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兒坐在地上,一臉委屈,見陳武抱着安安小姐,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方纔扶着椅子站起來, 扭頭回了廚房。
吳媽見她臉色不對,只問:“你怎麼了?”
陳雙兒沒抱怨,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自己初來乍到,又是做下人的,不能總是抱委屈。
吳媽嘆了口氣:“他們對你戒心重,也是難免的。往後你好好地做,日久見人心,總會好的。”
“是。”
吃飯時,安安一直看向陳雙兒,眉眼彎彎,含着幾分笑意。
“媽媽,這個姐姐真好看。”
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誇讚,讓陳雙兒微微紅了臉。
她低下頭,轉身回到廚房端菜,再出來時,已是恢復如常。
晚飯後,孩子們想聽唱片,盛薔薇就給他們選了一張肖蓓鳳生前最喜歡的。
輕快的西洋舞曲,聽起來讓人精神愉悅。
安安搖搖擺擺地跳起了舞,佑兒也是有樣學樣,無奈,人小腿短,扭了幾步就跌倒在地,可憐巴巴地看着盛薔薇。
盛薔薇剛一伸手,就聽抱着雙臂的韓東戈,淡淡發話:“不要扶他,讓他自己站起來。”
佑兒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瞧着父母,見沒人要來扶他,果然自己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韓東戈見狀,走過去揉揉兒子的頭,算是安撫。
正聽得入神,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盛薔薇擡手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是我,曲子很好聽。”
一個沒有問候的突兀聲音突然響起,盛薔薇微微一怔,立刻知道來人是誰。
“你有什麼事情?”
她驟然冷下來的表情和語氣,讓韓東戈眉心一動。
沈青木在電話那頭,溫和道:“明天我想請你一頓午飯。”
盛薔薇見韓東戈走了過來,衝他輕輕搖頭:“可以,時間地點。”
沈青木在電話那頭笑了笑:“真沒想到,你答應得這麼痛快,我很意外。不過這頓飯,不會浪費你的時間的,我就要離開上海了,你就當是替我送行吧。”
“什麼?”盛薔薇語帶困惑,“你要離開上海?”
沈青木似笑非笑:“怎麼?你不相信,還是不捨得?”
盛薔薇沉吟一下,才道:“好,我去見你。”
她掛上電話,對上韓東戈充滿詢問的眼睛,只道:“他想要見我。”
韓東戈眉峰一皺:“所以呢?”
“我答應了。”
韓東戈的憤怒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他走過去掛掉了唱片機,讓孩子們立刻上牀去睡覺。
“我還不困……”安安走到他的身邊撒嬌,然而,韓東戈臉上的表情全都變了,他很嚴肅,目光陰沉沉的。
安安莫名有些害怕,她後退一步,轉身去找吳媽。
吳媽立刻將她抱了起來,又讓陳雙兒抱上小少爺,一起往二樓走去。
盛薔薇看着他生氣的臉,軟下語氣道:“他說他就要離開上海了,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你能確定嗎?”
面對那羣瘋子,任何的約定和承諾都能變成廢話。
“沈青木料定我
會去見他,他胸有成足,爲什麼?因爲他知道,我想要從他的嘴裡挖出更多的線索和真相。”
韓東戈攥着拳頭問:“那我們也不該被他牽着鼻子走!”
盛薔薇站起身來,與他面對面:“這只是暫時的。我答應見他,只會讓他得意忘形,當他得意忘形的時候,我就會讓他說出他不想說的事。別擔心,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解決掉他這個巨大的麻煩。”
“讓你置身險境,我怎麼放心?”
盛薔薇主動抱了他一下:“別忘了,我之前差點毀了他的眼睛。”
“別再動手了,你也許能要了他的命,但他的背後的那些人太多了。”
盛薔薇點一點頭:“我不會衝動行事的。”
…
一頓午飯,並不能化解他們之間的恩怨,但沈青木還是想要在臨走之前,見她一面。
這是他所希望的,當然也是她所希望的。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薔薇。”
沈青木起身相迎,十分紳士。
盛薔薇沉得住氣,由他替自己拉開椅子,慢慢地坐了下來。
“你要離開上海?”
她單刀直入,他直接回答:“是的,臨時有事,我要去處理一下。”
“什麼事,你又要殺人了?”
沈青木搖頭一笑:“咱們先吃飯,別讓我的事情,壞了你的好胃口。”
盛薔薇突然也跟着笑了起來:“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和你同桌吃飯,我怎麼會有好胃口?”
沈青木拿起餐巾,慢慢鋪開,只道:“沒有的話,那就裝作有吧。”說完這話,他拿起桌上的叉子,道:“這一次你就不要動手了,咱們好好吃一頓午飯。”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甚是懷念過去的時光。
“雖然你都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常常挨罰,因爲訓練不力,不能吃午飯。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把麪包偷偷地省下來給你。”
盛薔薇用刀子切着盤中還帶血絲的牛排,垂着眼眸道:“你在和我套交情嗎?”
“不是,我只是懷念。”
盛薔薇看着帶血的牛排,胃裡一陣翻滾,“鐺”地一下放下叉子,微微皺眉。
沈青木見狀,不由嘆息道:“何必這麼大的反應呢?我只是隨便說說。”
“我真的沒什麼胃口。”
沈青木聞言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看,又道:“這牛排你不喜歡是嗎?”
盛薔薇淡淡道:“是的。”
沈青道:“果然,就算記憶沒有了,身體的喜好還是不會變的。你從前也是如此,看着帶着血絲的肉塊,就覺得倒胃口,說是野人才吃的東西。”
盛薔薇心中微微一緊:“你不會是在試探我吧?”
“不算是試探,就是想要知道。”沈青木找來服務生,讓他把菜品全部換掉。
“我還記得你喜歡吃什麼,你什麼都不要說,就當給我一個機會。”
盛薔薇默默不語,只是由着服務生將桌子收拾乾淨,重新上菜。
果然,再次端上來的食物都是盛薔薇平時喜歡吃的。
“怎麼樣?我沒讓你失
望吧。”沈青木說着話的時候,表情帶着點小小的得意。
“沈青木,和我說說吧,你要離開上海了,到底還有什麼陰謀?”
沈青木用手肘撐着桌子,十指分開,又慢慢和在一起。
“我沒有什麼陰謀,只是一些事情,需要我親自去辦。”
“沈玲瓏的事。”
沈青木點點頭:“沒錯,你真的很聰明,這都能猜得到。”
“這有什麼好難的。他們是你現在盯上的新目標。”盛薔薇抿了一口茶,語氣不善:“利用沈玲瓏,你們能得到多少?”
“三分之一。”
他很誠實,更不怕她取笑。
“三分之一的遺產,算是能添上之前損失的黃金了。”
“薔薇,既然你什麼都明白,那就不要多問了。”
“沈孝武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
有時候小人難纏,一旦咬住,一輩子都不會鬆口。
“你不知道,沈孝武已經決定和我們合作了。”
合作?乍聽這兩個字還真覺得新鮮。
“沈孝武不想失去女兒,更不想失去遺產。我們幫他們料理前路,他們給我們三分之一,作爲回報,很公平。”
盛薔薇冷笑一聲:“威脅別人也算公平?這樣的公平,估計只有你能做得出來。”
“弱肉強食,我們也只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組織上上下下要負責的人和事,實在太多了。我們不能兩手空空地去和別人鬥!”
“別和我講大道理了。我聽不下去的,說點我能聽得下去的。”
沈青木深吸一口氣道:“好,那我們就說說韓家現在的處境,如何?”
盛薔薇微微擡眼,算是迴應。
“韓家的勢力,已經不如從前了,以後估計也會越來越艱難。當然這和韓冠英的死有絕對的關係。我早說過的,韓家是一塊肥肉,人人都想要吞下去。一口不行就兩口,麻煩不會斷的。”
盛薔薇冷冷道:“韓家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你們海木青盟。”
沈青木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甚至有點狠厲:“你若是這麼想的話,那你就太天真了。在我的眼裡,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大家不過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
“國民政府的勢力,也在開始一點一點地瓦解崩潰。用不了多久,上海就要亂起來,而這不是韓家可以平息的。”
“你在嚇唬我?”
“不,我是在警告你,這裡不安全。”
沈青木突然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道:“你可以和我一起離開這裡,我會把過去的記憶還給你。到時候你就會記起一切,也會明白我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
“關係?”
“你是我的命運,我亦是你的命運。我們本該一直在一起的。”
盛薔薇沉默片刻,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來:“沈青木,你可真噁心啊。”
“我不是在騙你,一旦國民政府的勢力也潰散了,韓東戈的處境會更加危險。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孩子們着想,我可以保護他們……”
話未說完,盛薔薇直接擡手將被子裡的茶,潑了過去,正潑在他的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