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閒聊着,天色略略有些暗下來,前方有零碎的燈火在長枝交疊間閃耀,車伕帶着他們七拐八繞,朝着那光影傳來處靠近。
在穿過三四棵錯落生長的參天大樹後,眼前場景豁然開朗,燭光大亮,人生起伏,熱鬧得好似年節燈會,竟是另一番天地。
天上一輪銀月,遙遙當空,月芒柔柔的灑下來,就像仙女的雲紗衣帶,撩人心扉。
方纔林子裡靜謐如斯,除了腳踏枯葉的沙沙聲,聽不到其他聲音,現在走出樹林,鼎沸的人聲如浪似涌,撲面而來。
半空中拉起無數條白色綢帶,穿插交疊,每條綢帶上都掛有數十盞燈籠,清一色繪着烏墨山水,暖黃的光透出來,分外雅緻。
燈火圍繞的中央是一間精緻的石亭,亭檐下有一塊石匾,匾上字用金漆描過,正是“春鴻亭”三個大字。
亭子裡擺了十幾張矮桌,圍成一圈,只在臺階的入口處留了一個空位方便進出。
亭下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溪水流動,碎光粼粼,似有散星跳動其中,美不勝收。
亭子周圍闢出了一塊空蕩的草地,草地上擺了數不清的氈毯,每塊氈毯旁都有一個銀壺,一盤鮮果席地而擺,風雅又隨性。
先到的人們已經開始飲酒交談,推杯送盞間,言語相投的人稱兄道弟,以詩會友,清高孤傲的人對月獨飲。不管哪一方,看過去,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景緻。
車伕推着宇文徵繞過人羣,小心上了臺階。肥頭縣長一早就安排人在臺階上鋪好了石板,方便宇文徵入亭。
到了他們的座位前,車伕脫掉了鞋,光腳踩在竹蓆上,背起宇文徵,安置他在蒲團上坐好。
簡雲苓連番道謝送走了老實的車伕。一坐下,竟發現他們在最當中的位置,一眼望過去,亭裡亭外一覽無餘。
肥頭縣長倒也是有心了。
簡雲苓環視着找了一圈,想找來肥頭縣長誇他兩句,順便問問這賞詩會的規矩,免得一會有唐突的地方,惹了各位心氣高的文人,要知道,這年頭,惹他們一張嘴,比惹十個莽夫還要麻煩呢。
結果探着頭在人羣裡找了半天,都沒看到肥頭縣長的影子,她暗暗嘟囔:“不應該呀,這麼重要的場合,他不來?”
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提醒道:“右手邊,穿青袍的那個。”
簡雲苓按照宇文徵所說看過去,還真是,肥頭縣長不就正站在兩個一看就是一副酸腐相的書生中間,露着一口大黃牙,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說着些什麼嗎?
再看那兩個自命清高的書生,臉上皆是十分不耐煩的神色,估摸着是礙於場合,不想失了儀態,所以在強忍。
簡雲苓也覺得好笑,他那個大老粗,能跟這些張口閉口的之乎者也們聊到一起?
不過更好笑地還不是這個,而是肥頭縣長的裝扮。
一身青袍緊緊包裹着他圓滾滾的肚子,袍擺順着他短小的身體拖到地上,斜襟上的盤扣被他肚子上的肥肉撐得幾欲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