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茂所料,楊仁琳的確再也掀不起什麼大‘浪’,從軍府脫身之後,楊仁琳趕去遊說幾個軍將起兵反攻李茂,楊家兄弟在夏州驕橫跋扈,待人苛嚴,不得人心。幾名軍將盤算勝算難定,又見楊慧琳已死,都不肯出力。
楊仁琳知大勢已去,丟棄家人不要,易容溜出夏州城。
陳工、趙旺率馬隊去擒拿楊紅歡、鄭大坤,卻遭遇到對方的強烈對抗。張鶴在軍府中放孔明燈時,楊紅歡便覺察有異,點起家將數十人,披甲殺出。
楊紅歡雖敗於李茂之手,卻仍不失爲夏州第一猛將,對付陳工、趙旺這樣的三流角‘色’仍是綽綽有餘,陳工、趙旺本想打楊紅歡一個措手不及,忽見對方早有準備,未戰心先怯,勉強一‘交’手,頓時大敗。
陳工的兜鰲被楊紅歡一鞭打落,唬的他丟了兵器抱頭竄逃。
軍士見主將落敗,也無心戀戰,勉強對付了幾招,四散奔走藏匿。趙旺見事不濟,撤馬就走,被楊紅歡引弓‘射’落馬下,不及起身又遭‘亂’馬衝撞,瞬間被踐踏成‘肉’泥。
楊紅歡一戰得手,氣勢洶洶地要來殺李茂,軍府衆將無人肯用死命,竟任由他一徑殺入節度內堂。地方狹小,楊紅歡騎馬不便,遂棄馬步戰,手提鋼鞭大喊李茂出來受死。
張鶴‘欲’引弓‘射’殺楊紅歡,李茂攔住,言道:“殺他容易,但恐諸將不服,此人‘交’給我來對付。”
張鶴道:“兩軍對陣,主將豈可輕涉險地,再說這一蠻漢,跟他置什麼氣。”
李茂道:“我不是跟他置氣,我問你他家到此有多遠?”
張鶴答約兩裡地,李茂道:“兩裡地驅馬便到,可見路上並無阻隔。夏州軍士兇猛,崇拜武力,敬重強者,你我設計殺了楊慧琳,軍中將士多有不服,我要拿楊紅歡的人頭來立威。”
眼下局勢‘波’瀾詭譎,李茂拿楊紅歡來揚刀立威,其實十分有必要,只是楊紅歡號稱夏州第一猛將,這其中雖然有些水分,但此人勇冠三軍卻是實實在在的,張鶴擔心李茂‘弄’不過他。
做人都喜歡誇耀本事,隱藏糗事,楊紅歡曾被李茂一腳踢的不能動彈,這樣的糗事,他自己自然是不會到處‘亂’說的,知情的楊仁琳也不會‘亂’說。
李茂倒是想說,卻沒機會說,這件事至始至終,並沒有幾個人知道。
張鶴有此擔心,倒也不奇怪,時間緊迫,李茂來不及跟他解釋,要了一副裲襠甲,讓喜寶替他綁縛好,張鶴問他用什麼兵器,卻讓李茂有些爲難。李茂摜使的是一口橫刀,刀鋒雖然鋒利,奈何刀輕不及鞭重,對陣時難免吃虧,換用其他重兵器,李茂又用不慣,想了想,李茂解去裲襠,向張鶴討了一口短刀。
衆皆大驚,上陣不披甲,怎敢如此託大。
喜寶勸道:“他有甲,你沒有,你要吃大虧的。”
李茂一邊整理護腕,一邊低聲答道:“你引弓爲我警戒,我若落敗,你一箭取他‘性’命。有把握嗎?”
暗箭傷人,非君子所爲。若擱在往日喜寶死也不肯答應,不過今天她決心爲眼前的這個男人破次例。喜寶向張鶴討了一張弓,背牆而立,做好了策應李茂的準備。
說話間,楊紅歡已經砸開院‘門’闖了進來,一行十六七個人,皆披重甲,手持鞭、拐、錘、斧等重武器,殺氣騰騰,氣勢洶洶。
楊紅歡重甲在身,手持雙鞭,威風凜凜,如同戰神。
李茂一聲便裝,提短刀而出,歪着頭望着楊紅歡,笑問道:“你肚子還疼嗎?”
楊紅歡“嗷”地一聲怪叫,揮鞭便砸,李茂側身讓過,鋼鞭擊中石板,碎石迸濺,竟有開天闢地之勢,聲威極壯。
衆人愕然大驚,喜寶持弓的手一軟,差點把箭‘射’出去。
“力道不錯,準頭差了點。再來。”李茂微笑着鼓勵道。
楊紅歡二話不說,論鞭橫掃,嗚地一聲,氣勢駭人,但李茂早已飄然退出,輕鬆自若地遊弋在丈外處,臉上依舊掛着鼓勵的微笑。
“找死!”楊紅歡暴怒起來,使出自己潛心鑽研的鋼鞭殺招“橫掃千軍”。
雙手掄鞭舞作風火輪一般,周遭一丈範圍內鞭影幢幢,卷的土石飛旋,氣勢肅殺。
李茂仍用短刀拍打着掌心,上身保持端正姿勢不動,下盤卻遊走如行雲流水,瀟灑地遊走在楊紅歡的鋼鞭殺傷力盡頭,看似如暴風‘浪’中的小舟時時都有傾覆之憂,卻每每能逢凶化吉,立於不敗之地。
重甲掄鞭,甲重鞭沉,縱然楊紅歡氣壯如牛,氣力終有耗盡之時,他本人也意識到這一點,眼見“橫掃千軍”掃不翻李茂卻要累翻自己,楊紅歡心裡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心念方動,防線就被李茂突破了。
李茂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突然欺身到了他的側背後,來勢之疾,形如鬼魅。
“啊。”
楊紅歡又驚又怒,掄鞭橫掃,卻猝然感覺自己的肋下似被人鑽了一個窟窿,劇痛難忍,他心念一散,軀體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一條胳膊似被一座大山壓住,沉重的讓身體驟然失去了平衡。楊紅歡心叫不妙,電光石火間腦子裡卻一片空白。
緊接着,他整個人便懸空飛了出去。
李茂一個斜‘插’身,抱住他的腰肋,腰借‘腿’力,生生地把這三百多斤旋上了半空。
在衆人的一片驚歎聲中,楊紅歡重重落地,空地一聲巨響,‘激’的塵土飛揚。
衆人只看到了楊紅歡出醜,重摔在地、丟了雙鞭的楊紅歡心裡卻很清楚,在自己出醜前李茂其實已饒了他一命。
肋骨上的那陣劇痛是李茂手中短刀的刀柄造成的,刀柄能造成的劇痛刀鋒自然也能。李茂突然出現在他側背後時,本是有機會將短刀一尺長的刀刃‘插’進他腰肋之間的,那時候他就像一個大笨熊,完全沒有任何抵抗或躲避的機會,但李茂沒有。
他身着重甲,李茂的拳腳無法對他造成必要的傷害,萬般無奈下才出此下策,將他拋跌在地,促其俯首認輸。
楊紅歡卻決心再試一把,李茂方纔是趁自己不留神偷襲得手,他勝之不武,自己輸的冤枉。
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楊紅歡忙着找自己的雙鞭,雙鞭卻凌空而至,是李茂撿起來丟給他的。
楊紅歡接鞭時猶豫了一下,但倔強的‘性’格還是讓其怒吼一聲,掄鞭朝李茂天靈蓋砸去,這一鞭去的生猛,卻毫無生氣。
人、兵器、招數都是有生氣,有靈魂的,當他們失去靈魂時便成了擺設。
李茂側身閃避,一眨眼的功夫又出現在了楊紅歡的側背後,楊紅歡連人帶甲帶武器再度飛旋在半空,這回他抓緊武器沒丟,卻因此摔傷了胳膊。
兩名家將試圖扶起他,被楊紅歡憤怒地甩開了。
摘掉兜鰲摔在一邊,楊紅歡無聲地發起了第三次攻擊。
沒有什麼懸念,李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然後楊紅歡連人帶甲帶武器飛上半空。
“噗”地一聲,楊紅歡如期落地,這回摔的極重,趴在地上半晌未動。
家將面面相覷,扶,還是不扶,現在是個問題。
李茂臉頰微紅,微微喘着氣,對掙扎着試圖爬起來的楊紅歡說:“你累不累,三番五次,你還要折騰到幾時?”
楊紅歡聞言不動彈了,身體蜷縮如一隻大蝦,眼一紅,鼻子一酸,忽然之間像孩子般地嗚嗚哭泣起來。
夏州第一勇士就這樣被人打哭了。
楊慧琳這些年藉着韓全義的勢力,在夏州作威作福,他爲人刻薄,多疑,待下嚴苛,對待親戚朋友也毫無真誠可言。
他外甥鄭大坤只因說錯了一句話便被他下令責打五十軍棍,執法者不敢徇‘私’,結結實實的五十軍棍下去,人基本上也就廢了,此舉引發楊紅歡的極度不滿。
更讓楊紅歡不滿的是,被打鄭大坤的趴在‘牀’上翻出舊賬,把他媳‘婦’痛打了一頓,外甥媳‘婦’身上的累累傷痕讓楊紅歡暴跳如雷,他本想去打李茂一頓出氣,卻反被李茂毆打,吃了楊仁琳當衆一通恥笑。
楊紅歡後來把這筆賬也記在了楊慧琳頭上。
李茂因此判斷楊紅歡是可以爭取的。
他走到楊紅歡面前,用腳踢了踢他,笑道:“你身上甲冑太重,不妨脫了咱們再打過。”
楊紅歡哼哼着不肯動,他雖魯莽,卻又不傻,他的強項是勢大力沉,披堅執銳,衝鋒陷陣,長於戰陣殺敵。李茂的強項是輕快和靈活,長於近身搏擊,以己之短對敵所長,便是剝光了衣裳他也打不過李茂,白白讓人笑話。
楊紅歡把身體蜷的更緊,以背做蝦殼,賴在地上不起。
李茂向他的家將喊話道:“楊慧琳舉兵謀反已被張將軍誅殺,爾輩皆是脅從,陛下有旨脅從者不問。適才楊紅歡將軍是過來與我切磋武藝的,他不是楊慧琳的同黨,你們也不是。”
有了這個定‘性’,衆人心思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