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竄上,在第一時間餵給了拓跋婉一粒藥丸,然後迅速抓住她的脈搏。這身影自然是賽扁鵲了,他沉吟一下,臉上的凝重消失了幾分,道:“並未大礙,只是法力虛耗太大而已。”
幽抱着拓跋婉,只覺得此刻拓跋婉的身體輕如落葉,他的心猶如被刀絞一樣,心疼無比。
“這下……真的能擊散混沌之氣嗎?”一名冥族部落的人,心驚膽戰地問道。
誰也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因爲這個時候,上空的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誰也不清楚究竟是大陣擊出的雷電厲害,還是混沌之氣厲害。
這已是最後手段了,倘若連這最後手段都無用,那……那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啊。
彷彿在回答衆人一樣,天地間忽然傳來一陣兇狠的嚎叫聲,白光逐漸散去,混沌之氣翻翻滾滾,但已逐漸形成,特別是已經形成頭部,一雙兇獰的眼神正望着沙漠下方。
“混沌之獸!”有人驚呼出來。
沒想到雷光不僅沒有磨滅它,反而被它藉助了雷電之力,從無意識的狀態,蛻變成了混沌之獸!
所有的人都心生恐懼,連如天威一樣的雷電都不能擊散混沌之氣,更何論成型的混沌之獸呢。
難道冥族千百年的心願,就此成空嗎?
就在衆人瀰漫哀傷絕望之意的時候,那名顫巍巍地老者忽然站了起來,用異常蒼老但又堅定的聲音,對着整個冥族部落的人喊道。
“事情還沒有到最後一步,我們還有希望!將沙漠化爲綠洲,這是冥族部落千百年來的夙願,現在希望就在眼前了,我們決不能功虧一簣!”
“可是……可是我們要怎麼做呢?”一人絕望地喊道。
“天祭!”老者重重地跺了跺手中的柺杖,沉沉說道。
冥族部落所有的人,在聽到這兩個字後,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天祭,一種古老而殘忍的祭祀方式,是用人的生命獻祭天地,而且,這人數不是數十計,數百計,而是成千上萬計!
天祭,不是一種邪術,那些被獻祭生命的人,是心甘情願獻祭的,以此希冀,從冥冥中獲取平等的力量。
由於這種祭祀,難度太大,縱然你有滔天權勢,但只要有一子民不心甘情願,那這天祭就不會成功。所以自古至今,唯有遠古成功一次……
“天祭!不行——”拓跋婉不顧虛弱的身體,站了起來,猛然搖頭。
若是天祭,冥族上萬部落,將會十不存一,那是真正的滅族啊。
“女王,將沙漠化爲綠洲,一直都是冥族千百年來的最大希望。現在,我們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又怎麼能放棄呢?”老者目光蒼涼地望着虛空,望着逐漸形成的混沌之獸。
“況且,這混沌之獸即將成型,要是再不消散它,於沙漠,於這個天地,將會是一場大災難啊,而那時,我們冥族部落又該何去何從呢?恐怕……連十不存一都不能啊……”老者的聲音透着一絲悲涼,也透着一抹無法搖動的堅定。
“求女王實行天祭吧……”
“求女王實行天祭吧……”
……
周圍圍觀的冥族之人,黑壓壓地跪了下去,目光如老者一般,透着悲涼,也透着堅定。
“還請越王,戰神娘娘垂憐,照顧好冥族的孩童,爲我們冥族部落保存最後的一點香火。”在老者帶領下,冥族之人齊齊向帝染軒和暮無顏跪拜。
帝染軒心中震動,這是一種怎樣的凝聚力和大無畏的精神啊。冥族,這個在沙漠中生存上千年的古老部落,一直在追求恢復綠洲的辦法,哪怕是數千多年過去,這份責任依舊沒有淡漠。
現在,更是爲了大義,願意犧牲整個部落。
通過法陣,能感受到這一切的厥國主,面露古怪神色,他一直覺得冥族這樣的部落很傻,明明守着很強大的力量,卻甘於隱居在荒漠裡。他們厥就不是這樣,他們討厭腳下的故土,他們討厭終日遮天蔽日的黃沙,甚至他們憎恨,同樣是人,爲什麼有人可以生活在物產豐饒的沃土裡……
現在……厥忽然明白了,他們和冥族部落相差的是什麼,相差的並不是實力,差的是這份大義,差的是這份對故土的熱愛和眷戀啊。
從古至今,冥族部落從未拋棄過故土,而他們厥,在憎恨腳下的土地時,就開始拋棄故土了啊。
其他六名蠱師也露出複雜的神色,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慢慢涌上了心頭。他們厥國強則強矣,和冥族部落比起來,卻少了這份執着,少了這份信仰。
正是一味的追求力量,這才導致厥國的滅亡。
“不可以!”帝染軒望着身前黑壓壓地冥族部落,忽然咬了咬牙,“叮”的一聲,拔出了手中寶劍,揚聲說道。
“誅滅混沌之獸,並不只是你們冥族部落的人,朕爲越國天子,受戎狄,冥族部落等國家供奉,這沙漠也在朕的管轄之地,朕還未舉起寶劍,還未率領三軍作戰,又豈能讓你們這些婦孺獻祭!”
“若朕,眼睜睜地看着你們獻祭,用你們的鮮血來換取這天下的苟安,那這天下,朕要之又有何用!”帝染軒舉起手中寶劍,明朗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沙漠。
聽到帝染軒這樣說,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的冥族部落之人,均驚愕地擡頭,怔怔地望着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
自古君王多無情!
可是這個君王卻不是,冥族只不過是他的一個附屬小國,雖說他和冥族女王以及駙馬的私交不錯,但只是私交而已。在政/治的博弈中,這種私交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是,就僅僅是這份私交,就僅僅是這份對冥族部落的感動,這個年輕的帝王,就敢用他三尺青鋒寶劍,率領三軍,誅殺混沌之獸。
冥族老者呆了呆,隨即,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帝染軒如此重情意,那冥族的香火託付給他,就真正地放心了。
“混沌之獸,非人力可以匹敵。越王陛下雖然驍勇,三軍雖然凌厲,卻非其對手,這是事實。陛下對冥族的情意,冥族之人感恩戴德,只求越王陛下能護住冥族部落的最後一點香火。”老者緩緩站了起來,望着灰漠漠的天空,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無比驕傲的神采。
“遠古時候,先民天祭,召喚女神,正是女神,以自身之力,封印兇獸,而這片大地,也因爲昔日之戰鬥餘波,一日一日淪爲不毛之地,淪爲沙漠死丘。今天,我們冥族部落,效仿先民,以身獻祭,讓沙漠重回綠洲,冥族的子民們,你們可願意與我一起承載着這份榮耀!”老者站了起來,原本佝僂的身軀,這一刻竟前所未有的偉岸,他張開雙手,對着下方跪下的黑壓壓冥族部落之人,大聲地喊道。
“願意以吾之微末之身,換取大地之重生……”
“願意以吾之微末之身,換取大地之重生……”
……
冥族部落的人盤膝而坐,臉色安詳而寧靜,聲音齊整,迴盪在祭壇上方。
拓跋婉嬌軀顫,但她能感受到身體裡血脈流淌出的那份堅定和執着。她是冥族女王,本應替族羣承擔這份責任的,可是現在……
“拓跋婉,快阻止你們部落的人!”帝染軒大喝道。
拓跋婉悽婉地搖了搖頭,這或許就是冥族部落的命吧,事到如今,更改不了,也唯有如此,方能拯救這方天地。
冥族千百年來枯守故土,爲的是什麼,還不是恢復故土容貌,若是天地裂了,故土碎了,那冥族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生於斯,長於廝,死於廝。
“無顏,快勸勸他們,千萬不要做傻事!”帝染軒轉頭,對一旁的暮無顏低低喝道。
暮無顏是最理智的,見識和實力也比他強大無數倍,有好幾次,被逼入絕境的時,也能絕地反擊,化險爲夷。
這一次,一定也可以!
只是——
暮無顏忽然像是換了一個人,絕美的臉上忽然迷茫,忽而痛苦,忽而欣喜,忽而絕望,眼前這一幕,似乎很熟悉很熟悉。
“無顏——”帝染軒很是擔心,暗暗拉了一下暮無顏的衣袖。
暮無顏卻不爲所動,整個人似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也不動。她的眼前忽然飄過了一片火海,漫天的兇獸從天空、海洋中涌出,整個天地被這羣兇獸肆虐着。
殘破的大地上,許許多多孱弱的人羣,也是這樣,盤膝坐在地上,臉上雖然哀絕,但帶着一股怎麼也抹不去的堅定。
天祭!
這是天祭!
暮無顏的腦海忽然轟的一下,許多被塵封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打開了。她忽然想起來了,原本“她”正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方小天地隱居的時候,正是這股充斥天地的悲涼、不屈之意,“驚擾”了她。
她走出這方天地,這才發現,這方天地已經淪爲了兇獸的天敵,人類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但看似柔弱、毫無反抗的人類,卻萬衆齊心,動用了連神都動容的天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