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先皇,或者太后偷偷去給你擦藥了?”流螢皺眉想着,如果真的有人去照顧他了,那也應該是這兩個人吧?
“不會的。”寂月涼突然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道,眼神也晦暗不明地盯着其他的地方,在流螢看過來的時候故意轉頭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眼神。
流螢不明所以地追着他的眼神,將他的充滿着恨意的眼神收歸眼底,伴隨着心裡的震驚一點點炸裂開。
“所有人都有可能,只有他們不會。”寂月涼見躲不過去,索性坦蕩地面對流螢的觀察,在發現流螢臉上露出讓他受傷的神色之前,將她摟進懷裡。
從震驚中恢復之後,流螢趴在寂月涼的懷裡,感覺着他身上傳來的不安的感覺,忙伸手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他。
“沒事了。”她嘴笨,就算心裡有再多的心疼,也學不會用語言表達。
“螢兒,答應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寂月涼的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悲涼和害怕,許是想起了讓他悲傷的往事,所以才一副孩子般想要依賴人的模樣。
流螢依舊靜靜地陪着他,有節奏地拍打着他的背部,用行動告訴他,她在,至少現在,她不會離開他。
寂月涼在流螢的肩頭趴了許久,直到流螢的肩膀都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了,他才慢悠悠的直起了身子,伸手捧住她的臉,又一次不確定地問道:“你會在我的身邊對吧?”
“會!”流螢拿出了哄阿綾的耐心,也伸出柔夷揉了揉他的臉,還掐住他臉頰上的肉拽了拽。
寂月涼這才表現得放心下來,握住流螢在他臉上搗亂的手塞進自己的掌心裡繼續道:“景妃在那之後兩年又一次懷上孩子,而且不負先皇所望是個男孩,所以他迫不及待在九個月之後就要頒佈聖旨立他爲太子。”
和王家前前後後鬥了整整四年,這一次他的行爲徹底的惹怒了王朝陽,讓王朝陽不惜一切代價要滅掉景妃和他的孩子。
幸好在關鍵時刻,於錦藍突然說他不願同王朝陽同流合污了,否則,王朝陽一旦有了兵權的支持,他一定會逼宮造反的。
“那日你同先皇在辰乾宮到底說了什麼?”流螢猶記得他說過的,因爲徹夜的秘密談話,他被當今太后狠狠地打了而且還做出了他一生中爲數不多讓他後悔的事。
“我跟他坦白了。”寂月涼神色淡淡,專注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流螢的臉上,“我跟他說,我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寂家的江山不復存在。”
流螢張了張嘴,沒有說話,究竟是多大的仇恨,能讓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語!
而同時她又覺得心臟緊得發疼,寂月涼有多狠他的生身父母,那他們對他就有多殘忍。
“他找我就是爲了拉攏我,爲了保護他心愛的女人和他的兒子,讓我同王家反目成仇,不過幸好,比起他,我更加厭惡王家,他的選擇是對的。”寂月涼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涼薄的笑意,目光悠然,話語裡確實止不住地散發着陰森森的氣息。
流螢突然覺得有點冷
,想他十五歲也不過是六年之前的事情,如果那時的王家那麼猖狂,那現在寂月涼已經做的很好了。
“不過後來。”寂月涼的聲音又低沉下去,我沒有實現我的承諾,保護她們母子平安,“那孩子因我而死,被關入天牢等待提審的女子,在聽聞自己孩子的死訊之後,在牢裡自殺身亡。”
“這不怪你的!你不要自責好不好?”這兩個人的死就像一塊巨石一般壓在他的心頭整整六年!流螢捨不得他如此難過,便以額頭相抵,眼神直直地注視着他的,提高聲音道。
寂月涼深深地注視着她的眸子,從悲傷到平和的面容在流螢的眼底越來越深刻。
流螢伸手繞過他的後頸,握住他的脖子輕輕推動,而她則微微側首與他交頸相擁。
“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爲了別人錯誤而自責至此。”
雖然那對慘死的母子命運悲慘,可是既然選擇踏入皇宮,既然選擇進入權力紛爭的中心,就應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
畢竟每一個在皇宮中生活的人,沒有一個人的命運是風平浪靜的。
“螢兒,你怕嗎?”兩個人靜靜地相擁半晌,寂月涼突然啞着聲音詢問。
“怕什麼?”流螢不明所以,她需要怕什麼嗎?
“如果之後我們有了孩子,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保護他,也沒有辦法保護你。”
“那你呢?你會讓我遇到這種危險的情況嗎?”
流螢的話語剛落,寂月涼就猛的擡頭,堅定地看着流螢道:“當然不會!”
“那不就行了!”流螢一把拍在他的額頭上,略帶不滿地抱怨:“不嚴重這麼瞻前顧後的,我雖然武功可能比不上景妃,但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她強啊!”
所以,不要把我想象成籠子裡的金絲雀,她是流螢,是遨遊於高空的流螢啊!
“是嗎?”寂月涼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如果有一天,是他親自逼她走呢?她會不會頭也不回地,毫不留戀地離開,“那如果有一天,傷害你,逼你的人是我呢?”
寂月涼突然想知道她的答案,是不是如她這個人一般灑脫?
“大概會毫不留戀地離開吧。”流螢盯着他看了一眼,看到他堅定地想知道答案的神情,便斂了臉上的安慰笑意,嚴肅地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流螢繃着臉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一種警告的意味,沉下來的臉色還是很讓人害怕的,但是在寂月涼的眼裡,卻別有一番正經的可愛。
“螢兒啊!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他的流螢這麼勇敢,可是他總是怕她受委屈,怕她在宮裡受那些女人的排擠,怕她同那景妃一般受到欺負還不懂得反抗。
“寂月涼。”流螢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臉上的神情比起剛纔的嚴肅又多了一絲的堅毅,“你不相信我,我也會開始不相信你的。”
“我沒有不相信你。”寂月涼無奈,爲什麼他過分的保護欲會被理解成這個樣子?
“可是在我看來,那就是不信任。”流螢還
是堅持她自己的說法,她不是願意在家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她不願意被人保護,不願讓人看低。
她能理解寂月涼的心情,但是她不贊同,更不會任由他自作主張。
“好吧,我道歉。”流螢好強,自尊心比普通人都強一點,想到這裡,寂月涼也釋然,也明白了自己前段時間的做法很可能已經在打着保護她的幌子進行着傷害她的行爲。
“那以後還瞞我嗎?”流螢微微撅起朱脣,星眸微眯,漆黑濃密如蝶翼的睫毛將眸子中的光盡數遮住,顯得狡黠又可愛。
“不瞞了。”寂月涼老老實實地點頭,握住她在他臉上作亂的手緊緊地握在手裡,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誠懇悔過。
“暫且信你。”流螢安靜下來,突然覺得不那麼高興了,就算是他們之間的心結解除,她還是高興不起來。
寂月涼察覺到她突然低落的情緒,更加用力的摟她進懷裡,掌心反轉和她十指相扣。
掌心相對,溫熱的感覺瞬間傳遍了流螢的全身,她視線定定的落在相扣的手上,沒有着落的心突然有了歸屬。
即使未來未知,但是她一向不怕挑戰,而且有一個人陪她,這一路,大概也不會很辛苦。
回宮的路程很短,流螢還沒覺得過多久,車外就傳來了蘇然的聲音。
“皇上,旻婕妤,我們到了。”寂月涼掀起了車簾,看着金燦燦的琉璃瓦在太陽底下閃爍着刺眼的光芒,微微眯眼之後深吸一口氣,拉着流螢的手下了車。
“那我先回去吧。”流螢心裡有些壓抑,但是仍舊微微笑着鬆開了寂月涼的手,朝着來時的宮牆底下走去。
“要送你嗎?”寂月涼突然想到那天出來之時,她假裝自己不會輕功,讓蘇然將她帶出來的事情。
“不用了!”流螢臉一紅,憤憤地瞪他一眼,轉身便躍上宮牆,回頭遠遠地看了寂月涼一眼,身影就消失在了宮牆之上。
“皇上?我們也回去吧?”蘇然小心翼翼地湊近寂月涼,出聲問道。
如果他記憶沒出錯的話,他的那頓罰已經是抵消了的?寂月涼不會忘記了吧?
“嗯。”估摸着流螢已經回到了景逸宮,寂月涼這才轉過身來,若有所思地看着面色不安的蘇然,悠悠說道:“我怎麼記得你好像回宮之後還需要去刑堂領罰來着?”
“皇上許是記錯了。”蘇然冷汗流了一身,心裡哀怨地想着:“果然不能相信自家主子的鬼話!”
“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滿意地看着蘇然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寂月涼這才悠悠地轉身上轎,等着蘇然重新啓程進宮。
眼神的餘光瞅着寂月涼藏青色的衣角閃過,蘇然抿嘴站直身子,露出一個堅強的笑意之後回頭看向轎子,認命地向前走去。
寂月涼放下轎子的簾子之後神色又迅速冷靜下來,他視線一直落在宮裡最高的那處宮殿,內心平靜到一點想法都沒有。
六年來,他一直生活在水來土掩的生活中,今日第一次變得從容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