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左右兼濟(上)
且說,韓常臨河而勸,終於讓完顏兀朮改了決策,而大軍一旦決定拋下輜重,盡情奔馳往西京而走,卻是瞬間無法可制……
當然了,這種情況下,也意味着金軍徹底放棄了與宋軍作戰的意圖,而且扔下輜重下純粹的急行軍,本身就意味着馬匹的倒斃率、士卒的非戰鬥減員率將大大提高。
見此形狀,岳飛不敢怠慢,一面派部分部隊渡河搶奪金軍遺棄輜重,一面急速沿河追擊,並不忘倉促去彙報趙玖與韓世忠,得知王德動向後,更是與王德發出聯絡,相約夾河追擊。
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金軍冒着巨大的減員壓力奮力奔馳,等到登封的時候,便遇到了耶律馬五的接應部隊,成功進入洛陽盆地。
這下子,韓世忠的設伏之策徹底告敗。
這不是韓世忠沒有盡力,也不是岳飛沒有勤懇執行韓世忠的方略。
實際上,兩人做的都沒有問題,韓世忠並沒有忘記西京這個口子,他已經在聯絡李彥仙試圖在西京一帶徹底驅除耶律馬五鎖住口子了,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岳飛的執行更是沒得說,他甚至忍住了在汝河畔聚殲那四個猛安的誘惑。
問題在哪裡呢?
很簡單,宋軍低估了鄢陵-長社一戰的意義……他們既低估了金軍對這一戰的驚愕程度,也低估了這一戰對自己人的振奮作用。
或者說,趙玖、韓世忠、岳飛三人本身都有點特殊,都有點脫離羣衆的,三人在籌備這個埋伏的時候,根本沒有將心比心,弄清楚大宋官家親自出現在戰場上戰而勝之,以及十五個猛安成建制的全滅,對金宋兩軍雙方到底有何意義?
這可是金軍第一次滿萬卻反而被成建制殲滅!
什麼事情第一次來的時候,都會讓人慌亂的……金軍自己是怕了,撻懶親歷此戰,慌亂難爲,乾脆一走不復返,而兀朮那些人雖然沒有畏懼這個份上,但內心的惶恐不安卻也實際存在,而這種惶恐使得他們面對着岳飛教科書式的遲滯與引誘時,不但沒有中計,反而愈發警惕。
畢竟嘛,以前的宋軍不是這樣的。
而導致金軍主帥兀朮徹底改變方略的直接誘因,也就是南陽方面的主動追擊,更是出乎趙玖、韓世忠、岳飛等人的意料,他們真沒想到王德和呼延通能追過來。
當然了,這個時候反過來一想,似乎王德和呼延通不追過來也說不過去……雖然不知道南陽那裡具體是何反應,但見到金軍呼啦一下全消失,然後打聽到趙官家在鄢陵-長社那一番聽起來有點嚇人但好像又做不了假的作爲,南陽的呂相公又怎麼可能毫無反應呢?
甚至,御駕親征本來就是呂頤浩的建議。
當然了,韓常的出色判斷和拔離速等人的警覺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不得不承認,金國崛起階段,同樣有大批出色的軍事人才趁勢而起,他們的戰鬥力並非無根之木、無壘之山……一句話,他們可以因爲此戰和眼下困境一時慌亂,但想要他們的戰鬥力和判斷力極速崩塌,也不是一個現實的事情。
但不管如何了,隨着金軍主力在付出了近千的非戰鬥減員、丟掉了更多數量的戰馬後,完顏兀朮到底是成功撤回到了西京,並與耶律馬五匯合。
不過,即便如此,戰事也不可能就此終結,因爲幾乎是兀朮抵達洛陽的同時,李彥仙部、將王彥部派遣到東京保衛趙官家後的韓世忠部、岳飛部、乃至於王德部、閭勍部,便陸續彙集到了洛陽東面汜水關、南面登封、西面澠池一帶,也就是傳統洛陽盆地的外圍了。
各部合兵一起,最少得有七八萬之衆,相互聯絡不停,在擁有聖旨、金牌、玉帶三重加成的韓世忠的主導下,基本上從三面包圍了洛陽,並不停縮小包圍圈,很明顯是在對數量多達四萬有餘的金軍騎兵主力虎視眈眈。
這不是韓世忠吃了豹子膽,也不是他報仇心切失了理智,而是這些將領,乃至於遠在東京的趙官家都知道——扔下輜重、抵達洛陽的完顏兀朮此時必然會獲知撻懶北走的信息,而撻懶既走,握有這麼多騎兵卻缺乏補給的這位四太子再怎麼暴怒,卻有且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儘快籌集渡船,然後迅速渡過黃河,因爲他已經無法在河南立足了!
金軍渡河分兵斷後之時,便是宋軍再圍過去狠狠撕咬一口的最佳時機!
正月將去,二月將至,受限於信息的傳播速度,其他地方的金軍、宋軍或許還在冰火兩重天……但正如《戰爭論》中提出的那個觀點一般,主力會戰決定了軍事層面的一切,隨着十餘天前那場趙宋官家親自發動並取得成功的會戰,以及隨後這些日子裡宋軍對那場會戰戰果的擴大,到此爲止,最起碼洛陽周邊的交戰雙方都知道這一戰到底是宋軍守住了,金軍被挫敗了。
而且,這一戰很快就要結束了。
於是乎,完顏兀朮暴怒之餘採取了最果斷的方式,他毫不猶豫選擇了以耶律馬五爲斷後,然後全軍及時渡河。
沒什麼可說的,宋軍等的就是這支斷後部隊,在金軍主力動用船隊開始渡河的同時,數以萬計的宋軍開始從三面一起挺進洛陽……沒有什麼花招,也沒有什麼絕地反抗,等到宋軍算準時機,最後集中兵力撲向北邙山北面的渡口時,金軍在河南岸只剩下耶律馬五領着一萬人不到在此斷後。
雙方交戰,重新上演了之前鄭州一戰的戲碼,耶律馬五先勝後敗,損兵近三千後全軍潰走。
但接下來故事的繼續重演,卻讓韓世忠極爲不爽利——耶律馬五向西逃竄,藉着馬力居然成功在黃河上游的長泉渡與對岸接應的船隊匯合,然後成功逃脫。
而耶律馬五的成功突圍,原因其實很簡單,李彥仙失期了。
甚至,這個極受趙官家看重,實際地位恐怕與韓世忠、張俊二人齊平的方面帥臣不但是失期了,而且乾脆是直接撤軍了。
當然了,李彥仙不是在搞什麼西軍傳統的惡臭,而是事出有因——陝州在黃河北岸的部分遭受到了金軍西路軍的強勢攻擊,而這波攻擊中完顏婁室兒子完顏活女的旗幟也出現在了河東地區。
李彥仙必須要即刻組織接應自己在黃河北岸的部隊,以防他們全軍覆沒。
畢竟,隨着西路軍的出現和東路軍主力的北撤,此時的中條山周邊,金軍主力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得知消息後,韓世忠也沒敢再胡咧咧,恰恰相反,明白事情嚴肅性,而且更明白趙官家就在身後看着的韓良臣,一面派部隊協助李彥仙部撤退,一面總領宋軍全軍,即刻沿黃河佈陣。
二月初,一時間,自潼關至滑州,黃河兩岸,宋金主力雲集,隔河對峙的雙方兵力總數達到了驚人的三十萬。
這下子,趙官家都有點慌了。
當然了,韓世忠在佈置防線的同時,即刻有言奏上。
他認爲,天氣已經轉暖,厭惡南方溫暖氣候的金軍並沒有再度南下的慾望,也不可能在短期內重新籌措足夠二十萬部隊南下的糧草,這次東西兩路兵馬的聯動,很顯然是都元帥完顏粘罕在得知撻懶戰敗逃回河北後,以都元帥的身份協調兩路兵馬,以求接應河南部隊回撤的。
而現在,完顏兀朮主力撤回,陝州李彥仙之前收復的河東土地被重奪,那隻要南京、滑州方向的金軍平安撤回後,眼下這個恐怖的對峙局面,就會即刻消失。
屆時,這一場從建炎二年打到建炎三年,持續了小半年綿延了數千裡的金軍第四次大侵攻,也就正式結束了。
數日後,南京金軍撤離、滑州解圍,韓世忠的言語正式應驗。
隨即,河北的金軍主力全線撤離,戰爭結束了。
而二月十五,隨着收復了南京的張俊親自引軍來到東京‘護駕’,趙官家下達了新的旨意。
其一,乃是讓各部各軍,分發可做種子的軍糧,以及部分淘汰軍畜與各地官府,再由官府分給躲避戰亂歸鄉的士民,搶奪最後的春耕時機。
其二,各軍老弱病殘,就地安置,以作軍屯。
其三,讓進發到五河之地的南陽、襄陽諸臣隨諸位相公一起改道鄭州河陰,隨行押解的襄陽財貨、糧帛,也一併轉向河陰,各軍安置妥當確保無礙後,也儘量往河陰彙集……他這個官家要在這裡犒勞六軍,論功封賞。
PS:再往後翻,能看到小九代我向大家說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