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禎兒?”
秋少爺站在拱門下,面無表情地看着落禎滿臉的錯愕。
“秋少爺怎麼回來了?”落禎躊躇着走上前,不知道他又玩的哪一齣。纔到進前,迎面就有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其中似乎還混雜着一絲女子的脂香氣。
“原來是你啊。”凌尹秋指着她,哈哈大笑起來。他一挪動腳,身子立刻搖搖晃晃地往後栽倒。
落禎趕緊上前饞住他,可醉了酒的人往往要重得多,何況一個醉了酒的男人。落禎險些連自己都跟着一起栽倒。
“秋少爺你站穩一點,我……我扶不住你。”
凌尹秋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勉強,聽話地“哦”了一聲,便將手搭在落禎肩上,兩人一起一步一步地往屋子裡挪。
“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誰,可想不起來了……就回來看看。”凌尹秋醉得不輕,語無倫次地絮叨道,“結果沒人……我已經,真的沒人……回頭一看,原來是你啊……”
不趕早,不趕晚,偏偏在她想走的時候出現。蒼天啊,你這是什麼意思?
“幸好本少爺有先見之明,回來看看……我的小禎兒……有沒有被人欺負?”
“除了你,沒人欺負我。”落禎不滿地嘟噥。
“嗯?”凌尹秋睜開惺忪的雙眼,挺秀的眉峰微微蹙起,“誰欺負你了?說,本少爺給你討公道!”
“沒有,你聽錯了。”落禎嘆道,“別站着啊少爺,我攙不動你。”
凌尹秋毫不掩飾內心的失落,含含糊糊地嘟噥道:“本少爺想當英雄而已,真不給面子……明明以前你一直當我是英雄……”
“說什麼傻話。”落禎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零星聽到什麼英雄,忍不住嗤笑道,“英雄好漢們會在危難之際保護女人,纔不像你,驕奢淫逸盡把女人當傭人使。”
不顧凌尹秋的掙扎,她沒好氣地將他連拖帶拽弄進了房間。才一鬆手,他就軟倒在牀上,像條垂死的魚似的,不時還會撲騰兩下,嘴裡唸叨着:“那個胡族來的小妖女……太厲害了,本少爺甘拜下風……”
——真是沒救了,這個人。
這副狼狽又沒出息的模樣,哪還有初次相見時,那番風流倜儻,醉倒衆生?
落禎累得大汗淋漓,坐在牀邊氣喘吁吁。凌尹秋則閉着眼睛,忽然安靜了下來。
門外星光滿天,屋裡酒氣熏天。本以爲凌尹秋已經睡着了,落禎便可以溜之大吉,可轉眼一看,他又忽然醒了過來,睜開的眼睛正撞上落禎探詢的視線。
燈火在細風的撩動下忽明忽暗,那雙迷離中含着一絲懵懂的眼睛,仍然還是很漂亮的。
“回到家裡還有人,真好……”他望着落禎,視線有些失焦,喃喃低語的口吻中透出一絲滿足與幸福。
落禎怔了一怔,一時有些無措:“秋少爺?”
尹秋沒有再說話,唯有屋外陣陣的蟲鳴之聲,正伴着月夜悄悄鑽入夢中。他顯然已醉得不省人事了,誰知此刻在他眼裡,究竟看見了誰。
落禎的心又緩緩地放了回來。
“少爺可知道,空守在家裡的那個人,卻一點都不會覺得好。別將你的幸福……強加在別人的痛苦上。”
只是一時的觸景生情,並沒有指望得到誰的答覆。可轉目之間卻望見凌尹秋仍在歪着腦袋望她,那深色的眼瞳映着燈火,彷彿孩童般無憂無慮,又好似一個智者,不知何時已悄悄看穿了她的心事般,忽然問:“你等了多久?”
落禎並沒有料到這句話,飄過耳際後仍以爲自己聽錯了。她站起來,尹秋的視線也就跟着她而起,身子一動忽然胃裡就翻江倒海,忍不住乾嘔起來。
“小禎兒……快、快給我倒杯醒酒茶,我好難受……”
唉——今夜之後,再也不會管你的死活。
落禎只好頂着星光跑到廚房裡面找醒酒茶。言言八成已經睡了,吳媽媽更不必說,望着櫃子和竈臺上一排排整齊的瓶瓶罐罐,落禎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鬼知道哪個是醒酒茶?萬一糟蹋了凌司鴻的上好茶葉,她豈不是又要倒黴。
無措之際,她忽然發現一個絕妙的東西,立刻解了燃眉之急。
尹秋趴在牀上已經將近虛脫了,毫無反抗能力。落禎端着“醒酒茶”施施然降臨到他牀前,宛如一個救苦救難的仙女。
“秋少爺,快起來,喝了就舒服了。”
尹秋聽到聲音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尋着她聲音的方向渴求道:“快、快給我。”
“記得要一口悶,馬上就見效。”
尹秋聽話地點點頭,接過碗,端起來就一仰而盡。
“噗——”一口烏汁當即就吐了大半,還有一半嗆進了鼻腔,嚥進了肚子。他受不住那刺鼻的氣味距離地咳嗽起來,卻連每一口呼吸都夾雜着濃烈的酸氣。
“小、小禎兒你……你居然……咳咳……下毒害我!……”
落禎冷眼看着他捂住口鼻滿牀打滾,垂手一旁,淡然笑道:“這哪是毒.藥啊,秋少爺。這只是醋。”
“醋……?!”凌尹秋嗆得眼淚都出來了,瞪着滿含水光的桃花眼,難以置信地望着她。那眼神,別提多可憐。
“本少爺待你不薄,你、你居然拿醋來害我……咳咳……”凌尹秋直吸涼氣,那股酸到胃疼的酸氣又令他不敢吸氣。
落禎收拾起摔到地上的碗,又拿了塊抹布擦去污漬,一面不痛不癢地說:“喝點醋,有益無害,怎麼是害你呢。再說了,秋少爺讓去我拿醒酒茶,這不,酒醒得也差不多了。”
確實醒得差不多了,凌尹秋甚至覺得自己活得也差不多了。
從沒有人如此給他醒酒!
“小禎兒,你這樣不行……”雖然酸氣入口極衝,好在散得也快,凌尹秋緩過勁來,人也清醒了很多。他心有餘悸望着落禎,擺擺手直搖頭,“女人這個樣子,男人都會被嚇跑的……”
像你這樣的男人,能嚇跑幾個是幾個。
“秋少爺若無其他要事,那小禎就去休息了。”趁他酒已醒,人還迷糊,落禎趕緊找了個藉口想走。
“等等。”凌尹秋蹣跚下牀叫住她,怕她要跑了似的,緊緊抓住她的手,“……你別走。”
落禎立刻緊張起來,夜已漸深,他想幹什麼?
“跟我出去一趟。”凌尹秋眨了眨迷濛的眼,帶着笑意說。
“現在?”落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少爺還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嗎。”
“當然,本少爺又沒醉。”他說完,自己都臉紅,便又改口道,“酒也醒了,本少爺決定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落禎一聽就知道沒有好事,掙扎着想要掙脫:“不需要,秋少爺。”
“本少爺認爲你需要。”尹秋抓着她的手,固執地將她拉到跟前,“小禎兒該去學一學……女人應該如何服侍男人,你說是不是?”
他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笑得可惡。
落禎卻被逗得漲紅了臉,感到既荒唐,又羞恥。
偏巧這個時候一個嬌小的人影跳進了院子,見到拉扯中的兩人,腳步一頓轉身就走。
落禎急忙喊起來:“言言,秋少爺喝醉了,要非禮我!救命啊!!”
那個人影跺了跺腳,萬般不情願地回過身,一路小跑衝到了凌尹秋跟前,曲起兩指就在凌尹秋臉上掐了一把。
“好痛啊,言言你幹什麼?”凌尹秋瞪着眼睛,叫苦道。
“你看,秋少爺沒醉。”言言迅速地斷定。
落禎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而凌尹秋也伸手拉住了她另一隻手,兩人異口同聲叫道:
“——言言,你別走!”
可憐的言言,進退兩難。凌尹秋抓起她的手,在手裡輕輕摩挲着,一雙勾魂似的眼睛深深望着言言,輕聲呢喃道:“好言言,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
言言使勁地想從他手裡抽回來,聞言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去……去哪兒?”
凌尹秋凝住她,眨了眨眼,帶着醉意的笑容看上去漫不經心,又奪人心魄:“當然是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不、不用了,秋少爺。”言言尷尬地笑着,一隻手已經被捏得發紅,“是凌管事問我小禎在哪裡,我來找她的。”
落禎一聽,立刻鬆了手。
好嘛,原來救兵不是救兵,是催命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