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紫兮如是這般想着想着又陷入了昏昏欲睡之中,迷濛中似乎聽見那惱人的崔公公又尖着嗓子在外廂翻來覆去地念叨--陛下,陛下,您該起來了,回頭還得上早朝....陛下.....
煩死了,這傢伙怎麼跟個鬧鐘一樣,每天天還沒亮就開始在外面不厭其煩地念唸叨叨,敦促他家陛下起身梳洗回宮,天天如此,日日擾她美夢,真可惡!
言紫兮迷迷糊糊地心想,總有一天她得叫人把他給綁了,用他的襪子把他的嘴給堵住,省得他再來煩人清夢!
而後感覺到身畔一空,隱約覺得南宮凜似是依依不捨地起了身,卻小心翼翼地並不驚動她,原本想隨他一道起來,至少能再陪他說說話,她隱約還記得昨天他還在爲朱宇翰的處置問題大傷腦筋,昨晚本想勸勸他,可惜還沒來得及怎麼交談就直接滾到牀上去了....
好吧,其實她也知道這樣縱慾實在不好,可是,她和南宮凜只要待在一起超過一個時辰以上,就鐵定變成一個結果....
這壞毛病遲早得改改了....如是想着,鋪天蓋地的睡意又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來,她覺得自己眼皮很沉,無論如何都不想睜眼。
隱約感覺到他溫潤的脣在她的臉頰劃過,隨後一個落花般的吻落在脣邊,她無意識地嘟囔了一句:“凜,下午早點回來,我等你。”隨後,翻了個身繼續矇頭睡她的回籠覺。
南宮凜爲她無意識的嘟囔微微怔了怔,隨後脣邊立刻旋出一抹榮寵且淡的笑,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想起她拒絕成爲他的皇后時所說的話。
他說他想要給她一個名分,她卻回答,名分這種東西,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心意,只要相愛的兩個人彼此將對方當作一生的伴侶來對待,就算沒有大紅喜帕,就算沒有八擡花轎,就算什麼都沒有,只有赤裸裸的兩顆心,亦是真正的夫妻。
而若是不能心心相契,同甘共苦,就算是所謂的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兩個人亦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還說--你此一生若只一瞬,縱然今世相守一瞬亦是一生……
她的心意,他都懂,她爲他所有的無私的付出,他亦是明白。可是,有時候,他卻希望她能更自私一些,更任性一些,更依賴他一些。
可他知道,這都是自己的錯。
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逼着她長大,逼着她適應這弱肉強食的世界,逼着她,挺直了脊樑站在他的身邊,是他逼着她,褪盡了天真與爛漫,成爲他強有力的左膀右臂。
可是,當他君臨天下的時候,卻又開始懷念起當日混跡江湖時,那個嬌憨而狗腿地跟在他身後,天真無邪地小丫頭。
人,也許總是這般患得患失吧,嚮往沒有的,懷念失去的。
雖然他亦是知道,他們,回不去了,她亦是回不去了。是他將她徹底拖入了這個泥潭,與他一同苦苦沉浮。可對於這樣的結果,他卻並不後悔,只要能夠留住她,只要能夠讓她留在他身邊,不管做了什麼,他都不會後悔。
話雖如此,葉凌風前幾日對他說的那番意味深長的話卻時時跳出來,敲打着他的心,凌風對他說:“我覺得紫兮與你在一起,活得太累了,都變得不像她了。”
當時的南宮凜聽着無比火大,心想難道凌風對紫兮還沒死心,不悅地回了一句--我和紫兮之間的事情不用旁人操心。
可是,如今想來,其實凌風纔是一直以來將他們的關係看得最清楚最透徹的人。
南宮凜知道自己是個又自私、又任性又霸道的人,退一萬步摸着良心說句公道話,紫兮跟着他的確算不上是最好的選擇,她原本可以過得更自由,更快樂,她原本就是憧憬自由的。
可是,他卻因爲一己之私束縛了她的翅膀,將她強留在自己身邊。其實,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卻不敢去想若是自己失去了她會變成怎樣,若是失去了她與他共賞,就算得了這天下,就算讓萬國來朝,成了千古名君,又有什麼意義?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再忍幾年,再勵精圖治幾年,待到這天下垂手而治的時候,便是他與她激流勇退,重返天涯的時候。
他願意爲了她,捨棄這世間的榮華。
這亦是他拼命也要保住朱宇翰性命的緣由,這個與他同胞所生的弟弟必須活着,他必須要爲大靖皇室保留這一份純正的血脈。
南宮凜其實是個自私的人,他自己不打算當一輩子的皇帝,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女也被束縛在這皇權之上。
雖然他答應了做這個皇帝,可也只是爲了實現心中理想和完成母后的遺願,給那逝去的人一個交代。畢竟爲了他這個皇位,許許多多的親人付出了太多的犧牲。
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他夙願得償,他願意拱手讓出這江山,誰愛當這皇帝誰當去,他只想帶着他的紫兮,浪跡天涯,踏遍隴雲,做一對神仙眷侶。
如是想着,南宮凜亦是在心中盤算,不管那御史大夫再如何堅持,自己亦是要保住宇翰的性命,大不了,就將他放逐到皇陵去給父皇守陵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倒是凌風,這個同樣有着血緣關係的兄弟,卻讓南宮凜有些頭大。
他知道葉凌風與他不同,葉凌風是個沒什麼野心慾望的人,志亦是不在朝堂,而在江湖。
可是,如今的他,勢單力薄,羽翼未豐,無論如何,他也需要葉凌風的幫助。
他在心裡盤算着,要如何說服葉凌風,讓他同意去做方恆的副將,一同去鎮守邊關,並且,南宮凜心中亦是還有另外的小算盤,他希望葉凌風能夠一同帶走雁翎軍和璇璣派、天一派的精銳弟子。
雖然之前鎮南王與國師拓拔烈一樣,在他登基之後就是一意請辭,請求卸甲歸田,頤養天年,但是,南宮凜雖然允了拓拔烈,卻生生留住了鎮南王。
南宮凜不是鼠目寸光、心胸狹窄之人,亦是知道,自己從父皇手中接手的可不是什麼繁華盛世,而是一片狼藉的爛攤子。
加上王皇后和拓拔烈的離去,朝堂之上此時更是一盤散沙,總是需要有一個有威望的‘老人’來輔佐他,替他收攏這盤散沙。
而憑着鎮南王的威望,自然是最佳的人選。
可是,帝王心術,卻也是極爲微妙的,他需要依仗鎮南王,另一方面卻也要微妙地制衡他。
國師請辭,王皇后去世,當年的三足鼎立,終於變成了一家獨大。
雖然南宮凜之前亦是在鎮南王一方中給自己埋了不少伏筆,留了不少後手,一時半會,鎮南王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而且,鎮南王對南宮凜一直以來,亦算得上是精心栽培,他之所以能夠有今天,大半的功勞都要歸功於鎮南王。
而且,最重要的是,南宮凜亦是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要圖謀大業,威加四海,就必須還要更加地依仗鎮南王,畢竟,鎮南王可是與大燕、大齊打了一輩子的仗。所以,他之前三番四次,紆尊降貴地親自前往鎮南王府,勸說那退意已生的鎮南王接收樞密使一職。
可是,南宮凜亦是不想變成第二個父皇。帝王之術,在於權衡,一方面要重用鎮南王,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做長遠打算,要暗中再悄悄地培植真正屬於自己的心腹,能夠有朝一日與鎮南王相抗衡的心腹。
所以,南宮凜最終選擇了方恆,畢竟,方恆還很年輕,四十不到的年紀,顯赫的軍功,讓他隱隱成了軍中青壯派將領中的魁首。
而且,最重要的是,方恆一直以來都是王家的人,或者該說是王皇后的人,在當日進京勤王的時候,若非方恆部的制衡,鎮南王一方的大軍若是搶先入京,最後結局會變成怎樣,還真不好說。
方恆,這是母后留給他的最大的財富,他不能放手。所以,對於方恆,南宮凜的蓄意栽培提拔之意十分明顯。
若是葉凌風成了方恆的副將,與方恆一同去了邊關,則更是如虎添翼,或者說,更讓南宮凜放心,因爲葉凌風,這是他在這個世間唯一僅剩的可以信任的兄弟。
本來南宮凜還有一個值得信賴的左膀右臂--紫鳶門的門主墨傾,可是,墨傾在取回餘堯的靈力珠之後,就徑直去了南疆,再無音訊。
所以,不管葉凌風願意不願意,這方恆的副手都非他莫屬。
南宮凜心想,這皇帝,可真不是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