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輝在天邊翻卷起層層白浪,攜裹着秋末的寒風,吹起空曠街道的一地枯葉。
道路兩邊商家掛起的大大小小的垂幡,有些已經破舊得只剩下幾塊碎布條耷拉在屋檐下,有些沾滿塵土菸灰,浸了一夜霜露,無力地任風拉扯着,和頭頂上那片灰色的穹宇一樣沒有生氣。
入目皆是蕭瑟,即使繁華如一國之都,也敵不過四季變換。
“人定勝天”這樣自我安慰的謊話,由此可見一般。
卯時初刻,幾聲馬蹄踏響寂靜的長街,伴着車輪滾滾的軋軋聲,翰王府的馬車從盡頭駛進,坐在車頭拉僵的傅東雲像一座石雕,不動不言,而那馬兒卻像能與他互通心神般,一路平穩,不起顛簸。
簡雲苓身穿大紅朝服坐在車內,寬大的袖擺和裙襬上都用金線繡了象徵富貴榮華的牡丹花。頭梳流雲髻。上簪代表王妃身份的七色金搖,腰束羊脂玉帶,兩臂挽紅綢長帶,於富貴華麗中平添一份靈逸。
偶有一縷陽光投進,七色彩光在她身周交錯變換,配以金芒流轉,美不勝收。
只是,原該倚窗攬笑的美人,此刻正躺在某個身穿暗紫長袍,一身清冷的人腿上,捂着如花嬌顏的脣,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道:“啊,說實話,我們這個時間出門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不是卯時三刻才上朝嗎?”
“早些去,總是有好處的。”
懶懶掀開眼皮,男子鋒銳的下巴弧線就在頭頂,簡雲苓伸手拔了一根他青色的胡茬,懶洋洋的聲音裡多了幾分調侃:“別告訴我,你也開始講究什麼守時了。”
約莫着是被拔疼了,宇文徵出手制止了她想拔第二根的動作,將她稍顯冰涼的手裹在掌心,用他手上的溫度給她取暖:“你覺得我有那閒情嗎?早去,是爲了探一探朝上那些人的態度,你以爲每天在長雀門聚起的那一幫大臣,真的是在閒聊嗎?這你來我往間的門道,多了去了。”
這些彎彎繞繞雖然是很高深,但也聽得人甚是無聊,加上簡雲苓今天早起,本來精神就不好,還不等宇文徵說到第二句,就已經百無聊賴地撇開頭去,專心研究起小桌上的雕紋了。
宇文徵原還想就這一問題與她進行深入探討,但看簡雲苓沒有什麼興趣,嘆一口氣,也就作罷了。
車外雖然涼風刺骨,但車內燃着暖爐,烘得人越發昏昏欲睡。
眼看自己的神思就要飄往九天之外,與周公一會時,馬車忽然緩緩停下,然後是傅東雲恭敬的請示聲:“王爺,已經到長雀門了,我們現在進宮嗎?”
宇文徵隨手摘下簡雲苓頭上一個小小的珠花,擱在手上品賞鑲在其中的一枚比綠豆還小上一半的寶石,漫不經心地吩咐道:“不必了,就停在這裡吧,等時辰到了,再入承天殿。”
車外的傅東雲答了聲“是”,便再沒了聲息。
這一切,都十分清楚的被簡雲苓聽進了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