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有薰香,煙霧橫斜,微微的風吹過,竟帶的滿屋子說不盡的清香淡雅。檀木雕花鏤空的家居,深色的桌子,高雅古樸的銅鏡,紅磚黑瓦,這樣的房間在白梓默看來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變了,白梓默心裡知道這種說不出的怪異從何而來,卻也無處傾訴。
白梓默搖了鈴便靜靜的坐在鏡子前等小禾,不一會兒,小禾就帶着洗漱的東西進來伺候了。
“小姐,我怎麼瞧着你今日憔悴了些,眼底還有了黑眼圈。可是哪裡有不適,我去叫大夫來給您瞧瞧。”小禾一邊收拾着手裡的東西,一邊看着白梓默關心地說道。
“說了多少次了,現在我們在恭郡王府,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叫小姐了。以免人家聽見了,落人口舌,這深宅大院,不能行差踏錯,不然就有生不完的事端。”雖然嘴上說得是責備的話,可白梓默嘴角還是含着笑,語氣也是極爲溫和的。
“王妃說的是,小禾一定謹記於心,日後定不會到了這樣的錯,讓別人說了閒話去。”小禾看着白梓默恭恭敬敬地說道。
“你這丫頭,倒是有模有樣地學着了。”白梓默看着小禾這個樣子,忍不住遮嘴笑了起來,這一笑便入寒冬花開,溫暖了起來。
“小禾還是伺候王妃更衣吧。對了,前些日子裡王府裡說給了個淨面的東西。小禾瞧着好用,就拿了過來。”
“竟然是宮廷裡也少見的洗顏粉,小禾倒是有心了。”白梓默看到擺置在盆外的盒子,便將這東西認了出來。
“不過是借花獻佛啦,到底是王府裡的東西,就是王妃您的。”小禾看到白梓默淨了臉,又順手遞過毛巾給白梓默。又接着說道:“小禾就先去準備膳食,王妃您歇會兒便出來吃飯吧。”
白梓默看着小禾關了門出去,斂起了剛剛強撐着的笑容,此時此刻她面無表情,像在想些什麼,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呆着。
本以爲這一生都將像半生那樣孤苦無依,怎麼奈何嫁到了恭郡王府,這一嫁不知是福是禍,還好她遇見了他,遇見了這個她原本以爲癡傻的王爺。所幸,豐璧對她是極爲好的,白梓默也以爲這一生便要如此平淡幸福地過下去。
白梓默可以無憂無慮,只需要與心思單純的豐璧好好生活,但這一切都變了,從偷聽到豐璧他們的談話之後,這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白梓默已經分不清豐璧對她的好,到底是演戲還是發自內心。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她只想安安穩穩地過好這一生,晨鐘暮鼓,安之若素,也不想毀掉心中難得的一份慰藉。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白梓默已不能改變什麼,不管以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只要有問題就要解決。白梓默斂了衣服,起身去用膳,她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的,腰桿也直直地挺着,彷彿無聲地宣示着什麼。
小禾從白梓默房裡出來,琢磨着白梓默昨夜一定是沒有休息好,早膳一定要準備些白梓默愛吃的才行。
王府裡的廚子小禾自然是相信的,皇家的廚師,做出來的味道自然是能信
的過的。小禾讓她們做了幾樣白梓默平時愛吃的小菜,還親自去做了白梓默未出閣之前素來喜歡的點心。
到了用膳的時候,白梓默坐在桌上,依舊沒有看到豐璧的身影,頓時心裡就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不過她很快地隱藏了自己的心思,開口淡淡地問道身邊的侍從:“王爺可是不在?早膳也不用了?”
“回王妃的話,王爺今日起來的早,讓我們不必擾了您睡覺。王爺自己先用了膳,就出去玩了。至於去了哪裡,奴婢也不知。”身旁的侍從口吻恭敬,語速不快不慢地回道。
“既是如此,那王妃就自己用膳吧。”小禾看着不說話的白梓默,開口說道。
白梓默聽到小禾這麼說話,便點頭應了聲,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白梓默看到自己愛吃的糕點,就知道這是小禾特地爲自己準備的,要是平日裡白梓默定會吃上些的,但今日白梓默實在是沒有什麼胃口。
“小禾,這些都是你準備的吧,真是用心了。”白梓默開口道。
“王妃客氣了,這是小禾的本份。”
“小禾,委實不是我要辜負你這一番心意,只是今日實在是毫無食慾。”白梓默是真的什麼也不想吃,也什麼都吃不下,心裡懸着那麼多事情,終究是累的。
“王妃現在和王爺倒是分不開了。”小禾看着白梓默突然笑道,今日裡王爺沒來,王妃也沒了用膳的心思,小禾算是看出來了,於是打趣地說着。
“小禾這說的是什麼話。”白梓默聽到這句話就紅了臉,有些嗔怒地說着小禾。
“小禾是看着王妃沒有王爺竟然茶不思,飯不想。這以後怕是要形影不離了。”說完自己捂着嘴笑了起來。
周圍的丫鬟聽了小禾的話,也沒有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來。白梓默有些惱了,但更多的卻是害羞,飯也不吃了,讓人都撤了下去。
白梓默看着的開心的小禾,自己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突然又想起來了那日的事情,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了起來。白梓默突然就笑不出來了,小禾並沒有發現白梓默的異樣,依舊自顧自地笑着。
白梓默多麼想告訴小禾,告訴她那日她的所見所聞,告訴她自己的憂慮,想跟小禾一起分享憂愁。
白梓默動了動嘴,想要張口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她知道她不能說。這樣的事情,不僅對於白梓默來說是一個秘密,對於整個恭郡王府都是一個秘密。
白梓默從小見慣了白府裡勾心鬥角,內爭外鬥,心中十分了然,這樣的事情大多是皇家秘辛。
小禾興是許久沒有聽到白梓默說話,就擡起頭來看她。今日白梓默未施粉黛,儘管眼簾下有淡淡的青色,依然蓋不住白梓默美麗的容顏。欺霜壓雪的肌膚彈指可破,眉不描而翠,脣不點自朱。
就是這樣一個謫仙一樣的人,此刻卻緊鎖着眉,眸光閃動間,似有盈盈淚光。似乎是有什麼化不開的哀愁,眼神慘淡,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
小禾終於察覺到了白梓默的異樣,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對周圍
的侍從說道:“你們就下去做你們的事情罷了,這裡有我。王妃今日沒有食慾,這些東西你們就拿下去分了吃吧。
”
“奴婢告退。” 府裡的丫鬟和老婆子齊齊說道,轉眼就退了出去,留下小禾和白梓默在房內。
白梓默不說話,小禾也就默默地立在一旁,小禾看出來白梓默有了心事,但白梓默不說,她亦不敢多問,只能侯着。
“小禾,我沒事,只是昨夜休息的不好。你不要憂心,送我回房間休息一下就好了。”白梓默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聲音如清泉淙淙,清冽而澄澈。
白梓默讓小禾將她送到房裡便讓小禾退下了,留下她自己一個人。白梓默終於是按捺不住的,剛剛差一點,她就差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予了小禾聽。心中彷彿有無數的衝動,這樣的躁動讓白梓默不安,她頂着巨大的壓力,已經被壓的喘不過起來了,她想跟小禾分享,讓小禾幫幫她。
白梓默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她努力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只稍片刻,白梓默睜開了眼睛,此時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乾淨得讓人移不開目光,被深深的牽引在鳳眸中。
那日在書房,刀已經架在了白梓默的脖子上,白梓默永遠也忘不了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是如此陰森恐怖,現在想起來依舊全身冰涼,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的刀子,也不知有多少刀下亡魂,就這樣架在脖子上。
刀口涼涼的,緊緊貼着肌膚,稍微一動,便是血絲從肌膚裡冒出,若是豐璧輕輕地一劃,此刻的白梓默怕是已經躺在棺材裡了,說不定,連棺材都沒有就被棄屍荒野。
但是豐璧終究沒有殺她,晚上還來了她的房間。白梓默知道,如今她只要好好的當着她的恭郡王妃,至於其他的事情,已經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她只需要做好世人眼裡的恭郡王妃,賢良淑德,端莊嫺雅,進退有度。恭郡王妃管不了恭郡王到底是癡是傻,亦管不了府中上下的暗勢力。
白梓默深知,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已經被豐璧安排的人監視了起來,一舉一動,都躲不過他的眼。想到這裡,白梓默心中一寒。被他監視豈可能只是上次在書房撞到他們的談話之後,也許從一開始,從自己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豐璧早已經在她的身邊佈置了嚴密的監控。能在皇家鬥爭中裝傻這麼多年,可見豐璧心思深沉,做事穩妥,必然是不會有疏忽的。
白梓默起身來到窗前,打開窗戶讓陽光散了進來。既然什麼也不能做,那就隨着往常一樣吧,白梓默鋪開了一張宣紙,準備練字。
白梓默享受着屬於自己的時光,不願被人打擾,她沒有喚任何人來伺候。白梓默自己動手研着墨,墨香淡淡的溢出,只需要一聞,白梓默就知道這王府裡的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
千金難求的沉香墨,原來豐璧內地裡竟是如此有情調的人。沉香墨價值不菲,千金難求,只要皇宮內廷和朝中重臣有資格享用。
墨香混雜着薰香,一室沒暖風微動,仿若隔世,讓人心曠神怡如癡如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