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顧君哦了一聲,拿過了那個小藥瓶就準備走,她直覺卿凌天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還是不要跟他過多地呆在一塊比較妙,沒成想卿凌天卻把她攔了下來。
“跪下。”卿凌天強壓下心中的一絲薄怒,他沉着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地說道。
司徒顧君心裡哀嘆一聲,卻也沒有多問,面無表情地跪在了地上。凌天揹着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冷聲說道。
“控制宮裡禁衛軍的兵符,是你幫古納覺應去偷的嗎。”司徒顧君氣息一滯,轉而變得平靜,她本來就沒有打算隱瞞,這件事情,以卿凌天的性格,肯定不會就這樣讓它過去。她抿了抿嘴脣,說道:“是。”
卿凌天看司徒顧君承認的坦坦蕩蕩,更是怒氣攻心,他沒想到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司徒顧君,竟然瞬間就成了古納覺應的人,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淡淡地說:
“咱們來這裡一個多月了,有什麼事情從來都是我向你傳達,爲什麼獨獨這件事,我不知道?”
司徒顧君想起古納覺應對她說過的話,害怕卿凌天的小人心性作祟,在古納覺應最重要的時候給他使些什麼絆子。因此決定在卿凌天面前爲古納覺應掩飾一番,她咬了咬脣:
“他借用你的名義,命令我去做的。”儘管司徒顧君用自己最堅定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啪”的一聲,一鞭子冷不丁地落下來,司徒顧君沒有躲閃,鞭子的末梢輕輕掃過司徒顧君瑩白如玉的臉龐,她臉上多了一道紅腫的痕跡。她的神色都沒有變一下,彷彿對這種事情早已經習慣,卿凌天看她不爲所動,更加的氣急敗壞起來。
卿凌天揹着手,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司徒顧君,他聽了司徒顧君的辯白,更加火冒三丈,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將這個吃裡扒外的司徒顧君打回無諒谷中讓她自生自滅,卿凌天咬牙切齒的說道:
“說謊。古納覺應對我有戒備之心,我不是不知道。但你要記得,你首先是我卿凌天的手下,然後再去聽從他古納覺應的調遣。”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你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這就夠了不是嗎?”
司徒顧君深深呼吸,卿凌天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即使是幫助古納覺應,亦是留有一手。她面無表情的說道。
她說完這句話,就閉緊了眼睛,不出所料的,又是一鞭子,結結實實地打在她身上。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倔強地看着卿凌天。
卿凌天拿她毫無辦法,只能一直瞪着她,那兵符確實是他手中的一個籌碼,若是有了兵符在手,很多條件他就可以和古納覺應去談,司徒顧君這樣擅作主張,真是毀了他精心留下的一手棋,如何不氣?良久,卿凌天突然諷刺的笑了一下。
“看來你這個棋子當的還真是甘之如飴,你以爲你對他言聽計從,他就會對你有情有義嗎?他要是有情有義,之前就該帶你走了。”司徒顧君心裡的軟肋突然被重重地刺了一下,她跪在那裡就像一座石碑一樣。卿凌天這種沉溺於玩弄權術的人,當然知道什麼話語最誅心。她這樣是很可笑,但是她已經站在了懸崖的邊緣。良久,她冷冷的說:
“我現在可以去執行任務了嗎?”
卿凌天無言,他坐在椅子上,重重嘆息了一聲,他算是徹底明白了,他控制不了司徒顧君的,因爲她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過了一會,對着司徒顧君輕輕地揮了揮手。
司徒顧君站起身來,她根本不在乎卿凌天眼裡的她是什麼樣的,同樣地,她也不在乎鄭琦薇、甚至古納覺應眼裡自己是什麼樣的,她現在眼睛裡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完成古納覺應的心願。她將藥丸揣進懷裡,施展輕功飛到了窗外。
又過了幾天,元月已經到了月底,古納覺應在朝堂的部署也都到了塵埃落定的階段。是夜,古納覺應依例在燈下覈對着官兵的名冊,卿凌天走了進來,他對古納覺應說:
“一切都已經妥當了,城內幾個重要據點的頭目都已經換成了我們的人,慕容碩的親信被我們下了毒,不過毒發很慢,那些大夫們把了脈也都說是偶感風寒。慕容碩雖然存疑,但還是沒說什麼。城防的那幾個據點,已經按照計劃替換上去了我們的人,隨時聽候調遣。”古納覺應點了點頭,他知道這點小事,對於司徒顧君來說,根本不存在失誤。他的兩片薄脣顯出溫暖的笑意,說道:
“卿大俠辦事,我還是很放心的。”卿凌天頓了一頓,想必這個卿大俠,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吧。他心裡冷笑一聲,兵符的事情上,古納覺應讓他吃了個啞巴虧,但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把這口氣嚥了下去。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他面前的蒲團上坐了下來。他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沉着聲音問道:
“還有一事,這起事的日子,你定下了嗎?你那些親兵們,可都是劍指宮城,只等你一聲令下呢。”
卿凌天皺着眉頭,掩飾不住心中的急切。古納覺應這人,將一切都打算的滴水不漏,就是這起事的具體時間,他一直秘而不宣,這幾日裡,明裡暗裡打探的人,真是快把他煩透了。而且卿凌天自己也想知道,他古納覺應最想在哪一天結果卓瑪釋梵的帝王之路。
“起事之日……”
古納覺應深沉的眸子斂起,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眸光漸漸深沉了下來,深如海底的內心突然被攪動起了一絲波瀾。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絮絮地說道:
“嘉豐十二年二月十日,是翟國自古以來最大的盛典,新年過罷,迎來春種,祭祀祖先。到時候,皇上要賜福於天下,由太子撫父母衣裙觸地。祈福來年風調雨順,天下太平。可這種盛典,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參加過。”古納覺應的身份,跟卓瑪釋梵沒什麼不同,但卻處處不同,他從小因爲自己的身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冷眼,可想而知。這也就造就了他現在溫潤的性格,心中縱然是利刃,臉上依舊是一片平靜。古納覺應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似乎有着掩蓋一切的力量,他眼眸一緊。攥着茶杯的手指骨節發白。
“所以,”他轉過頭看着茶湯,溫潤如玉的神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陰鶩,他惡狠狠地說:“我要在那天,給卓瑪釋梵一份最大的大禮!”
到了二月十日,翟國終於結束了延續了好幾日的紛飛大雪,迎來了翟國一年之中最爲隆重的祭天大典。
晨起,蘇洵將沉醉在美人鄉中的卓瑪釋梵叫醒,侍女宦官魚貫而入,爲他換上金線繡成九龍圖的玄色龍袍,戴上十二幅東珠的朝冠。卓瑪釋梵一雙睡眼惺忪着,任由着身邊的宮女將自己擺弄來擺弄去,已經久不早朝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清晨時分醒來過了。
百姓們都早早地趕到皇城腳下,等着瞻仰皇上出宮朝拜時的陣仗。在已芳閣內,古納覺應也起的很早,他將窗戶大開,披着狐裘坐在檐下,不動聲色地烹着一壺茶。此時天色還是玄黑,似乎比三更的時候要更黑暗一點,但是誰都知道,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只要再過上一個時辰,太陽就會從東邊出現了。
這時鄭琦薇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她纖長的眉一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古納覺應的神色,看到他還是一副溫潤的模樣,不由得暗自佩服起這個人的定力來。她想張口說些什麼,卻害怕自己的聲音擾亂了他的思緒,只得陪他緊緊地坐在牀邊。
古納覺應垂着眼,看着窗外,長長的睫毛下,是深不見底的黑色瞳仁。他想象過無數次,自己在今天躊躇滿志的樣子,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反倒覺得心如止水。他發着呆,全然沒有注意到鄭琦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他的身旁。
司徒顧君此時正坐在房中,仔細地爲自己穿上鎧甲,她看了一眼放在牀頭的金絲軟甲,輕輕嘆息了一聲,別過了頭去。司徒顧君將鐵甲細細地穿好,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她打量了一眼窗外,看到天邊已經顯現出了一抹鴉青色,知道約定的時間已到,她不再耽擱,從已芳閣的後門離開。
古納覺應看到樓下司徒顧君離開的匆忙身影,心中突然有一種安定的感覺,他的嘴角勾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這場戰爭已經拉開了帷幕,那就讓司徒顧君先打頭陣敲響這戰鼓,而他古納覺應的戰場,就在不遠處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