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稀稀落落被帶進了避暑山莊的雅居內。
“退下!”只聽一聲清雅溫和的聲音響起，屋內幾個侍婢隨即訓練有素的行了退禮緩緩告退，引路的侍衛們也跟着退下了。只剩下被帶進來的衆人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太皇太后！”閔瑞齊第一個像孩子般一下子跑到那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婦人面前。
老婦人也瞬間眉開眼笑着，多了幾分歡喜之色。“瑞齊。”她無限寵愛的看着閔瑞齊，驚喜之餘眼底卻閃現一抹意外。隨即把目光投向了屋內的其他人。
陸瑤瑤看着那老婦人，她是那麼和藹可親，身上絲毫沒有皇權的威儀，就像一個樸實的老奶奶。
“閔榮恆參見太皇太后。”這時閔榮恆才輕輕曳動了一下衣袍，跪地叩安。
衆人跟着隨後也跪了一地。
拉着閔瑞齊手的老婦人微微定了定神，擡眸看着面前這個氣宇軒昂渾身透着不可小覷的霸氣的男子。
“起來吧，你就是榮恆？十多年不見，已經長這麼大了？”老婦人輕輕一聲慨嘆，眉心就揪了起來，似乎有很多無奈。
閔榮恆緩緩起身，而在兩人四目相對裡，太皇太后從閔榮恆的眼裡分明看到了那血緣，糾結，牽扯，甚至是恨。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詭異，靜默卻像鳴冤鼓擂在每個人心上。
老婦人收回視線，緩緩拿過桌上的一柄茶壺，往一個茶杯裡倒水，陸瑤瑤看到那茶杯是由碧玉所造，清雅貴氣。
老太后一直一直的往茶杯裡倒水，直到水滿了溢出杯口卻還是沒有停手。
“這一天終於來了!”一聲沙啞的輕嘆，輕輕叩在人們心上。
閔榮恆緩緩從懷裡掏出那半封密函信，放到了太皇太后面前的桌上。沒有開口，卻早已勝過了千言萬語。
陸瑤瑤看到那老夫人後的手微微有些輕顫。她放下了手中的茶壺，卻並沒有拿起那封信函。
“你想問什麼？”滄桑的聲音讓人聽來有些不捨，彷彿不該撥開那些塵封的往事，
那太殘忍！
“是我額娘嗎？”閔榮恆簡單的發問，眼裡佈滿了寒霜。
老太后擡眸深深地凝視着閔榮恆，緊抿着厚脣，卻怎麼也不開口。
“爲什麼?”閔榮恆繼續道，臉上的表情趨向平靜，可是這種平靜令人心緒不寧。
老太后哀哀的嘆了口氣，緩緩起身，“那場宮變，真的是玄冥國開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浩劫。太子意外早逝，皇上駕崩，宮變的矛頭又直指賢妃，當時哀家如遭晴天霹靂。一怒之下，便下旨當即凌遲處死了賢妃。嚴懲叛亂者。”
“可是當哀家發現一切沒這麼簡單的時候，賢娘已被賜死，你被髮配到了邊塞，德妃也因此事突然宮內失火喪生，瑞齊更是重傷不醒，前前後後加上宮變死傷的人，上上下下加起來近萬人。如果哀家當時要再重新翻案查實，只怕是不知道又會牽連多少人進來，血流的還不夠多嗎？哀家就怕再鬧下去，整個玄冥國根基都要動搖了！”
太皇太后說着說着已經淚眼朦朧，“所以那個時候，哀家就做了一個痛苦的決定，事已至此，覆水難收，只能讓負責此案的大臣儘快結束此案，就讓一切隨着賢妃蒙冤而去，翻過那一頁沉痛的歷史。一切罪孽讓哀家一個人來背。”太皇太后說着啜泣起來，老淚縱橫。
“哼嗯，太皇太后一個人來背？怎麼背？”閔榮恆冷冷的開口，冰凌之聲，擲地有聲。
太皇太后轉身一愣。
“太皇太后有沒有想過，徐家那六百七十三口人該何去何從，太皇太后有沒有想過將當時還未成年的我，發配到邊塞，每一天，我都有可能見不到第二天出升的太陽。”
“太皇太后在吃齋唸佛的時候可曾惦念過遠在邊塞的無辜的皇孫，在餓的時候是不是可以啃一個饅頭，渴了的時候可不可以喝一口乾淨的水，冷了有沒有一席棉被可以蓋，困了是不是有一牀榻可以睡？不必擔心害怕下一刻自己就不在這世上了！”閔榮恆的聲音提高了好些分貝，彷彿要將多年來受的委屈和痛苦吶喊出來。
所有人怔怔
的看着閔榮恆，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如此表現出自己的情緒。
太皇太后一窒！脣瓣在顫抖，臉上寫滿震撼，眼裡的淚水泛出深深的愧疚，她看着閔榮恆，無言以對。
而後者的表情裡寫滿質問：我是不是天生就該被忽略，被放棄。
那一刻，陸瑤瑤似乎終於明白閔榮恆眼裡的冷，空，漠從何而來，那些如今回看一晃而過的歲月，在當時是怎樣度日如年，或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難捱的煎熬，在生與死邊緣的徘徊，他遭受了怎樣的痛苦？也許是在場的人沒有辦法想象，體會的。
許久，老太后才帶着哽咽的沙啞聲，緩緩道，“有時候一個錯造成了，就是造成了，你只能面對接下來的罪，在犧牲裡找尋小一點的代價。這是身在皇家的悲哀，哀家知道對不起你額娘，對不起徐家，也對不起你！就算你現在要哀家用這一條老命來還，哀家也無怨言。只希望不要再有多餘的流血了。”
老太后一番話聽來是自私的，殘忍的，不公平的，可是換一個角度，或許站在她的立場上，陸瑤瑤也會選擇那麼做。只是她不會忽略掉這後續工作。
然而現在，面對這無辜的當事人，愧疚，抱歉，懺悔又能起什麼作用，能抹殺那些傷害嗎？
閔榮恆微微垂下眼眸，臉上最後一絲多餘的情緒也散盡，輕啓薄脣，“當年，太皇太后有自己的選擇，那麼現在，榮恆也有自己的堅持。”話語清清淡淡，卻讓人心頭不由得一緊。
隨即，他淡然的退出了雅居，紫宵和龐龍看了一眼老太后後，也跟着出去了。
屋內只剩下呆呆的閔瑞齊和若有所思的陸瑤瑤，還有一臉茫然的老太后。
看着那拂袖而去的人，老太后皺起了眉頭，沉默了許久，她才從暗自思索裡回過頭來，看向一邊，這才發現屋內除了閔瑞齊外，還留着一個女孩，迷離的雙眼茫然的看着她，雖然平凡卻又清爽的臉上帶着些許憂傷和迷茫，而她有一雙聰慧的眼，讓人印象深刻。
“你是——”溫柔慈愛的聲音忽然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