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沙礫間滲出的水一般,緩慢、緩慢的前進着。
白月螢沒有太多時間流逝的感覺,她像是最古老的人類一般,判斷時間的方法就是白天和黑夜。
城市的夜晚幾乎是看不到什麼星星的,但偶爾氣象好的時候,能比較清楚的看到月亮。
白月螢不會困,也自然感覺不到累,表情呆呆的,偶爾也會忘了自己在做什麼,她擡頭好奇地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有時候會看到光點慢慢地自天邊移動,那是夜晚的飛機;
有時候會看到牆角雜草處飛舞的熒光點,那是螢火蟲,啊,她想起來了,她的名字,白月螢的螢,是螢火蟲的螢。
雖然老是忘記自己名字這件事讓她有些許的苦惱,但這份苦惱也不至於太多,畢竟不用告訴別人自己叫什麼的話,名字記不記得似乎也無所謂了……
偶爾她也會看到電線杆旁邊亮着的細小光點……什麼啊!原來是哪個喝醉了人對着電線杆尿尿時燃燒的菸頭,真是不文明!
要說當了幽靈有什麼好處,大概時間很多、而且不會冷不會熱不會累這些應該能算優點吧,這使得她有很多的時間來發呆,來看世界,但可惜的是,即便看見了,大多數時候也沒什麼感覺——因爲和這個世界沒有聯繫,所以這一切似乎都跟自己無關。
夜色再晚一些的時候,即便是城中村裡最熱鬧的小巷子也變得安靜了,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夏夜裡捲起某個塑料袋在奔跑的風,以及一兩隻走街串巷的老鼠。
喔!還有一隻貓呢!
那隻貓不知什麼時候跳到牆頭上的,通體是雪白的毛髮,那雙眼睛在黑夜裡顯得如此的明顯。
白月螢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跳到院子牆頭上的,她還好奇貓兒爲什麼不去抓老鼠,倒是一直在盯着她看。
“喂!”
牆頭那邊響起一聲稚氣的小女孩聲音。
白月螢尋找了好一會兒聲音的來源,忽然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牆頭上的這隻白貓——
“你、你……你說話了?!”
“你是誰?不知道這裡是芒大人的地盤嗎?”
這一次,白月螢真的確信了,確實是這隻白貓兒在說話。
它明明是隻貓,卻口吐人言!
當了幽靈這麼久,這還是白月螢第一次遇到這麼離譜的事,不不不,雖然她不記得自己生前的事了,但她可以肯定,即便是算上自己生前的那一輩子,也絕對沒有見過這麼離譜的事——貓兒開口說話了!
這是什麼玩意?是妖精嗎?還是像她一樣的幽靈貓?
作爲本身就不科學存在的幽靈小姐,這會兒見到另一個不科學存在的東西時,白月螢只好擺出她那以不變應萬變的呆呆表情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
“貓在說話誒……”
“你一個鬼沒資格說我吧!”
“真的在說話!而且還好可愛!”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什麼問題?”
“……”
白貓兒有些生氣,這鬼看着怪怪的,它擺出警惕的姿態,盯着她繼續問道:“你是誰?不知道這裡是芒大人的地盤嗎?!”
“不知道……”
“……”
這算是什麼回答!
“你最好老實交代!”
“可我真不知道這裡是很忙大人的地盤誒……”
“不是很忙,是芒果的芒。”
“噢噢。
”
“……”
沉默了一小會兒,幽靈和貓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好一會兒,白貓兒又繼續問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怎麼一晚上了還不走?”
雖然貓兒開口說話了,但它的聲音怎麼聽怎麼可愛,白月螢倒是生不出太多的恐懼之心來,更多的也只是驚奇。
“那個,我答應了仲青要給他看門的,不能離開。”
“……他跟鬼神做交易了?!”
白貓兒的聲音顯得有些吃驚,從周仲青回家的時候,它便已經是嗅到了他身上沾染的特別氣息,那會兒還在門口看見了外面的白月螢,本以爲是這隻鬼自己纏上週仲青的,正打算過來給她趕跑,卻沒想到周仲青知曉這個幽靈的存在,甚至還跟她做了某種交易。
“不可以嗎?”
“……”
白貓兒沒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她更緊了,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濃,好似在準備着隨時發起攻擊。
“你跟他做了什麼交易?”
“我給他做家務,然後請他幫忙殺了我呀。”
“……??”
比剛纔更長久的沉默,原本正準備發動攻擊的白貓兒被她這一句話整得滿頭霧水,登時就泄了勁兒,大大的腦袋瓜上似乎都能看到飄起來的問號。
又觀察了她好一會兒,白貓兒這才臉色古怪地問道:“你有病……?”
不管是人是鬼,都無法坦然接受自己被人罵有病的,白月螢愣了愣,指着牆頭上的貓兒就罵了回去:“你、你怎麼這麼不禮貌?一點都不可愛了,你這個死肥貓!”
“你纔是死肥貓!”
白貓兒立刻就炸了毛,朝着她發出最後通牒:“芒大人不管你是來做什麼的,我勸你最好趕緊離開,不然小心芒大人殺了你!”
本以爲她會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逃跑呢,結果聞言後又愣了愣。
“你、你真的能殺了我?”
“芒大人可不跟陌生人開玩笑!殺你只需要一爪子!”
“請你殺了我吧!”
白月螢非但沒跑,還一副卸下了所有抵抗的樣子,雙手合十,誠懇地朝白貓兒請求。
“???”
長這麼胖以來,白貓兒哪裡有遇見過這種奇葩事啊?
自己要殺了她,她非但不跑,還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
“我、我真殺你了!”
“拜託拜託!”
“……”
話不多說, 白貓兒便在牆頭上凌空揮出了一爪子,某種奇異的能量瞬間在它爪前成型,呈現勢不可擋的趨勢,空間中的抓痕轉瞬之間便揮到了白月螢的身前。
三道抓痕結結實實地把面前的幽靈小姐切成了四份,可還沒來得及等白貓兒鬆口氣,她的切口又泛起了奇異的螢綠色光點,在黑夜中像是一羣飄舞的螢火蟲,不到三息之間,恐怖的切口就完全癒合,幽靈小姐又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了。
“……就這?”
“……”
白月螢看着完好無損的自己,小臉變得有些沮喪,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爲自己真的要死了,這種感覺跟平日裡去給車撞或者跳樓完全不一樣,但可惜的是,到了最後好像也沒啥區別……
“芒大人困了,告辭!”
還沒等白月螢說話,牆頭的白貓兒撒開腿就溜了,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剛剛的事情好像沒發生過似的,白月螢愣了愣,繼續看她的大門。
但沒多久,貓兒就回來了,這次它沒跳到牆頭上,只是半個身子趴在牆上,露出毛絨絨的大腦袋瓜。
“喂!”
“誒?”
“你不準告訴別人我的事,然後芒大人也不告訴別人你的事,我們當沒事發生,怎麼樣?”
“啊?”
白月螢眨了眨眼睛,呆呆的點了點頭。
見她答應,貓兒便又跑開了。
……不對啊?我好像跟一隻奇怪的貓做了約定?
幽靈小姐琢磨着,夜晚也漸漸重回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