眼鏡:“是啊,我原以爲我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他,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我今天……”盛薔薇猶猶豫豫:“我今天差一點就要跟他動手了。”
韓東戈無奈嘆氣:“薔薇,你不要見他了。”
“爲什麼?我又不怕他。”
“你明知道他很危險,明知道他是衝着咱們來的,你越是見他,他就越是得意。”
盛薔薇淡淡道:“其實,他也和我說了很多事情,很多有用的事。”
“比如呢?”
“有人在向他買情報,韓家的情報。”
韓東戈坐直身子,雙手放在桌子上,問她:“他爲什麼告訴你這些?你不會懷疑嗎?”
盛薔薇淡淡道:“我並不覺得他在說謊。他沒必要騙我,他知道只有用實話實情,才能讓我去主動見他。”
“我不相信他,更不會相信他的話。”
“我也想不相信,可是,他的確是有備而來。現在我們除不掉他,只能靜觀其變。”
沈青木雖然可恨,可他的嘴裡,還有有用的情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