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下面開場的銅鑼熱鬧地敲響了。
“咚咚咚鏘!咚咚咚咚鏘!”
熱鬧的聲響傳來,盛薔薇卻是聽得心驚膽戰。
戲臺上演得熱鬧,戲臺下掌聲不斷。
盛薔薇像個木頭人似的坐着,懸着的一顆心,始終無法放下。
足足一個多小時的戲碼,韓東戈沉默不語地聽着看着,直到耐心耗盡。
臨着今晚的壓軸好戲,就要開場了。
韓東戈卻是站起身來道:“走吧。”
盛薔薇擡起頭來:“少帥,戲還沒有演完。”
韓東戈眸光發沉:“他不會出現的。”
“嗯?”盛薔薇詫異,站起身來回看他:“那我們要來?”
韓東戈意味深長地問她:“一個不看戲的人,來到戲樓還能做什麼?”
盛薔薇思量片刻,才道:“和咱們一樣……找人?”
韓東戈擡手拍拍她的臉:“聰明。”
盛薔薇輕咬下脣,眼中滿是困惑。
北平的名角兒就要登場了。
韓東戈攜着盛薔薇率先離開,惹得衆人注視不解。
盛薔薇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什麼也沒有……
回到家後,盛薔薇微微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肖蓓鳳還以爲他們吃過晚飯了,卻沒想,兩個人是空着肚子回來的。
肖蓓鳳無奈道:“這麼不早點打個電話回來?幸好,竈上有溫着的燕窩粥,一會兒盛好了,給你們端上去。”
韓東戈對着肖蓓鳳點了一下頭:“謝謝姨娘。”
他一邊說一邊用一隻手拉住了盛薔薇,帶她上了二樓。
肖蓓鳳望着他們二人的背影,輕輕一笑,轉身回房。
…
浴室內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韓東戈脫去外套和馬甲,穿着白襯衣,將袖口捲起至手肘處。
洗過澡後的盛薔薇,頭髮溼漉漉地垂下來,穿着寬鬆的睡袍,露出大半截雪白的手臂,像只笨拙的小動物。
韓東戈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道:“還在悶悶不樂?”
他整整高了她一個頭,站在她的面前,便遮住了面前的光線。
盛薔薇輕輕搖頭:“沒有。我該謝謝少帥您……”
不等她說完,韓東戈繼續反問:“謝我什麼?”
盛薔薇答不出來。
韓東戈卻是笑了,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攬過她的身子,將她帶到身前。
盛薔薇沒有拒絕,只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左胸的傷口。
她順從地依偎着他,只是身子仍是僵硬的。
韓東戈長臂攏過她的肩膀,彷彿可以明瞭她的心意:
“我不會動你,你不用緊張。”
雖然她主動服軟,可他還是準備暫緩些時日,再和她更近一步……不是不想,而是,時候未到。許是受了傷,淡了心思,讓他變得越來越有耐心了。
“嗯。”盛薔薇直覺他說的是實話。
他的心跳很平穩,平穩卻有力量。
說話間,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少帥,燕窩粥好了。”
“進來。”吳媽推門進來,見二人貼在一起,忙低下頭道:“少帥和姑娘趁熱吃吧。”
吳媽很快關上了門。
盛薔薇的鼻尖動了一動,她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正巧,肚子也跟着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
盛薔薇微微一怔,頭頂突有一股熱氣拂來,沉沉的。
韓東戈無聲地笑了一下:“去吃飯吧。”
盛薔薇默默點了下頭。
雖說是燕窩粥,可味道淡淡的,並不怎麼好吃。
盛薔薇吃了幾口,便放下了。
韓東戈推了推自己的一口沒動的碗:“這碗也是你的。”
盛薔薇微微蹙眉:“我吃不下了。”
韓東戈雙腿交疊在一起,看着她道:“餓肚子的人是沒資格挑食的。”
盛薔薇聞言又拿起放下的羹匙,吃了幾口。
韓東戈看着她一臉爲難的吃相,只覺有趣。
每次見她吃東西,她都是一副懨懨的模樣。明明是身手利落,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卻有這樣厭食挑食的孩子氣。
“我真的吃不下了。”盛薔薇擡眸看他,見他姿勢很隨意,像是看戲似的,看着自己。
韓東戈淡淡道:“那就早點睡吧。”
他知道,她昨晚幾乎沒怎麼睡,估計今晚也難習慣。
盛薔薇稍微收拾一下:“我先把東西送下去。”
“讓吳媽過來。”
盛薔薇搖頭:“還是我來吧。”
她端着托盤出去了。誰知,吳媽正等着門口呢,差點嚇了她一跳。
“吳媽?”
盛薔薇輕輕責備:“你怎麼在這兒?”
吳媽道:“四太太讓她留下來收盤子。”說完,接過她手中的托盤,扭頭下了樓。
盛薔薇覺得沒那麼簡單。
她推門進去,韓東戈正準備換衣服。
盛薔薇見他剛解開兩顆鈕釦,微微露出裡面的藥布。
盛薔薇沒有猶豫,主動走了過去,替他脫下襯衣。
她之前爲他上過幾次藥,早見過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很結實,也很嚇人。前胸後背,竟是斑駁交錯的傷痕,刀傷,槍傷,燒傷……
“你現在還不方便洗澡,我用熱水給您擦擦身。”
韓東戈稍稍點了一下頭。
盛薔薇去到浴室,調好了水溫,浸溼毛巾,小心翼翼地給他擦身。
韓東戈垂眸看她,故意道:“只有上半身?”
盛薔薇聞言不自在極了,只看着他,不說話。
韓東戈伸出手道:“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他今天對她格外仁慈。
盛薔薇出了浴室,直接上了牀,她側身躺下,只把大半個牀鋪都讓給了韓東戈。
她抱着被子,原本不想睡的,可身體卻不怎麼聽使喚。整個人都好倦,好睏。
韓東戈出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蜷縮進了被子裡,側着身,仰着臉,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她睡得像只安恬的小貓。
韓東戈緩步走過去,面目認真,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起手來,用極輕極輕的力道,摸了一下她的臉。
他肯定她睡着了,因爲她的睫毛沒有不受控制地輕顫,呼吸輕淺而綿長。
韓東戈拉過一張藤椅,在她牀邊坐了下來,就這樣默默地看着她,陷入一陣沉沉的思考。
盛立寧留在上海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爲了黃金,還是爲了她?他唯一的女兒?
…
入春之後的第一場雨,合着細小的冰凌一起落下。風更冷了,重重地打在身上,似要把身體穿透。不過,比天氣更冷的,是軍閥亂戰的焦灼局面。
奉陽開戰之後,混亂的戰線也是越拉越長,京州,常州,華安,隨之全都收起牽連,戰火不斷。
韓家的軍隊,勢如破竹,野心勃勃,似乎要一鼓作下,將其全部拿下。
韓家的野心,衆人皆知,也暗自畏懼。
甚至還有人在猜測,此番韓冠英回去北地,便是調兵遣將,欲要吞下整個上海。
接連好幾天都有軍情急報,韓東戈不是在書房處理軍務,就是與衆人外出辦事。
盛薔薇只有在晚上的時候,才能見到他。不過,她總是很快睡着,等到晨起醒來的時候,他又不在了。
和一個陌生男人同牀共枕,而她居然也慢慢適應了起來,連盛薔薇自己都覺得奇怪。她怎麼就不怕了,而他又爲什麼什麼都不做?
之前,那些放肆的言行,一直一直都沒有再發生過。
“在想什麼?”韓東戈低沉的嗓音傳入耳中,盛薔薇擡眸看去,見他走進房中,只從牀上站了起來:“沒什麼。”
韓東戈身上還穿着軍裝,似乎沒有休息的意思。
他是來向她告別的。
“我今晚要坐火車去華安,你先睡吧。”
“啊?”盛薔薇正在整理被子的手,當即停下。
他又要走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