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 大結局 短暫的一生,用來短暫的相愛
汽車重新衝回了拉斐爾醫院。
水木華堂衝向了手術室的時候,柳清葉正和琳達站在外面,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見到水木華堂的時候,柳清葉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
“堂少,怎麼了?”
水木華堂陰沉着臉,不看柳清葉,只是往手術室走去。
柳清葉攔在他的面前:“堂少,請止步。”
他不會讓他再走一步,並不是因爲裡面有人做手術,而是因爲……
手術室裡其實早就沒有人了。
悠揚送進來的時候,馬上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她從手術室另外的通道快速的離開。
一切都是早安排好的了。
好幾天前,常天格和水木雅就來找過他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柳清葉、琳達、瑜顏墨、悅菱……甚至是,今天中午纔剛剛知道並作出決定的悠揚。
唯獨只有水木華堂矇在鼓裡。
雅和楊瞳都擔心水木華堂會發現悠揚其實並沒有受傷。
但是常天格很胸有成竹:“不會,他會被騙到。”
他的話是所有人的定心丸。
悠揚假裝自殺,進手術室之後,順勢走應急通道離開。而那邊會把雯雯送到一個地方和她匯合。母女倆隨即安排離開。
不過,這個所謂的騙局,並沒有騙到水木華堂有多久。
停電之後,雯雯被帶走之後……
他很快醒悟了過來。
他趕了回來,衝到了手術室的門前。
他要確定,確定自己是不是遭到了所有親人的背叛和欺騙。
他希望自己並沒有受騙。
他希望悠揚依然躺在手術室裡,希望她手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希望她虛弱地沉睡。
他不想受騙,尤其是不想被她騙……她還騙得他不夠慘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懷上的孩子,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帶着一個營養*的孩子,生活在陰暗骯髒的平民小區。
水木華堂並不是真正麻木的人。
他回想起雯雯第一次坐自己車的情形……
那是他的女兒啊。
現在想到她那雙亮亮的,興奮的眸子,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但是悠揚不肯妥協,她什麼都不肯吐露,她不願意向他低頭。她是認錯,還是抵抗,他不知道……
他也承認自己帶走孩子,對於她的打擊肯定是很大的。做得過不過分?肯定是過分的。
但是如果不能痛痛快快的報復這個女人一次,他就不能繼續和她好好談話。
可是等他報復完了,他發現這個女人根本就不願意和他談。
他比他人生中見到的所有女人都柔弱,也比她們更倔強。
有好幾個夜晚,水木華堂都差點鬆口,想說把女兒還給她,如果她讓他高興的話,他或許還會說出把她們母女一起接到他自己的別墅里居住的話。
但是每次看到悠揚那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神,看到她咬緊的脣。
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乃至當悠揚偶爾求他讓她見見雯雯的時候,水木華堂想的只是,必須要把她先前給予自己的憤怒還給她。
因而他從來沒有想過什麼就開口拒絕。
他喜歡在她絕望的眼神中尋求平衡感。
水木華堂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喜歡去折磨她,他不會承認這個女人牽動着自己的喜怒。
……
柳清葉擋在水木華堂的面前,他用很官方的,很鎮定的話,告訴他,他不可以走進手術室。
所以,水木華堂已經明白了真相。
他明白自己遭到了所人的算計。
這一刻,憤怒是沒有任何理由的爆發……
假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楊瞳,他恐怕也會舉起槍,他會用槍聲向所有的人宣戰:他們憑什麼來管他的事?憑什麼來管他的孩子?來管他的女人?
他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夠做主。
柳清葉沒有想到水木華堂會向他舉槍。
他沒想到的是,水木華堂會舉槍而不是用刀。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他舉槍後沒有兩秒鐘,就對着他開了一槍……
當然,他更更沒有想到的是,在那麼零點幾秒的時間裡,一旁的琳達看到了這一幕,她推開了他。
槍聲響了,原本寬敞的走廊頓時變得無比狹隘。
柳清葉一個踉蹌,幾乎跌在了地上。
他回過頭去,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琳達……
而水木華堂已經放下了槍,繼續往手術室走去。
柳清葉覺得有一種莫名的野獸的情緒在自己的血管裡叫囂,他突然覺得自己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的人像,更是感知不到任何的外界信息。
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地上的鮮血,還有踩着鮮血往前走的水木華堂。
他開完槍,也不管有沒有擊中誰,擊中的是誰。
他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清除障礙,然後去達成他的目的。
他是瘋狂的……但是在他如此瘋狂的舉動之後,這個走廊裡瘋狂的男人變成了兩個。
這一刻,失去理智的不僅僅是被欺騙和算計衝昏了頭腦的水木華堂,還有被一地鮮血刺激到了柳清葉。
水木華堂好像聽到誰在叫他,大叫他的名字。
他本能的往後一躲,然後柳清葉已經扯住了他的衣領,那個時候,一向只會救死扶傷的醫生,將手裡的手術刀變成了屠刀。
水木華堂看到眼前刀光一閃,再然後就感覺到脖子上涼涼的麻了一下。
他做夢也沒想到,人生在世三十載,曾經手起刀落,終結了無數人的惡魔,會被別人用刀割斷咽喉……
……
機場。
悠揚抱着熟睡的雯雯,緊緊地抱着她。
好久沒有見到女兒,一旦見到,就不想放手。
雯雯見到她好開心,開心得不願意睡覺。可是剛剛躲在她懷裡,玩了沒幾秒鐘,悠揚再看下去,雯雯已經睡熟了。
常天格一直沒有開動飛機。
他靜靜地看着駕駛艙外一馬平川的機場,以及一排排亮着的指示燈。
悠揚也在看着這幅場景。
她有些癡癡地說:“真美……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到機場來,雯雯也是。
她做夢也想不到,第一次坐飛機,居然就是爲了離別……或許是永久的離別。
常天格聽她說話,就淡淡笑了笑。
悠揚是個很乖的女孩,她適合一個需要安定的男人。
但是,那個男人或許並沒有意識到,他想要安定下來……
“什麼時候走呢,常叔叔?”悠揚問常天格。常天格自帶親和氣場,悠揚一開始很怕他,但一旦和他相處起來,不自覺就忘記了之前的畏懼。
這一點,是水木華堂最缺乏的。
悠揚對他又愛又怕,又因爲身份地位的差距,她幾乎不敢去真正面對他。
常天格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一走,就可能不再回來了。新的身份,新的環境,一切從新開始。悠揚,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悠揚沉默了兩秒,然後堅定地說:“做好了。”
“你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了。永遠……”常天格又說道,“或許能見到,但到時候你不是你,他也不是他了。他可能和其他女人結婚,也可能有其他的孩子。雯雯可能再也享受不到父愛。”
悠揚又沉默了片刻,她咬着牙:“可是,我也不能讓雯雯失去母愛。假如……他把我和雯雯分開,又和別的女人結婚……那麼雯雯要怎麼辦?”
常天格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們又靜默了片刻,常天格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常天格一看,是水木雅打過來的。
他接了起來。
雅的聲音很焦急地在那頭響起:“不好了格先生,小堂不知道怎麼的,和柳醫生起了衝突,打傷了琳達,又被柳醫生割了一刀。”
常天格眉頭一皺:“沒出人命吧?”
“現在誰知道啊!”雅沒好氣地說,“都在搶救中呢!柳清葉根本不管小堂,只知道搶救琳達。真是的,你看你們是不是要回來看一眼再做決定啊。”
常天格聽到雅這樣說,只很鎮定地說了一句:“讓悅菱接電話。”
雅便把電話交給了悅菱。
悅菱的聲音剛在電話那頭響起,常天格就問:“不要和你媽瞎參合。華堂是不是並沒有什麼大礙?”
悅菱頓時結舌了。
常天格就搖搖頭:“女人啊,永遠都是感性生物。說好了的計劃,這麼容易就倒戈。難怪歷史上成功的女政客和女皇那麼少。”
“什麼啊!”悅菱不滿地叫起來,“小堂真的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好多血,差點就把氣管都割斷了,現在還在縫合傷口。”
“所以你們就心軟了?”常天格反問。
悅菱卡了卡,然後口氣軟了許多:“不是的,爸爸。小堂剛剛說了,他願意和悠揚好好在一起,一起撫養雯雯。真的。他是認真的。”
常天格就點頭:“那好,你讓他接電話。”
悅菱說:“他還在手術室,我去找他,等下給你打過來。”
隔了一會兒,常天格的電話果真響了起來。
他接起來。
電話那頭是水木華堂的聲音,有點啞,有點小聲:“叔叔,悠揚和雯雯在哪裡?”
“她們在我這裡。”常天格說着,看了悠揚一眼。
悠揚抱緊了雯雯,她已經從常天格的隻言片語裡,聽出可能發生了點什麼事,她緊張地樣子,像是被獵人逼到絕路的小鹿。
水木華堂繼續說道:“把她們母女送回來,我和她結婚。”
他這話說得很小聲,但是很鎮定,不是兒戲的感覺。
常天格頓了一下,他回答:“我不太贊同。”
“爲什麼?”
常天格又看了悠揚一眼:“你們之間缺乏起碼的溝通,不會有美滿的婚姻。這樣的婚姻生活,除了給你們各自帶來傷痛,也會帶給孩子創傷的童年。所以要麼你撫養孩子,要麼她撫養。此生都不要再有交際了吧。”
水木華堂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
他說:“把電話給悠揚,我要和她說話。”
常天格便放下手機,捂着問悠揚:“華堂要和你說話,你說嗎?”
悠揚遲疑了片刻,然而她還是伸出了手。
這是最後一次通話了,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這次之後,或許就是永別。
她拿過了聽筒,弱弱地說了一聲“喂”。難以啓齒的招呼。
水木華堂那邊也沉默了幾秒,然後才說道:“悠揚,帶雯雯回來,我們結婚。”
他這句話剛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盲音。
水木華堂顧不上脖子的疼痛,對着手機不停喊着:“喂!悠揚!喂!”
她居然掛了他的電話?
常天格從悠揚的手裡將電話拿走。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他的建議?”
悠揚的淚水已經滾滾落下,然而她在搖頭:“不……不……我不需要嫁給他……”
常天格試探地問:“爲什麼呢?”
悠揚擦拭着自己的眼淚,不住搖頭:“不……他、他並不愛我,我也不適合他……我不能給他幸福……我們、我們不適合……”
常天格就嘆了一口氣:“那就走吧。”
他開始發動飛機。
把元首的事務慢慢交接到常天啓手中之後,他比較閒了。
而悠揚的事情還是很重要的,所以常天格覺得親自來辦。
因爲,只有他親自辦的,水木華堂以後追查到這對母女的機率纔會很低。
飛機的輪子開始緩緩的轉動,朝着既定的跑道開去。
然而這時候,常天格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一看,又是水木華堂打過來的。
他什麼都沒說,徑直把手機扔給了悠揚。
悠揚看着這不斷閃爍的屏幕。
那上面的手機號碼,曾經是她最熟悉,卻又是她最敬畏和遙遠的。
她伸出手,好幾次,要碰到屏幕,然而又縮了回來。
懷裡的雯雯似乎被吵到了,她動了一下,嘴裡嘟囔着:“爸比……爸比的電話……”
悠揚吃了一驚,她看向雯雯,雯雯睡得很迷糊,睜了睜眼,又再度閉上了眼。
手機鈴聲停了下來,然而還沒有過一秒,又再度響了起來。
悠揚嚇了一大跳,她突然抓起了手機,對着那邊說道:“喂。”
水木華堂好像在什麼嘈雜的環境中,周圍似乎有什麼風聲和機器發動的聲音。而他的聲音也盡力吼道最大:“悠揚!方悠揚!下飛機!你給我下飛機!”
悠揚心驚膽戰。
這樣的堂少,這樣聲嘶力竭的堂少,她從沒見識過。
她嚇得幾乎立即要掛斷電話。
然而手忙腳亂,怎麼也掛不斷,水木華堂的聲音又從手機裡傳出來:“悠揚!悠揚你往外面看,往你左後方看!你看看!你看看我!”
悠揚聽到這聲音,她幾乎什麼都沒想,就撲到窗邊,往後面看去。
她完全沒有料到,水木華堂居然在這段時間追了過來。
他居然猜到了她在這裡。
他現在開着的是一輛機場專用的牽引車,在跟着飛機飈。
悠揚幾乎嚇到了,因爲他好幾次想要開得離飛機近一點,但是有一次,幾乎被機翼擦到。
這是一輛小飛機,悠揚不懂,她不懂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他會突然要和她結婚,爲什麼他會這樣來追她。或者他只是來追雯雯的?
水木華堂拿着電話,還在對她喊着:“悠揚,你下來,你下來我和你結婚。你不要躲。你躲到天涯海角,我能把你找到!除非你死,除非我死!否則我永遠不會放手!”
悠揚捂住了嘴,雯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她抱着悠揚的脖子,也看着機艙外面。揉着惺忪的睡眼:“姐姐,爲什麼外面有輛大車子在跟着我們跑啊。是來歡送我們的嗎?”
悠揚哭得說不出話來。
常天格並沒有管外面拼命追趕的男人,和裡面哭成淚人兒的女人。
他穩穩地拉着操縱桿……
飛機慢慢升空。
牽引車已經被甩下很遠了……
悠揚捂着臉,淚水填滿指縫。
她是羞愧的,她也是不捨的,但是她是無奈的。
她和水木華堂,永遠註定了,在不同的彼岸,永遠只能遙遙相隔。
她走不進他的岸,他也到不了她的岸。
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突然間,她聽到似乎隱隱有巨大的聲響傳來,夾雜在飛機的轟鳴聲中。
悠揚幾乎立刻抱着雯雯,往下面看去。
飛機正在斜斜地升上天空。
悠揚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地面形成一個奇怪的角度,但這並不影響她看到下面……
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剛纔水木華堂駕駛的那輛牽引車,不知爲什麼,整個都翻滾了,下一秒,車子轟的一下爆炸燃燒了起來。
悠揚一下子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停!停!”她驚慌地喊着,“快停下!快停下!”
發生什麼了,爲什麼他翻身了?爲什麼車子爆炸了?他有沒有事?
那一刻,她腦子裡亂哄哄的,全都這些無法着陸的話。
常天格冷靜地看了一眼後面。
“這有可能是他的計謀。”他對悠揚說道,“車子是他自己翻的,也是他自己爆炸的。你確定你要下去?”
悠揚不明白爲什麼常天格還可以這樣冷靜。
她沒有看到空地上有人,她沒有看到她的堂少。
那就是意味着,他還在車子裡。
就算他有可能是故意這樣乾的,可是他已經翻車了,他可能已經遇險了,爲什麼常天格還能這樣不鹹不淡地說出這種話。
悠揚大哭。
她說:“求求你,常叔叔,讓我下去,讓我下去。”
她方寸大亂。
雯雯抱着她,不停懂事地拍着她的肩膀:“姐姐不哭,姐姐不哭,雯雯在呢,雯雯在的。”
悠揚已經顧不上雯雯了,她跪在常天格面前,幾乎要跪在地上磕頭:“常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她泣不成聲,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了。
矜持、羞怯、自卑……在死亡面前都不堪一擊。
她曾經以爲自己可以安然面對和他的分離,反正他們也沒有多少相聚。
可是真的到這一刻,面對永恆的離別。
悠揚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害怕失去他……
她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去接受。
她害怕分別,所以纔不會去走近。
她是多麼的可悲,多麼的可笑,多麼的可憐,多麼的可恨……
她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中,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自詡是世界上最愛最愛他的女人,可是她甚至想過要去真正的接受他。
在他每一個到來的夜晚,她都把自己的城門關閉,從不對他開發。她只是在自私的自我保護而已……
飛機已經在慢慢降落。
常天格不會去勉強任何人。
雯雯完全被悠揚的哭泣嚇到了,她茫然地用小手掌拍着悠揚的肩膀。
飛機剛剛停穩,悠揚就把雯雯遞到了常天格的懷裡,她要去看她的堂少,她要最快時間的看到他,她沒辦法再帶着雯雯。
她衝下了飛機,朝着空地上那團火光跑去。
已經有很多消防人員在那裡噴着滅火泡沫,還有閃着燈光的救護車停在那裡。
悠揚像一隻無頭蒼蠅那樣到處亂找。
突然間,她看到了護士推着的擔架,那上面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堂少!”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那麼大聲的喊他,喊得那麼無所顧忌。
她衝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從頭到腳,全是鮮血。
和第一次見到一樣,一樣的削瘦臉龐,一樣尖尖的下巴,高傲的揚着,一樣薄薄的脣,帶着睥睨世間的驕傲。
悠揚想去碰他,但是她不敢,她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她呼喚着他:“堂少,堂少你醒醒,是我,我是悠揚,你醒醒。我下來了,我把雯雯還給你,我再也不和她走了……堂少你醒醒……你醒醒,求求你,求求你。”
她哭得跪在她的擔架車面前。
護士不斷勸着她:“小姐,小姐你先讓我一邊去,病人需要救急。”
但是悠揚是那麼固執,她一旦固執起來,誰都沒辦法改變她的心意。
她死死抓着水木華堂的手,他冰涼的手,無力地垂着的手。
她無論如何也不放開,她不管護士如何勸說,只搖着頭:“不,不要,我不要離開我的堂少。我不要走,求你們,不要讓我走……”
護士勸說無力,只能向醫生求助。
醫生和好幾個護士又過來了。他們試圖拉走悠揚。
“小姐,你這樣耽誤治療,真的……小姐,你理智一點……你這樣會讓病人錯過最佳治療時間的……病人會有生命危險的……”
悠揚什麼都聽不進去。
她只抓緊了水木華堂的手:“不會的,堂少不會有事的,不會有危險的……你們騙我……”
護士耐心地說:“是的,不會有危險的,但是小姐,你讓開,我們要對他施以急救。”
他們說着,就要把悠揚拖開。
悠揚像抓住水木華堂,然而幾個人的力量,是她沒辦法抗衡的。
他們拖她,她卻拉着水木華堂,幾乎要把水木華堂從擔架上拖下來了。
護士們沒辦法,只有去掰悠揚的手,想要把她的手從水木華堂的手上拿下來。
她們一根一根手指用力地掰着,因爲悠揚抓得那麼緊,她們不得不幾個人一起合力。一個掰起,另外的人就抓住那根手指,防止悠揚再抓回去。
悠揚不斷哭喊着,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可是她的手指還是慢慢被剝離了水木華堂的手,她就要被拖開了。悠揚有種感覺,假如她被拖開的話,那麼她這輩子都見不到水木華堂了。
“堂少——”她尖聲叫道,從未有過的尖叫,“堂少——不要——”
突然間,就在她的手剛剛離開水木華堂的手的時候,一直軟軟的,似乎沒有知覺的水木華堂的手,突然緊緊的一握,瞬間重新抓住了她的手。
護士們還沒有怎麼反應過來,水木華堂突然抓着悠揚的手,把她一拖,悠揚本來就在朝他那邊掙扎,這力量一加上,醫生護士們頓時沒抓得住。
悠揚整個人都朝着水木華堂砸過去。
嘩啦亂響。
擔架車也被砸翻了。
水木華堂和悠揚一起滾在了地上。
護士們嚇得捂嘴,條件反射地往後退。
悠揚的反應比誰都快,她已經在試圖爬起來,一邊爬一邊去看水木華堂:“堂少,堂少你有沒有事?”
醫生默哀。
病人本身已經夠危險了,這個女人還來這樣搗亂,看樣子,這個人是救不活了。
然而就在悠揚撲到水木華堂身上的時候,水木華堂突然伸出另一隻手,搭在她的後腰上。
與此同時,他居然咳嗽了起來,並且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眼的頭一句話,就是說:“悠揚,讓開一點,你要把我壓死了……”
悠揚又驚又喜,她來不及問他其他什麼,只是急忙想要爬起來,可是水木華堂又再一次抓住了她:“笨女人,只是讓你不要壓着我,不是讓你走。”
悠揚聽他說話這麼清晰,帶着十二萬分小心的語氣,她輕輕挨着他,但是又不敢壓着他。她問:“堂少,你怎麼樣?”
水木華堂別過頭去,沒有看她,只咳嗽着:“想死都被你鬧活了……”
悠揚原本神經極度緊張,聽到水木華堂這句話,突然覺得莫名喜感,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水木華堂回過頭來,他看着悠揚,語氣很輕:“你終於捨得和我說話了……肯對我笑了。”
悠揚聽他這樣說,才發現了自己剛纔的所作所爲,完全超乎自己原本的形象。她不覺紅了臉,也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開。
可是水木華堂按着她的腰,臉色一沉:“又想跑?”
悠揚正想說什麼,水木華堂的手腕突然一轉,一把小刀的刀尖已經抵住了悠揚的脖子。
悠揚嚇得雙腿一軟,他居然用武器威脅她。
水木華堂卻已經用陰鷙的眼色看着她:“爲什麼要瞞着我?”
悠揚一怔,不知道水木華堂說的是什麼事。她有太多事情瞞着他,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
水木華堂就拿開了小刀,橫抓着呈現在她的眼前。
“這把刀,當初是你從我身邊拿走的,對吧?”
悠揚心裡一驚,水木華堂已經又問道:“爲什麼,爲什麼那晚上要收走我的刀?回答我……”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悠揚也知道什麼都瞞不下去了。
她只有悠悠地說:“我怕你再用刀子……用刀子割自己……”
水木華堂聽她這樣說,眼神裡突然閃過一抹不易察覺地哀色。
“傻瓜,”他用刀背颳了一下悠揚的臉,“我自己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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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的眼淚卻再度流了下來:“但是,不行……不能那樣……不要傷害自己……”她抹着眼淚,“堂少,不要,真的不要……悠揚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做那麼一點點……”
水木華堂放下了刀,他捧着她的臉,語氣裡帶着心痛:“所以你就一言不發離開,一個人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把我的孩子生下來?”
剛纔,柳清葉割了他脖子一刀。
但好在柳清葉還存有理智,關鍵時刻刀子沒有割得那麼深,也偏了一點,沒有割到他的大動脈和喉管。
水木華堂什麼都沒管,灑了一點止血粉,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去追悠揚和雯雯。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悠揚住的地方。
在那裡,他找到了一樣東西。
他曾經用了很多年的,那把致命的袖刀……
水木華堂看着這把刀發呆。
他記得,他記得有一個晚上,他喝着酒,開着車,帶着人生最不能釋懷的傷痛在路上行駛。
那晚上的記憶模糊而又遙遠,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醒來之後,雖然自己滿身是傷,但是那把刀不見了。
除此以外,車子裡有些歡愛的痕跡,是抹不去的。
這件事過了三年多,他早已經忘記了那晚之前和之後的記憶。
可是當他看到這把刀的時候,他突然就想了起來。
悠揚一直在哭,她哭得很小聲,但是怎麼也停不下來。
水木華堂忍着胸骨的疼痛,小心地把她抱到自己的胸膛上:“傻姑娘,你什麼都不說……”
他的話是很輕的,但是悠揚卻哭得更厲害了。
這時候,醫生和護士都小心翼翼地走上來:“那個……這位先生,你看要不要先上救護車,檢查一下。”
水木華堂臉色一變:“滾開!沒見到我女人在哭嗎?”
於是醫生和護士就滾了。
悠揚卻清醒了很多,她聽到了醫生們的話,撐起身子,問水木華堂:“堂少,你要不要先看醫生。”
水木華堂咳了一下,他緩了一口氣:“沒事……看了也已經受傷了,不看也死不了……”
他看着悠揚哭紅的雙眼,卻並沒有勸她什麼。
悠揚很近地看着水木華堂。
這麼多年,除了第一個夜晚,她還是這麼近,這麼細緻的看他,這麼沒有距離地和他對視着。
兩人正深深地對望着對方。
有一撥人在接近,是機場警察。
“這位先生,你不去接受治療的話,就去做個筆錄吧?”警察對水木華堂提議道,“你擅闖機場,開走機場車輛,還釀成了一起事故……”
水木華堂帶着一個笑,看着警察:“你說什麼?”
警察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
這男人在笑,可是爲什麼讓人覺得這麼可怕?
楊瞳和雅已經趕過來了,悅菱因爲大肚子,被瑜顏墨扣下了不準來湊熱鬧。可是水木雅在給她電話直播:“看到他們了!看到他們了!哎喲,好甜蜜啊,抱在一起的……現場版啊……地上直接滾啊……太熱烈啦!不行啦!我都臉紅啦!”
楊瞳斜了水木雅一眼。
人家不過就是安安靜靜抱在一起而已,她用得着這樣誇張嗎?
楊瞳倒是很擔心自己的兒子,一身是血,頭髮都被血打溼了,他真的沒事嗎?
她很想過去,可是又怕打攪到他們。
看水木華堂和悠揚的樣子,好像突然就親密無間了一樣。
說來真奇怪,這兩人前不久還是一個冰冷麻木,一個恨意盎然。
突然就變得這麼好了……
楊瞳想了想,嘆口氣,哎,年輕真好。
常天格抱着雯雯,雯雯指着遠處的水木華堂和悠揚:“爸比爲什麼和姐姐抱在一起,爸比爲什麼要躺在地上?姐姐爲什麼要哭啊?”
楊瞳上前去,捏雯雯的臉。
最高興的就是她這個奶奶了,還以爲從此以後都見不到雯雯了,沒想到這還沒多久,乖孫女又回來了。
楊瞳說:“以後要改口叫媽咪了,不是姐姐,是媽咪哦。”
雯雯的眼裡立刻閃着光彩:“是和小菱的媽咪一樣的那種媽咪嗎?”
她最羨慕小菱和小麥的,就是他們有爸比和媽咪了。
楊瞳笑得眼都成一條縫了:“是的,是那種媽咪,就是雯雯的親媽咪。”
雯雯立刻要從常天格懷裡掙扎下去:“媽咪,姐姐是媽咪,我要過去,我要過去和爸比媽咪在一起!”
常天格把雯雯放下來。
水木華堂和悠揚一直在看着這一幕,悠揚見雯雯要過來,急忙想從水木華堂身上站起來。
可是水木華堂拉住了她。
他嘴角帶着一個足夠壞的笑:“我們給小姑娘來點啓蒙教育。”
悠揚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是啓蒙教育,水木華堂突然拉下了她,瞬間吻住了她的脣。
悠揚想掙扎,可是水木華堂的手臂抱得極緊,她又怕弄到他的傷,都快要急哭了。
“哎呀,”楊瞳見狀,急忙上去拉雯雯,“雯雯,我們一邊玩去,他們好羞羞,不要去。”
當着孩子的面故意這樣子,也只有她家兒子幹得出來了。
雯雯卻非常執着,她非要掙着去那邊:“雯雯也去親親,雯雯也去親親!”
楊瞳拉得辛苦,水木雅卻制止了她。
“讓雯雯去,”她輕聲說,笑得像吃了蜜糖一樣,“讓她去親親。”
雯雯就歡快地蹦躂着小腳丫子,撲騰了過去。
她趴到地上,先在悠揚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去親水木華堂。
親了一嘴的血。
水木華堂和悠揚都停下來,他們都側臉看着雯雯。
悠揚忍不住,和雯雯親了親嘴。水木華堂也和雯雯親了一下。
雯雯不住地抹着嘴:“口水,爸比你有口水。”
水木華堂和悠揚都忍不住笑起來,悠揚用袖子小心地擦拭着雯雯的嘴,溫柔地給她解釋:“那不是口水,是爸比的血。”
水木華堂笑得全身都痛。
他原本就從車裡甩出來,大難不死,已經很幸運了。
要不是悠揚死命地喊他,他真有可能就那樣睡過去了。
楊瞳也忍不住走了過來,她故意沉着臉:“以後不準這樣玩命了!”
聽說水木華堂故意翻車,還把車引爆,就是爲了讓悠揚回頭,她嚇都嚇死了。
水木華堂一邊咳嗽着,一邊悠悠地回答:“命嘛,就是拿來玩的嘛……”
沒想到悠揚聽到這話,卻立刻清脆地喝道:“不準玩命!”
水木華堂沒料到悠揚居然敢這樣和自己說了說話,不由得愣了愣,還沒愣得過,雯雯已經一巴掌招呼過來。
“哼!不準玩命!”
小姑娘有樣學樣。
水木華堂完全愣了,一時間什麼陰冷狠毒,什麼暴戾殘忍,全被這一大一小兩個女的,招呼到九霄雲外去了。
楊瞳忍不住掩嘴:“哎,我管不住,總會有人管的……”她對着遠方不知是否要上前來的醫護人員招着手,“醫生,請過來一下。”
今晚上的機場跑道,比從前都要熱鬧。
燈光閃爍,人員嘈動。
機場方貌似損失很嚴重,正在和雅交涉着有關賠償的問題。
不過沒關係,水木華堂和悠揚一起靜靜看着滿地的燈光,他們像是躺在滿地的星光之中。
這個晚上,有的東西破碎了,有的東西卻結合了……
生命就是在這種不斷的破碎與結合之中,永遠地潮涌向前。
億萬年的衰敗,億萬年的新生,億萬年無法停止的向死而生。
我不要億萬年,我只要這短暫的一生。
短暫的一生用來和你相渡,短暫的一生留下另一個短暫的生命……
自然會有無數的短暫,把我們的愛流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