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公雞不叫，龔爺爺就是要徹底解決龍山上墳地的問題。
楊順林今天能靜下心來，聽龔爺爺把話講完，已經夠給面子了，夠客氣的了。要像以前早就把縣長大人搬出來，丟出一句兩句話，拍屁股走人了。
他今天硬不起來，可能想到龔爺爺手中的定時**。那玩意真的說不準有多大的威力。村民們牛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能幹出來。很少會考慮後果的，弄不好祖墳真給扒出來曬太陽，到那裡說理去？
呂永光高高在上，天高皇帝遠，遠水解不了近渴。撐腰的人不管用了，他只能軟了。
剛纔沒按手印的家長，看着他，要他說幾句話。他掂量來掂量去，想說又沒說出口，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低着頭閉着眼裝沒聽到。深深地喘着氣，呼吸時能帶着身體抖動。
楊順林硬氣了半輩子，墳地糾紛案的事從來就沒輸過。今天真是第一次犯難了，不知道話要怎麼說好……。
大夥都看着他，這樣挺着也不是個辦法，他無奈地微笑着：“龔爺爺，各位長老，真讓你們費心了。你們說的話都在理，我也是明事理的人，只是想到墳地的事，我心裡窩得慌。”
我家是三十多年前搬來的，父母教育我們要好好做人，不要做對不起別人，對不起村民的事。多少年來，我哥幾個沒有做過違法亂紀的事，你們是看到的。唯獨把父親的墳埋在龍山上，辦得真窩囊。”
我也不是看重龍山上的風水才把墳埋到龍山上的。以前工作組，又是宣傳，又是做工作。呂縣長還說，要革命，就會有犧牲。破除封建迷信又不要你的命？前怕狼後怕虎的，一點革命精神都沒有！還像個革命同志嗎？”
“我想想破除封建迷信是不要命，再不聽他的話好像自己是怕死的人，就帶頭幹了件蠢事。”
“多少年來村民對我意見很大，背地裡沒少說我的壞話。我後來也知道墳埋在龍山上確實不好。有時我帶着小孫女到村外玩，她往龍山上一看就能認出她祖爺的墳。她的小手就會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我心裡真不好受。”
“外村的親戚到我家做客，看到龍山上的墳，埋得比房子還高。天天擡頭就能看到，覺得可笑。唉，搞得我很尷尬。”
“現在我明白祖訓龍山不能埋人的道理了。爲什麼不能埋，祖宗雖然沒有說清楚。但事實一次一次證明，就是不能埋，埋了後果很嚴重。我不想子孫後代找不到媳婦，也不想村寨變成光棍村，這是我同意遷墳的心裡話。”
“前幾次鄉里來人做工作，我也打算遷出的。想想埋也是他們說，不埋也是他們說。破出封建迷信也是他們講，落實民族政策尊重民風民俗也是他們講。他們從來都不認錯，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另外，他們說話像下命令，我聽了就很反感。”
“解放後，龍山上埋人是我帶的頭。現在遷墳我也會帶頭。我做人就是這樣，別人敬我一尺，我會敬別人一丈。”
“龔爺爺長老們沒有把祭拜的事說出去，都是爲我們着想，我心裡明白。你們給我臉，我不要就是我的不對了。我感謝你們的一片好心，我不會辜負你們的好意的。”
“曾經公雞不叫，龍山上清理墳地。那次是死人和家屬們的災難。這次公雞不叫，龔爺爺和長老們做到了仁至義盡，我在不領情，就說不過去了。”
“我願意遷除龍山上的墳地。今天晚上就會遷走。請你們放心我說話算數！”
“龔爺爺講的公雞不叫是災難是危險。今天公雞不叫是清理墳地，我服了。”
楊順林說完後含着淚，傷心地起身去按了手印。
腳輕一步重一步，身子晃來晃去，回到坐位上。低着頭吸着水煙桶，不想讓別人看到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整個身子轉過去，對着廟房大門，沒人的地方。其它幾個家長也跟着他去按了手印。
聽完楊爺爺的話，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能是小孩子單純脆弱同情心強吧！聽不得別人訴苦。以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想到楊爺爺有那麼多的苦衷，我有些誤會他了。
廟房裡很安靜，只聽到大家小心地吸着水煙桶，他們一個個沉浸在交織的回憶中……。
以前爲了墳地，激烈的爭鬥，好像老虎要吃掉對方。今天變得如此淡定，如此冷靜，我都覺得不適應。他們現在是理解，是原諒，還是別的什麼？只有他們心裡知道。
村長看看周圍的長老們，又看看對面的家長們：“我來說兩句，其實，楊大哥說的是實情。上面領導做工作我是知道的。是交心談話是鼓勵向上或者是真心培養入黨自己拿不準的。誰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人往高處走嘛！再加上領導採用激將法，刺激一下，不管好事壞事，先衝上去再說了。楊大哥不帶頭，別人也會帶頭的。”
他打破了廟房裡的沉悶，並且給楊順林一個臺階下。
村長又接着又說：“按當時的情況，破除封建迷信是大勢所趨。楊大哥做得也沒有錯。帶頭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我們不要再責備楊大哥了，說實在話這麼多年來他受的委屈也不少。”
“現在大家都同意把墳遷出龍山了，是件好事，是件高興的事，是做了一件造福子孫後代的大事，大家說對不對？”
長老們異口同聲地：“就是！就是!”
龔爺爺幾十年壓在心頭的石頭落地了，整個人輕鬆了，也精神了，腰也直起來了。擡起頭面帶笑容：“大家要相互理解，相互原諒，換位多想想對方，多考慮對方。沒有解不開的心結。好了！好了！又不是辦喪事，不要一個個哭喪個臉。”
大夥被龔爺爺的話給逗樂了，氣氛又活躍起來。相互擡起頭來，你看我我看你的，就像普通討論會一樣，大家都爭着問話答話……。
“明天遷墳，時間能不能來得及呀？”
“應該沒問題吧，今天下午選好地方，把坑挖好，晚上多找幾個人去，把龍山上的墳扒開。墳地的圍石和墓碑先拉過去。明早天灰灰亮起棺材。遷墳時間是夠了。遷墳都是晚上遷大家都知道的。”
“又不要請客，也不要外地的親人都到場，怎麼省事怎麼辦。”
他們是長老，這種遷墳的事知道的多，每個細節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龍山上有墳地的家長也知道遷墳不復雜。現在大家集體遷墳同做一件事感到有伴了顯得很是輕鬆。好多家長都表態：“今天下午去挖好墓穴，晚上遷墳。”
龔爺爺咳了兩聲認真說：“既然你們都說了，今天下午去挖好墓穴，晚上遷墳。也說明了你們的誠意。你們沒有來之前我們就定下了原則，都是鄉里鄉親的成天擡頭不見低頭見，我們也沒有必要搞得像鬥地主一樣水火不溶。只要你們照剛纔說的去做，我們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晚在村民大會上，早上祭拜那邊人說的話，我就不想多說了，不想看到村民們鬧哄哄的樣子。也沒有必要興師動衆的。”
“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不想讓你們一點面子都沒有。在說了，只要你們不聲不響把墳遷除龍山，以後村民們都會感激你們的。”
“謝謝龔爺爺，謝謝龔爺爺。”家長們真的很感謝龔爺爺做出的決定。他們最怕村民看熱鬧瞎起鬨了。
龔爺爺高興地說：“好，散會，晚上的村民大會希望大家都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