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楚漢陽吃得靜悄悄的。
如若能不說話,他儘量不說話。
應對她的問題,他儘量只回一兩個字,而且回話的時候還要將頭撇過去。
他十分謹慎,以至於,讓楚玲金覺得,他們也對她不太自在。
楚玲金很想跟他自如的相處,珍惜這段時間。
因爲沒有人知道明天跟意外,哪個會先來?
誰也不知道,他這場病以後還會演變成什麼樣,他還能活多久?
所以,楚玲金是真想好好跟他一起過這段相較而言比較安全的日子。
只是他這麼不自在……讓楚玲金總覺得自己像是在爲難他一樣。
楚漢陽可能是因爲臉上的膿包在發癢,他擡手想撓,正在那時,他擡到一半的手臂被楚玲金就抓住了。
“不要抓,膿包抓破了可能會留疤。”楚玲金勸他。
她剛說完,楚漢陽就往回抽了他的手。
他這一抽,又是一種無聲抗拒。
別過頭,對向另一邊的空氣,他才道,“知道了。”
楚玲金輕嘆一聲,“你能不能別這麼避着我?”
“……”楚漢陽沒回。
低頭,他繼續舀粥,小口小口喝着。
楚玲金看着他稍顯冷漠的側臉,看着他臉上那些星星點點的出血點,心中十分難過。
如果不是她,他不會成這樣。
如果不是因爲他,現在成這樣的人應該是她。
楚玲金在心中設想了一下,倘若真是她得了這場病,他肯定會不顧一切,不論傳染與否,也一定會陪着她的吧。
好可惜……得病的不是她。
楚玲金寧願自己死,寧願自己受折磨,也不想他如此。
“對不起…”
低頭,握緊筷子,楚玲金道了歉。
這時,楚漢陽才轉頭,黑亮眸子凝視住她。
他沒說話,但眼神彷彿在問,她爲什麼道歉?
“對不起,我在不恰當的時候,做不恰當的堅持。本來可以享受幸福的時候……卻把你推的太遠。”
楚玲金深吸口氣,長長吐出,“對不起,我意識的太遲。對你太壞,太過分…”
她終於爲這段時間,一直推開他的行爲道了歉。
可是這聲道歉,她自己心裡卻是永遠無法原諒她自己。
楚玲金現在是在爲自己的愚蠢買單。
因爲曾經愚蠢的堅持,因爲不知道錯在哪裡的決定,讓她跟他走到了這一步。
楚玲金並不是到此刻才意識到他的重要性。
而是到此刻,才明白,失去他,會成爲她一生的痛。
楚漢陽沒想到會聽到她爲自己的行爲道歉…
他震驚,也隱隱難過。
他覺得她說的對。
並不是因爲她這是認錯是對的,而是因爲她……確實是該不該堅持的時候堅持。
現在這節骨眼上,她才應該把他推得遠遠的,才應該徹底放棄他,才應該跟他劃清界限,橋歸橋,路歸路…
當初她做下的那些絕情的決定,在這一刻,才應該要完全做到。
但在這一刻,她卻在做不該堅持的堅持。
楚漢陽很想安慰她,可理智在告訴他,他應該推開她。
就是爲了她,也得推開她…
“聽我的話,別出現在我眼前。這是我對你……唯一要求。”他說。
很顯然,楚玲金拒絕了他。
她搖搖頭,不說話,但態度很堅決。
楚漢陽見她如此,亦不再開口。
他淡淡轉頭,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沉默可以讓之間始終保持距離,那麼就算心裡不願,他也會繼續沉默下去。
兩人之間,不知道第幾次陷入沉默。
因爲他們兩人之間默契的緘默,帳篷裡的氣氛轉而尷尬。
帳篷裡,還有兩個醫護人員…
可以說,自楚漢陽醒過來之後,他們倆就一直當吃瓜羣衆,看好戲一樣的觀察着楚漢陽跟楚玲金之間的互動。
明眼一看就知道他們倆是情侶,不過還爲鬧彆扭。
這彆扭鬧的他們這些吃瓜羣衆看不懂…
楚漢陽的排斥,他們也不懂。
就只知道,楚漢陽楚玲金一安靜,他們倆也不敢發出聲音了。甚至不敢大聲咀嚼食物,生怕會打斷那對情侶…
這頓飯,雖然各自都有吃進一些,但卻是食之無味,如同嚼臘。
飯後,楚玲金還是留在楚漢陽身邊,安靜陪着。
楚漢陽閉眼小憩,她就在一邊靜靜看他。
她猜了很久,楚漢陽這麼排斥她的原因…
可能有很多原因,單她能數出的原因就有很多。
於是後來,她私心猜想,他可能是覺得自己會死,所以不想給她留太多思想吧?
“你一定會活下來的…”
雖然他閉着眼睛,但她還是在他耳邊這樣說,邊說,邊悄悄扣住他的五指,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我媽媽會保佑你,她答應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