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山很安靜,甚至有些太過於安靜了,雖有夜行動物活動,可越往山頂上走越覺得與世隔絕。她很少來這裡,這幾年可以說是幾乎沒來過,她不喜歡冷清很愛熱鬧,哪兒人多就往哪兒鑽,以爲這樣就能擺脫孤獨,誰知自己越發的孤單起來。冷風撲面而來,頓時讓她清醒了很多。遠離喧囂的地方果然能讓人冷靜下來,發熱的大腦馬上恢復理智正常運轉,管不得冥那麼喜歡來這兒。
沙沙沙……
人爲的響動令白煞警惕地掃過去,可是沒等她做出反應,一個人變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身深紫色的衣衫與他的修長的體型結合在一起,墨一般的長髮披散開來,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微光。那人嬉笑地彎下腰,妖媚的臉上掛着如孩童般純潔的笑容。
“啊呀,這不是冥的妹妹麼,你怎麼在這兒,冥呢?”說罷,自顧自的往周圍望去,似乎是在尋找白冥的身影。
是他!白煞記得這個男人能分清她和冥,而且是唯一一個能接近,並喜歡接近白冥的人。他是因爲知道冥經常來這裡纔會出現於此的吧?聽冥說,他讓白夜山的應蛔蟲亮起了光,到底是什麼人呢?這個人!“別找了,冥沒有來。”
那人很是失望的‘哦’了一聲,竟就地坐下。她好奇的問道:“你天天在這裡等冥嗎?”
“要是我有空的話肯定會這麼做的!前段時間我太忙了,今天好不容易得空,便想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見冥。看來今天的運氣不好也不壞,最起碼見到的冥的妹子。”
也是,我們倆最起碼長得一樣……有這麼個人心甘情願的等着冥,真好。白煞突然覺得白夜山不再是那麼寂寞了。“你是怎麼認識冥的?”
“啊,是一年前她辦任務的時候,我遇見了正在屠莊的白冥,那時她站在一片血海中卻乾淨得如白蓮般美好後來我不由自主的一直跟着她。直到那天晚上她停下來,似乎是心臟出了問題,我很擔心她便現身。看她並不大礙,我也就順手跟她交了手,後來覺得必須留點兒什麼做紀念,於是將她的髮帶搶走。然後我們就認識了。”他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一條白色的髮帶,眼神盪漾着溫柔,嘴角也不由得向上輕輕勾起。
一說起髮帶她想起來了,那就是她跟他第一次見面時的那條髮帶,沒想到他還留着呢。原來是這樣,該說他夠執着呢,還是該說他不要命?白煞不禁重新審視眼前的人,她記得他叫焚寂,他有沒有自我介紹她倒是不記得了,她是從白冥口中記住這個名字的,能讓白冥提起的名字,說明這個人不簡單。
“冥她妹子,你好像不太高興,出什麼事兒了嗎?冥現在不在,你可以跟我說說。”
誒?白煞詫異的擡頭對上那雙真誠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像是看到了白冥。不過她不能說,一旦說的話,就會牽扯到赫連族,不過,她仍然很想跟他說說話。這麼想着,嘴不禁張開了。“你爲什麼一直追着冥?”
對方像是聽到了最荒謬的事情似的,瞪大了眼睛反問他:“當然是因爲我喜歡冥呀!難道我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
他語氣中隱隱地透露着惱怒、傷心和委屈,白煞趕緊解釋:“啊不,挺明顯的。我的意思是說,冥一直拒人千里之外,甚至可能會要了你的冥,爲什麼還要堅持不懈?你到底喜歡冥什麼?”
“要是大家都因爲這個遠離冥的話,冥豈不太可憐了,總要有人來做這件事,而我很幸運的成爲了這個人。”焚寂正襟危坐,很認真的回答她,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當我愛上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做到。或許我們之間註定沒有結果,而我能爲她做的,僅僅是減少她獨處的時間,儘可能地爲她驅趕孤獨,拼盡全力也要守住一片潔淨的地方。要是我哪天真的死了,至少也要讓她知道她並不是一個人,曾經有一個她已經忘記的人在這裡等候過她。”
他……白煞無言以對,他的愛是那麼簡單,不像她和姬殤……想起姬殤,愁雲再次佈滿她的上空。“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心胸就好了。”
“你說什麼呢,冥她妹子!要說我不求回報是不可能的,愛永遠是自私的,在我內心深處仍期望有一天能感動她。我之所以不介意她對我冷淡的態度,是因爲我知道沒有人能比我更接近她,可以說我和別人的起跑線是一樣的,而現在我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比其他人更長的一段距離。”焚寂撲哧一樂“要是有別人接近冥的話,我肯定會嫉妒的要殺了對方,即使那人會比我做的更好。”
白煞困惑地歪着腦袋,她有點搞不懂了,這兩種說法不是自相矛盾麼?
焚寂看出了她的困惑,愉悅地笑道:“彆着急,冥她妹子,等你愛上一個人後,你就懂了。”
愛上一個人……麼?永遠不可能了。白煞苦笑一聲並沒有多說,站起身:“託你的福,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時候不早啦,我該回去了。”果然應該給他一個機會纔是。
“啊,冥她妹子,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擠出時間,請你幫忙給冥帶句話——我過得很好,需要我的時候隨叫隨到。”
“一定帶到。”白煞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一件事,轉頭道“對了,不要叫我‘冥她妹子’,叫我白煞,還有,冥是我妹妹,我纔是姐姐。”
焚寂開心的揮揮手向她告別:“我知道啦——冥她妹子!”
這個傢伙——絕對是故意的!白煞瞪了他一眼那張笑魘如花、透着天真無邪的臉,讓她很想打上去。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真的存在妖媚與純真並存的人,不過話說回來,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姬殤的事情使她集中不了精神,夜魂也沒有催促她,盡己所能幫她監視襄王府。這不一晃就到了三天之期了,白煞坐在門口一直到深夜,她對於即將到來的答案原本很緊張,可現在她卻很平靜。直到子時,一個黑影才急匆匆的趕來。
“煞兒!”果然是姬殤,他滿頭大汗,看來是從很遠的地方狂奔而來的。他來不及喘口氣,將一個長方形的木盒交與她。白煞疑惑的打開蓋子,裡面靜靜地躺着一支用象牙雕琢而成的簪子,上面鑲嵌着翠綠的寶石,整支簪身散發出柔和、具有靈性的光芒。細細看來,簪頭不單單隻有一顆玉石鑲嵌其中,還有一對鴛鴦在那兒嬉戲。
“煞兒,這就是我的回答。”姬殤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雖入世不深,但仍然聽說過外面的事情,在這裡,聽說女子送男子髮簪,作爲定情信物,表示只做正室絕不爲妾;而男子送女子簪子代表他喜歡她,只以她做唯一。白煞很是欣喜,在他心中果然還是她更重要!要是她有眼淚的話,肯定會流淚的吧,而她只能用一個擁抱來表達自己的喜悅和感動。
姬殤緊緊的擁抱着懷中柔軟的人,眼睛裡卻閃着一絲複雜的感情,可當他面對白煞的時候,那一絲複雜被柔情所掩蓋。他用那雙大手摩挲這那張笑臉,輕輕的說道:“原諒我,煞兒。”
“恩。”白煞重重的點點頭,真誠的說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最重要的是你願意留在我身邊。”
姬殤再次一把抱住她。“煞兒,我只愛你一個人——所以,不要離開我好嗎?”
“好。”白煞先是一驚,然後甜蜜地依偎在他懷裡“我會留在你身邊。”
月光將二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更加分不清誰是誰的影子。
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陵王麼……不遠處的拐角處,那人長嘆一聲轉身離去。就像他和梓欽,或許一開始就錯了,希望她不要重蹈他們的覆轍。
——
滴答、滴答、滴答……時快時慢的滴水聲在死寂的房間中顯得格外清晰,中央的地上趴着一個人,一身的紅袍,長髮凌亂不堪,浸溼在血水中。她呻吟一聲睜開眼,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迷茫的環顧周圍後纔想起來發生過什麼事。
在進行最後一步的時候,她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之前沒有出現的症狀一下子迸發了出來,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並沒有讓她停手,反而咬牙進行下去。結果巨大的副作用令她痛苦不已,最後失去意識。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了,因爲那些孩子們都已經成了乾屍,而她已經筋疲力盡,什麼也感受不到。
赫連梓欽強迫自己出了暗室,回到自己房間。許久不見的陽光即使隔着紙窗,依舊刺傷了她的雙眼,過了很久才逐漸適應。
怎麼回事!當她恢復視力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皮包骨的手,雖然皮膚很緊緻光滑,但很明顯得能看到裡面骨頭的形狀。她急忙撲到鏡子面前,不由大吃一驚,她的臉倒是不像手那樣,可是頭髮卻白了。她驚恐的抓過自己的頭髮,難以置信地看着沾染血水卻難掩其色的白髮。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赫連梓欽有些崩潰的看着鏡中的人,突然頭開始劇烈的疼,她雙手抓着頭,無意間瞥見自己的雙眼充斥着血絲,而且越來越多,最後將整個眼白變成血紅色。但是強大的力量卻源源不斷地升上來,一條條血紅色的花紋沿着脖頸一直蔓延到她的左臉上才停止。過了一會兒,疼痛才漸漸消去,血絲也緩緩退去。
看來並沒有完成這個術。赫連梓欽呆滯地坐在地上,現在她有兩種選擇:一是現在放棄,只要調養幾年就能恢復如初;二是繼續進行,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耗下去。第一個,她不甘心,第二個,意味着她要走更艱難的路。換做以前,她可能會選一,可是,她變了,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少女了,所以,她要走下去,哪怕變得更加恐怖。
緩過氣後,赫連梓欽命人準備好洗澡水,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她吩咐下人不要告訴襄王自己出關的事情,然後緊急約見了姬靈。當他見到赫連梓欽的樣子後不免吃驚了一把,隨後釋然,畢竟那個禁術只是靠模糊的記憶拼湊起來的,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造成這個結果也是情理之中。
赫連梓欽讓他幫她製作一種能讓白髮變黑的藥,要是染髮的話,肯定會被姬宣儀發現的。姬靈並沒有回絕,但也促起了眉頭,這種藥他沒有做過,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完成。不過他還是給了她許諾,十天之內會爲她研製出來的。
“十天!”十天對於她來說有些太長了,根本瞞不住。再長也沒辦法,她也看出了姬靈態度強硬,只好勉強作罷。“我知道了,這十天裡我再研究研究這個禁術。”她很是煩躁,不等姬靈再說什麼,扭頭便離開了。
真是個急脾氣,哼。憑他的直覺,赫連梓欽的變化不僅限於此,肯定還有,而且還會損耗她的生命。她,活不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