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正在山路上行駛，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鎮上最近的醫院。
車內，楚漢陽正在進行緊急搶救。
他失血過多，內臟破裂嚴重，這三刀下去，甚至有一刀捅破了胃，以至於他一直在吐血。
上車以後，嘴角還一直在淌血。
撒倩兒淚濛濛的跪在他身邊，她一邊用手擦拭着他嘴角留下的血，一邊用滿是哭腔的語氣對他說着，“漢陽，漢陽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一定好好活着。她沒你想的那麼恨你，她還是很愛你，你看得出來麼？”
真沒想到，到了這時，她竟然還要這樣哄楚漢陽。
上次哄他是什麼時候…
上一次在緊急情況，哄他努力活下去時，是兩年前，他在喝酒喝到胃穿孔後，撒倩兒送他去醫院的那個路上。
上一次也是這樣哄他，拿撒玲兒當理由，讓他活下去，讓他別放棄自己。
真沒想到，也就時隔兩年，雖然還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她還得用這種理由哄他，哄他活下去，哄出他的求生念頭。
“你的苦肉計很成功，她剛纔爲你哭了，你看到嗎？她可能只是一時接受不了，她遲早還是會原諒你，還是會想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活下去……你要好好活着，纔可以跟她走完這一生。就算是爲了她，你也好好活着，知道嗎，漢陽…”
撒倩兒一邊哄他，一邊還會看看身邊在爲他進行急救治療的醫生。
眼看着止血針都推下去好久了，他還在吐血，嘴角一直淌血，臉色越發蒼白。
還好，她的手下里有跟他同種血型的人，已經讓他的手下爲他輸了400毫升的血。
所以這刻，撒倩兒心裡也不會慌到沒譜，不會被嚇到暈厥。
“漢陽……你可別就這樣走了。你不能的，知道嗎？你還欠我很多，你欠我的怎麼還？我這三年的陪伴，對你而言就是垃圾桶嗎？我只求你活着，我不求你喜歡我……爲了我，你好好活着也好。”
撒倩兒邊抽着鼻子，邊哄，“還有她，你要是就這麼走了，她一定會後悔。你聽到沒有，她一定會後悔！你想留她一個人在世上痛苦嗎？她不是很喜歡你嗎？她以前就很喜歡你，現在也是啊……漢陽，能不能聽到我說話？你要好好活着，你別放棄啊…”
“遺書……”
說着說着，忽然間，撒倩兒見到他那張被鮮血染紅的脣瓣微微顫動，吐出了幾個字。
她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猛地一震，馬上，她附耳貼到他脣邊，“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遺書……”
楚漢陽重重喘息，重重吐息，那雙眼睛早就已經瞌的只剩下一點縫隙了，但，神志竟還有一些殘存。
“遺書？”
撒倩兒終究是聽懂了他說的話，然而，她卻是一愣，不懂他的意思。
“什麼遺書？你要寫遺書？不行知道嗎！”
撒倩兒大聲反駁，“你不能死，你還沒死呢！寫什麼遺書！我什麼都不聽，我不聽你的話……不聽不聽不聽！”
撒倩兒早已被他的話嚇到，嚇得她直搖頭，以渾身反應去拒絕他。
“遺書……給她……”
然而，楚漢陽還是憑着那最後的一點點神智，重重吐息道。
“楚漢陽……你就這麼放棄自己了？”
撒倩兒錚錚的看着他，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裡再次盈滿淚水，再次無聲落淚。
“遺書……在部隊……”
楚漢陽那雙劍眉狠狠一皺，微微側頭，用力睜了一點眼瘋，那雙黑亮色的瞳孔微微露出一絲。
“啊？”
至那時，撒倩兒方纔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纔重新冷靜下來，慢慢傾身上前，側耳，重新貼到他脣邊。
“遺書……在部隊……找周正宇……”
“什麼？”
撒倩兒眉頭微微一擰，暫時不解他的意思。
“遺書……給玲金……”
說到這兒，楚漢陽深呼一口氣，又深深吐出一口。
這刻起，他好像連呼吸都開始費力，好像情況開始加重。
撒倩兒重新理了一張他說的那些隻言片語，之後，她才恍然大悟的想通……他可能是在說，他已經準備好遺書了，萬一他死了，她就去部隊找周正宇，拿到遺書，交給撒玲兒。
在整理完之後，撒倩兒心頭狠狠一怔。
她足足愣了兩秒，方纔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啓脣問道，“你是說，你已經準備好遺書？讓我去部隊找周正宇，把遺書……給玲兒？”
問出這句話時，她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準備得這樣周全，竟然早就想到了他會有這樣的一天。
她是聽說過，特種兵在出任務之前，都會先寫遺書。
可是她沒想到，他根本沒有出任務，他甚至已經爲找撒玲兒休假了好久。
在這種情況下，他連遺書都備好了。
那是不是說明，其實他的遺書從一開始就已經準備好了。從來沒有變過…
可能這三年以來，他出的每一場任務，留的每一封遺書都是一樣的。
可能，他的每一封遺書裡，內容都只關乎撒玲兒……是這樣麼？
撒倩兒在心中這樣問自己。
問完以後，她也不敢這樣開口問他。
因爲她知道，她心中其實都知道。
她分析的一定是對的。
他，一直愛撒玲兒，愛到瘋魔，愛到癡狂，愛到像現在這樣，連命都不是命。
“遺書……給她……”
楚漢陽微微頷首，點下腦袋。
這四個字再次吐完之後，他重新瞌上了眼，連一道眼縫都不再留出。
撒倩兒無聲落淚，一雙蒼茫的視線落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
她想，她可能伴他一輩子，都比不過撒玲兒那半年來對他的付出吧。
她想，楚漢陽的深情，她可能還是不懂。
他很深情。
深情到，他單身，她愛他，卻得不到一絲絲希望。
“遺書……”
撒倩兒雙眸含淚，呆呆的念着這兩個字。
“好……遺書……你連遺書都寫好了。”
“給她就是了…給她……給她了以後，我又剩了些什麼？”
說到這兒，撒倩兒不禁捧上心口。
因爲在心口那個地方，她感覺到了痛，感覺到了，一種被遺棄的苦。
車子，還在公路上行駛。
因爲楚漢陽的情況太緊急，所以，幾個醫生乾脆就在車裡爲他進行了緊急手術。
不進行手術的話，他怕是連醫院都趕不到，馬上會死在路上。
但是進行手術的話，在這種環境下，很大的機率會感染。
決定，最後是撒倩兒做的。
爲了留下他，爲了不讓那封遺書交到撒玲兒手上。
她在這一刻，擅自爲楚漢陽做了決定。
他不是想死嗎？他不是一心求死嗎？
可她偏偏不讓…
她還要他活着，要他告訴她，這輩子，他楚漢陽欠她的要怎麼還？
她三年來的陪伴，隨叫隨到的跟隨。
她撒倩兒爲他付出的感情，爲他做的一切。
他就沒有想過要還嗎？
他不能死…
他欠的這些，這輩子不還，下輩子，他也不會想還她的。
在這時，撒倩兒心裡想到，倘若真有下輩子的話，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撒玲兒。
因爲他說過，他欠玲兒的此生還不了，來生來世做牛做馬都得還。
他還說過，如若有抉擇的機會，他必定，生生世世，寵她愛她，惜她護她如一日。
那個她……是撒玲兒。
……
把楚漢陽架走的車子早就已經開遠。
此刻，葉遠坤家的別墅門口外，楚玲金還癡癡傻傻的坐在地上，老半天，她一動不動，呆若木雞。
葉遠坤從她身後漸漸走上，他無聲息地脫下外套，輕輕套在她身上。
葉遠坤想想要說什麼，嘴脣一啓一合，最後道，“跟他告別完了沒？以後，能放手了吧？”
能嗎…
楚玲金在心中問自己。
問完，心便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