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落禎只聽得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怒喝,心都跟着揪了起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那位毫無廉恥的大少爺終於按捺不住伸出了鹹豬手嗎?

連家小姐簡直是跺着腳走的,嚇得落禎躲在樓梯後面,大氣都不敢出。直到他們一行人揚長而去,再也望不見蹤影,落禎才小心翼翼地爬上樓,看見凌尹秋一個人坐在那裡黯然神傷,也不知在想什麼。

“秋少爺……”她輕聲喚道。

凌尹秋聞聲擡起頭來,咧嘴一笑,驀地又痛得吸了口涼氣,捂着嘴巴恨恨地說:“這瘋女人,下手真狠。本少爺的臉要是打花了,她怎麼賠?”

落禎心情複雜地走上前,在他對面坐下,看見凌尹秋的嘴角果然紅腫了一大片。

“昨日夜裡被你給了一拳,今日又被潑婦扇了一掌……本少爺近來的運道莫非犯了凶煞,不宜出門?”他苦笑着,眼睛裡卻沒有笑意。

“秋少爺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做那些惹人討厭的事。”落禎埋怨道,“小禎只是個卑賤的婢女,可人家是大小姐,總不得也當成流燕街的姑娘那樣輕薄吧。”

凌尹秋怔了一怔,擡起頭來卻只是浮起了一絲苦笑。他擺擺手,似乎想解釋,末了還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言。

落禎見他無言以對,更覺定是他舉止太過輕浮,才惹怒了對方,不禁又怨懟道:“凌管事說得一點不錯,秋少爺也該是穩下心,好好地娶一房媳婦,像你大哥一樣當個靠得住的男人。”

但凡被踩着痛腳的人,都是不會承認自己痛的,凌尹秋終於忍不住說道:“那女人是衝着‘觀音之手’來的,還找了個煙花女子冒充她來試探我。只有像本少爺這樣心胸寬廣的人,纔會好脾氣地讓她一步。現在委屈的是本少爺,小禎兒不安慰倒也罷了,竟然還給我傷口上撒鹽……”

他說着,一雙眼睛裡已似含着水,分外的可憐。

“什、什麼?”落禎慌了手腳,驚愕道,“‘觀音之手’?她是爲了‘觀音之手’纔會來跟秋少爺你相親?”

凌尹秋摸着嘴角,黯然委屈道:“你們女人的真心啊,全掛在黃金上,你敢說不是?”

這回輪到落禎無言以對,她乾笑着陪着不是,連忙柔聲哄道:“秋少爺,是小禎錯怪你了。小禎可以發誓,至少我不是爲了黃金才留在你身邊的。”

她最初,的確不是爲了黃金才答應做他的婢女,這一點落禎理直氣壯。

凌尹秋好似得到了安慰,臉色舒緩了許多。他嗔怨地看着落禎,摸着還在痛的嘴巴問道:“你不是不肯陪本少爺來嗎,怎的又來了?”

落禎的笑容一下子尷尬了起來,當凌尹秋說出那句“我只想讓你吃吃醋”以後,她不知怎的就心亂了起來。她並非是來阻止凌尹秋相親,她只是想來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好好相親。可如今凌尹秋的相親告吹了,她似乎反而鬆了口氣。

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我只是怕……”落禎支支吾吾,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的窘迫落在凌尹秋的眼裡,立刻化成了如水般的溫柔。溫暖的掌心輕輕覆蓋在落禎的臉龐上,凌尹秋凝着她輕喃道:“本少爺受傷之後有小禎兒安慰,讓我心中甚是歡喜。”

他並沒有再說多情的話,可這一句卻如一股暖流涌入了落禎的心裡,讓她頭一次對臉上這隻輕佻的手,並未產生反感。

“秋少爺……”

凌尹秋長嘆了一聲,面上浮起一絲嫉妒和不服,他端起茶水一飲而盡,痛惜道:“這‘觀音之手’究竟是何方的神聖,不過一隻破手,竟然比本少爺還要魅力四射。”

茶水尚溫,入口卻頗有些沒有滋味,令人不由心生煩躁,“自打大哥得了那隻手,各方鬼馬牛神都紛紛前來套近乎。如今這連家,竟連美人計都捨得出手,難道白墨子就是觀音轉世不成?他一雙手能造出什麼奇蹟來?”

落禎靜靜地聽着,沒有言語。白墨子怎麼可能是觀音轉世,她只知道,他是一個醉心於一件事,就全無別的心思的,癡醉的狂人。

狂熱到連自己女兒要餓死在家中,都毫無所覺。

“那隻手究竟有什麼本事,秋少爺親眼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落禎不動聲色地說。

凌尹秋點頭道:“不錯,等會兒到家就讓大哥拿出來看看,好東西一個人看有什麼意思?”

落禎暗暗地露出了笑意。

懷着一肚子的怨氣,凌尹秋下了樓。落禎跟在他身後,忽然想起連水漪離開時那股怒氣橫生的模樣來,忍不住好奇道:“說起來,連小姐如此桀驁之人,秋少爺怎會將她氣成那樣?”

凌尹秋回眸神秘地一笑,豎起一根手指覆於脣邊,嘻嘻笑道:“因爲本少爺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秘密?”落禎訝然。

凌尹秋眨了眨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真是勾人,落禎不由自主就湊上了前。凌尹秋覆在她耳邊,低低地笑道:“我告訴她……本少爺其實是個女人。”

女……落禎擡起頭來,看着凌尹秋神秘的笑容,不禁有些怔懵。

他的確是個俊美的男子,一雙明眸美目波光流轉間,自有一股奪人心魄的魅力。而眼角下的那枚硃砂,更爲這份俊美增添了幾分女子般的柔婉和深情。

她驀地一下子想起了被人指摘像個男人的柳園春,如果秋少爺男扮女裝的話……

“一個男人若認爲自己是個女人,小禎兒可有什麼想法?”凌尹秋輕輕地問,他望着落禎,一貫輕佻的眼色中此時頗有一些深意。

落禎緩緩睜大了眼睛,似明白了什麼,令她的臉色都有些蒼白。她訥訥地說:“秋少爺你,莫非……”

凌尹秋看着她逐漸變色的面容,目光中漸漸失去了底氣,有一絲懊悔,又有一絲認命似的期待:“莫非什麼?”

“莫非有斷袖之癖?”落禎深吸了一口氣,不確定道。

凌尹秋的臉頓時僵硬起來,他依然深深望着落禎,只是臉上的神情已逐漸閃過冷寒。

這時,一個粗狂的聲音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凌兄!果然是你。”

凌尹秋回眸一看,笑而道:“張兄,你也在這裡啊。真是巧!”

張氏公子搖晃着大肚腩走上前,一對眯眯眼裡立刻閃過一絲狡黠,低聲問道:“方纔看到一位美女自凌兄雅間裡走下來,那身段婀娜,姿態妖嬈,絕對沒錯!”他拍了拍凌尹秋的胸脯,低笑道,“有美人當應共享,凌兄可不要私藏。快快告訴兄弟,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凌尹秋眼珠一轉就知道是誰了,反正絕無可能是那兇巴巴的連水漪,抿脣笑道:“張兄怪罪我了,其實我也不知。”

張公子斜眼一瞄,見凌尹秋的確心中坦蕩,便立刻又恢復了色眯眯的笑臉,出主意道:“不如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一齊去那流燕街,挨家挨戶地搜尋一番,還怕找不到她嗎?”

“此主意甚好。”凌尹秋欣然應允。

落禎可就要瘋了,連忙出言阻止:“秋少爺,你不是說等會兒回家看寶貝嗎?”

張公子耳朵一豎就湊了上來:“什麼寶貝?”

凌尹秋連忙將落禎推了回去:“沒什麼,一小丫頭片子,看到什麼都說是寶貝。”

落禎可不管,拽着凌尹秋的袖子不許他走:“秋少爺你怎麼又說話不算數,你不是說你從不誑我?”

凌尹秋沉着臉,面無表情道:“本少爺當然不誑你。只是現在,本少爺斷袖之癖急需發泄,先去喝兩杯再談。”

落禎整張臉糾結在一起,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她伸出腦袋望了望凌尹秋的身後,欲言又止道:“那隻豬……一樣的。”她嚥了口口水,“秋少爺幹嘛這樣糟蹋自己?”

“你……”凌尹秋氣得臉色發白,伸出手指,狠狠地在她額頭上戳了一記,“本少爺就愛糟蹋自己,爲了你這頭豬!”

——我這頭豬?!

落禎痛得淚花直冒,只能眼睜睜看着凌尹秋鑽進了張公子的馬車,就此揚長而去。

她滿心都是委屈,滿心都是糾結,呢喃道:“我還該不該……跟過去……”

馬伕老李吐掉口中的樹葉子,遙望車輪滾滾而去的遠方,露出了一絲看破的眼神,滄桑道:“沒關係,不用理他。他知道疼了,自然會回來。”

“……”李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指的,是他的錢袋。”

“……”我好像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不用你開口,我都已知道。”

“……”果然是個高人啊,深藏不露。

“可你自己呢?”

“……”我?

落禎愕然一怔:“凌管事還在等我!!”

偷偷地摸回飛鴻山莊,落禎不禁爲自己悲苦的人生感到心酸。怎麼她總是要這樣偷偷摸摸,就像一隻生怕撞見貓的老鼠。

“你還知道回來啊。”身後的貓兒嗅覺何其靈敏,她才踏進大門,立刻就竄了過來。

落禎回身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容:“言言姐,事出突然,秋少爺他……呃,凌管事可有什麼指示?”

言言叉着腰,沒好氣地瞪着她:“算你走運,凌管事此刻不在莊裡。”

落禎趕忙鬆了口氣,言言便追問道:“你說秋少爺,他怎麼了?相親得如何?”

落禎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回答:“開頭雖然是錯的,但結局是美好的。”

言言一臉怔懵,但結局既然是美好的,那定然就八.九不離十了。她沉默了一陣,嘆了口氣欣慰道:“是嗎……秋少爺竟然比莊主還早一步修成正果了,我真替他高興。”

落禎瞧着她:“可你臉上一點都不高興,好像還有點難過呢。”

言言紅着眼眶,怨懟道:“誰說的!只有莊主娶妻,我纔會不高興!”

她捂着眼睛就跑了。

女人也有貪心的時候,都怪男人罪孽深重。

那一個下午,落禎都躲在凌尹秋的房間裡,以免被凌微抓包。她左等右等,眼見天幕已慢慢暗下來,還是沒見凌尹秋回來的跡象。以這個趨勢,這風流公子今天晚上估摸着是不會回來了。

果然是不能指望他啊,那凌司鴻呢?

落禎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去向凌司鴻坦白,這樣一來見到“觀音之手”的可能遠比現在這般要光明得多。可一想到如果萬一,真的如她所擔心的那樣……那她豈不是自投羅網。

十二年了。

十二年足以改變一個人的音容樣貌,如何不能改變一個人的內心。

在這裡,她已經沒有可以相信的人。

夜漸漸地深了,落禎躲在房裡,直覺前途否側,前路漫漫。她蹲得時間太久腿腳麻木難忍,只好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忽然手邊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啪”的一聲,嚇了她好一大跳。

那是一隻木質的雕花盒子,紋路精細,木質圓潤,一看就價值不菲。只是如此嬌美之物多半隻會出現在女子的閨房中,爲何凌尹秋的房間裡會有這個?

她藉着昏暗的燈火,悄悄地打開了盒子。令她驚訝的是,盒子裡面竟然真的都是胭脂水粉,金銀首飾,這一類姑娘家的寶貝。

莫非這是凌尹秋特地買來送給誰的?

她不禁取出袖中深藏的那一根白玉蝴蝶簪,心中不由跳了起來。她的目光赫然被其中一樣事物吸引,趕忙將燭臺移進了些。當她看清楚那樣東西時,血液近乎凝滯,就連呼吸都要停了。

在那些華貴的首飾當中,藏着一隻破舊的蝴蝶髮夾。斷裂的翅膀可憐兮兮地垂落在一旁,在燈火中泛起幽暗的光澤。落禎隱約記得,那是小秋姐姐的髮夾。

昔年她格外羨慕這隻蝴蝶,格外羨慕小秋姐姐的風姿和儀容。爾後這隻蝴蝶斷了,落禎已不記得它究竟是如何斷的,她只記得,那是她和小秋姐姐唯一的一次爭吵。

負氣,決裂,寂寞,終又和好。

一段感情中絕非只有快樂,而正是那些不快樂,才更讓快樂彌足珍貴。

“爲什麼會在這裡……”落禎喃喃着,拿起了那隻斷翼的蝴蝶,“小秋姐姐的東西,爲什麼會在這裡?”

——你說堂小姐啊,她已經嫁人了。

——其實,本少爺是個女人。

——一個男人認爲自己是個女人,小禎兒會怎麼想?

一些荒誕的記憶片段忽然之間涌進了腦海,令她幾乎無法思考。她掩住脣,好半晌才剋制着沒有發出驚呼,眼淚已經蘊滿了眼眶。

秋少爺他……秋少爺他難道……

幽火猛地一晃,將手中斷蝶的影子拉得宛如鬼影。落禎猛然一怔,赫然發現一個人影自門窗上飛掠而過。

那影子閃得極快,在幽光的撲閃下,簡直如同鬼魅。然而落禎卻再清楚不過那是什麼,她將盒子收好,打開門飛快地追了上去。

誰?

是誰同她一樣,闖進了飛鴻山莊?

夜幕已經暗了,凌司鴻生性節儉,飛鴻山莊裡沿路只燃着足以照明的燈火。那道黑影急速地掠過一排排屋舍,彷彿在尋找着什麼。

落禎屏息靜氣,悄悄地跟在那人身後。然而那人輕功身法着實了得,落禎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然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在黑夜中不見了蹤影。

還有別人在覬覦着“觀音之手”?

就如凌尹秋所言,覬覦“觀音之手”的人莫非比她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可是不行,“觀音之手”近在眼前,她不能就此失之交臂。時間卻已經來不及了,不能讓那人先得手!想通此節,落禎只好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急轉身形,向着凌司鴻的房間飛奔而去。

她要向凌司鴻坦白自己的身份,在那人得手之前,讓凌司鴻交出“觀音之手”!

殘月悄然地躲入了烏雲之後,星空黯淡了下來。落禎避過飛鴻山莊巡夜的護衛,來到了凌司鴻的門前。遠遠地,她就看到凌司鴻的房間門戶大開,透露着不祥之氣。

她腳下一頓,忽然間猶豫起來。就在這時,一聲怒喝自強勁的內力摧使下衝破了濃夜,嚇得落禎雙腿打軟,匆忙躲進了花叢之中。

一道人影如震飛的弓弦般飛射了過來,重重地摔在了落禎的面前。落禎掩住口,正與那黑衣人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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