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是景王府豢養的殺手,往昔的除夕,她只曉得,要隱在暗處,守護着寂月景。這些普天同慶的日子,於她來講,不過麻煩而已,頭一回過節,若不是提前查詢了關於除夕的習俗,只怕流螢連守歲,是個什麼概念,都不曾知曉。因而並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只好招呼嵐煙拿了棋盤來同她下棋,其他人則在旁邊看着。
隨着棋盤的幾回廝殺,那燭火因着燃燒,漸漸的昏暗下來。流螢微微擡眸,便見着除了對面嵐煙執棋,緊鎖眉頭的絞盡腦汁想着下一步,其他宮人連着紫蘭在內,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見着紫蘭犯困犯到有些迷糊,險些一頭栽下的樣子,流螢不由得便是輕笑出聲,宮人們那想睡又不敢睡,死撐着的模樣有些滑稽,流螢卻是有了些許動容。
將手中的暖玉白棋輕放下,流螢抿脣一笑。“身邊有着你們這羣瞌睡蟲,本宮的棋路都被打斷了呢。”
一言便將衆宮人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驚醒,“奴婢/奴才該死,娘娘恕罪。”
見衆人誠惶誠恐的樣子,流螢微嘆,難不成自己說過火了?!
“本宮不過與你們玩笑,你們倒是當真了。好了,今日累了整日,你們便下去歇着吧。”
“可……”宮人們面面相覷,皆是欲言又止的模樣。見狀,紫蘭熟悉流螢脾性,倒是膽大無畏的直接開口:“那可不成,奴婢們可還得陪着娘娘守歲呢。”
流螢眸光流轉,微嗔道:“這守不守歲的,又有何妨。莫不是少了你們陪本宮守歲,本宮來年便不能歲歲平安了?!”
“娘娘!”紫蘭這下卻是急了,“怎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呢!?”
“好啦好啦,你們都下去歇着吧。本宮也有些乏了。”
將一衆宮人打發了下去,嵐煙適時的放下手中的棋子,將棋盤收拾乾淨。
“娘娘就寢吧,奴婢來替娘娘守着便好。”
流螢聞言,未曾多想便輕聲婉拒:“不必,你也下去歇着吧。”
嵐煙雖是感到些許奇怪,但想起往日流螢總是如此,不喜人守夜與伺候,便也沒有多想,而是順着流螢的意思,福身告退。
揮散衆人,宮殿之中唯剩流螢一人。燭火昏暗,燭蕊卻是分外喜悅那般,搖晃個不停。
冬辰之夜,寂靜無聲,正是睡眠好時候。而此時,流螢卻無半分睡意,心中似有預感,不斷的告訴她,再等等。
正待流螢百無聊賴那般翻轉着手中令人不斷犯困的詩書,一道身影悄然出現。
“流螢可是在等朕?”
原本只是調侃,卻一語中的!
流螢禁不住有些臉紅,好在燈光昏暗,遮掩住了滿面紅霞,以及明眸之中隱隱溢出的令流螢都不自知的情意。
“皇上怎的有空過來了?”
“想流螢了,便過來了。”寂月涼微勾薄脣,深邃黑沉的眸子似隱隱有秋水流過,竟比那灼燒着的地龍還要溫暖。
十足自然的,寂月涼便從流螢身旁坐下,骨節分明的手從細腰間穿過
,落在流螢那握着詩書的玉手之上。
溫香軟玉在懷,一股氣若幽蘭的暗香幽幽然的佔據着寂月涼的呼吸間,微涼的指間傳來冰肌瑩徹那滑膩似酥的觸覺,實是撩人心懷。
“皇上這會兒過來,可是宮宴結束了嗎?”熟悉清淡的龍涎香隱隱約約的充斥在流螢鼻間,感知到身後的溫熱的體溫。粉面之上的紅霞便不由自覺的更甚。
“尚未,除夕之夜,文武百官皆是要留於宮中守歲,此時那班頑固不寧的大臣正在殿中苦苦掙扎着呢。”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畫面,寂月涼不禁露出了幾絲笑意。
這一說,反倒是令流螢有些不解,順帶着還有些惶恐:“那皇上您此時過來……”
“無妨,太后身子不適,便提前回宮。朕陪太后回宮後,方纔抽空過來這一趟,聽說你病了?!”
那最後一句,分明就是揶揄的語氣。
流螢聞言,卻是無畏那般,眨巴下滿是真摯的眼眸,“臣妾確實病了,頭痛之症。不過現下卻是無礙了。”
“噢?流螢的意思,便是見着了朕,便無病無痛。若是朕不在,那可該如何是好?!”寂月涼眼眸噙笑,語氣幽幽,卻情意十足。
許是因着今日喜氣洋洋的氛圍,流螢不自覺的卸下了幾分心防,竟也敢開口打趣寂月涼:“臣妾不知,原來皇上還能治病。”
“呵呵。”寂月涼輕笑一聲,頗爲寵溺的輕颳了流螢鼻尖一下,“朕這味藥,只能對流螢的症。”
流螢聞言,脣角笑意卻是微微一凝,眸中情意漸漸消散,隱約閃過一絲悲涼。
“皇上是天子,自是百病不懼。”
寂月涼卻是心下微微一嘆,眸光莫測。
“好了,莫要將時間浪費在這無意義的小事之上。朕不能久待,流螢可有何掏心窩子的話要與朕一訴衷情的?”
流螢猶豫了半晌,方纔開口試探問道:“那皇上可有時間,輕移聖駕,與臣妾走一趟那司膳房?”
寂月涼聞言有些不明所以,“流螢這是……?”
“皇上來了便知。”流螢眨眨眼,卻是存心賣起了關子,引得寂月涼好奇不已。
頭一回感覺到流螢那鮮活如少女調皮嬉戲的情緒,連帶着寂月涼都輕快了起來,便依了她同她來到司膳房,順從地聽從流螢的話,在門外的石桌邊等着。
此時,司膳房中早已空無一人,但因先前,流螢早已使人過來打了招呼,並賞了不少碎銀子。那司膳房的奴才們,原本想着這歡喜之日自己卻要值夜,本就有些苦悶。忽的接到吩咐與收到那一筆豐厚的銀子,自是歡天喜地的照做。
若不是,那羣人看見那天底下最爲尊貴的人,此時卻猶如平常兒郎那般,眼含期盼,靜坐於那下人們才坐的石凳上,只怕會驚嚇到連眼珠子都瞪了出來,而後誠惶誠恐的跪倒一地。
流螢凝眸望向這略顯凌亂的廚房,在一片空寂之中尋找到了先前吩咐紫蘭留在這的那一部分餃子。
那未曾沾過陽春水的素手輕掀鍋蓋,望着那漆黑的大
鍋,卻是頗爲爲難的顰眉。微微歪首,細細回想着,偶爾得見過的,紫蘭等人下廚的模樣。
依瓢畫葫蘆,流螢略顯生疏的將餃子下鍋煮熟,撈起,裝碗。最後似模似樣的撒上了一把已有些微微乾枯的蔥花。
寂月涼見到的,便是那冒着瑩瑩熱氣的晶瑩剔透的琉璃碗中,依稀可見的帶有綠意的乳白色湯餚。
嫋嫋升起的白煙在這歲餘嚴節之中顯得分外溫暖,寂月涼下意識的便是伸手從流螢手上接過,迫不及待的握住這份暖意。
“這是你做的?”微微攪動,便感覺到裡頭的似餃子形狀的物件有些散開的趨勢。寂月涼卻好像是毫無發覺那般,眉宇間是一派認真。
聽聞問話,流螢那豔色絕世的面容上便多了幾分不正常的紅暈,“今日在宮中閒來無事,適逢除夕,便與嵐煙等人做了這餃子,應應節……”
話裡話間,就是不肯承認這餃子是專門準備給寂月涼的。
寂月涼望着流螢那帶着羞意的頗爲糾結的神色,便是又無奈又好笑。大概也只有他的傻流螢,纔會這般嘴硬,竟敢說讓他堂堂一個帝皇,吃剩下的餃子。
可不知爲何,寂月涼就是偏愛她這般純真的真性情。若是要讓他的流螢,變得與其他女子一般只會屈膝迎合,逢迎於他。
那他便是真真失去了她。
一番感嘆後,寂月涼不由得看着流螢寵溺一笑,似有溫柔化骨,“即是你親手煮的,那無論如何,朕都是要嘗一嘗的。”
說罷,只見他舀起一個餃子,薄脣微啓,吐氣如蘭,將熱氣吹散,而後再緩緩遞至脣間。端的是一派優雅高貴,那一舉一動,都散發着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高雅與威儀,那一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餃子,竟是讓寂月涼吃出了山珍海味之感。
流螢雖是極力裝作平靜無畏的模樣,但見寂月涼嚐了一口後,絕美的眉眼便下意識的蹙了起來,帶了幾絲緊張。
寂月涼感知到那盈盈眸光,不動聲色的將方纔不自覺的一凝極快的掩飾過去,俊雅的眉宇間盡是喜意。
知曉流螢緊張,寂月涼此時卻是起了壞心,有意引得流螢着急。只見他時而蹙眉,時而舒展,讓流螢看的是七上八下,可礙於種種,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詢問。
好不容易等到寂月涼放下那琉璃碗,流螢方纔擡眸,迎上寂月涼那幽深的桃花眼。
“唔……”寂月涼卻是抿脣,作苦惱狀。
流螢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莫不是太難吃了?!”
見流螢這般在乎他的感受,寂月涼這下就連眼底都嵌滿了笑意,也不願再捉弄流螢,讓她心急。
“若是難吃,朕又怎會將整碗都盡入腹中呢?!無論流螢你做些什麼,既是親手做於朕的,那便是瑰寶,天下美味也難及。”
寂月涼眉眼彎彎,讓身處於寒冬之中的流螢,感覺到了如沐春風的那般的溫暖。
待流螢聽清了寂月涼的話語,這才驚愕的反應過來,寂月涼竟是將所有的餃子都吃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