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淺野亞梨子和她的父親離去後，喬橋也騎上了自己的小摩托。
此刻是凌晨四點。
你見過凌晨四點的東京嗎？
喬橋算是見過了。
他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來到了一條小巷。
一家居酒屋式的餐廳，正亮着燈光。
是老闆的深夜食堂。
停好車，推開門。
食堂裡依舊只有老闆一人。
顯得有些冷清。
“你來了。”
老闆沒有對喬橋的突然造訪感到意外。
可能早就猜到了喬橋會過來吧。
“嗯，我來了。”
喬橋坐下，點了一份炸豬排定食。
沒辦法，在警察局想到了炸豬排定食，喬橋就一直念念不忘。
“好。”
老闆沒多說什麼，轉身回後廚忙活了。
片刻，熱騰騰的炸豬排就端了上來。
“我開動了。”
喬橋其實沒有這種習慣，畢竟他是華夏人。
但在老闆的店裡，還是尊重一下地方風俗比較好。
“今晚可不太平。”
老闆點了一支菸，幽幽的說道。
“對的，正如老闆你之前的暗示，井口哲的死果然和那些失蹤少女有關係。”
“？”
老闆明顯愣了愣。
隨後，深深吸了一口煙。
“看來你懂了。”
“嗯，我懂了。”
喬橋隨後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老闆。
“老闆，你的菸灰要掉了。”
說完，不忘提醒一下定格在原地的老闆。
“哦，燙燙燙！”
老闆抖落了手背上的菸灰，將菸頭摁滅。
“爲了藝術而殺人的藝術家，這世道，也分不清到底是靈更可怕，還是人更可怕。”
他唏噓一聲，給喬橋倒了一杯冰鎮的烏龍茶。
“還有一件事，老闆。”
喬橋說出了這一次的目的。
“我在通靈的時候，看到有一個人教給了井口哲讓普通的靈轉化爲怨靈，以及構建出別墅這個結界的辦法。”
他開口道。
那個人的臉在井口哲的記憶中被抹去了。
喬橋覺得，老闆見多識廣，或許知道些什麼。
“有人教他？”
老闆反問了一句，表情有些怪異。
“嗯。”
喬橋點點頭。
“......說起來，這也算是和國除靈師協會的一樁醜聞。”
老闆靠在牆邊，沉默許久之後纔開口。
他給喬橋講了一個故事。
曾經，大約在三十年前。
正值和國經濟泡沫破裂，經濟蕭條的時期。
在經濟崩盤的幾年前，和國還蒸蒸日上，紙醉金迷，號稱能夠買下整個大洋彼岸的國度。
比起現在宛如搶劫的出租車。
當時的出租車，就算拿着一萬日元在街邊招手，人家也不一定能停下來讓你坐。
但崩盤之後，大批企業倒閉，失業率飆升。
人們爲了償還房貸，不得不一生都爲銀行打工還債。
能夠還債已經很不錯了，更多人則是一夜之間傾家蕩產，欠下了無數外債。
最終只能自殺。
由此，催生了無數的怨靈。
堪稱是一個百鬼夜行的年代。
這聽起來有些諷刺。
在所有行業都一蹶不振的時候。
除靈師反而賺到了大錢。
老闆說，在那個時代，他也只是剛剛踏入這個圈子的新人。
當時的東京除靈師圈子，除了幾大神社，寺廟，陰陽寮的大能之外。
還有一名天才除靈師。
他的名字，老闆沒有說。
那位除靈師，不拘一格。
無論是神道，佛道，還是陰陽道，所有派系的除靈手段都能在短時間內掌握並發展完善。
在最強大的時候，橫壓一世，甚至就連神社的鬼神都要敬畏他三分。
後來，又過了幾年。
那位除靈師發明了一種名爲四魂之玉的除靈道具。
“等等，那位除靈師難道也看過《犬O叉》嗎？”
喬橋忍不住吐槽。
“倒不如說，《犬O叉》正是因爲受到了那位除靈師的影響，纔開始創作的。”
老闆笑了笑。
“畢竟高橋老師私底下和一些除靈師的關係也還不錯呢。”
“？”
還有這種事情？
喬橋忽然覺得老闆真是太厲害了。
竟然連這種小道消息都清清楚楚。
隨即，老闆向喬橋解釋了，四魂的概念。
四魂是和國神道中的概念，任何一個生靈都具有四種不同性質的魂，魂所佔的比例不同，生靈的性格與特質便會不同。
聽起來頗有些希波克拉底的體液學說的感覺。
荒御魂，幸御魂，和御魂，奇御魂。
這便是神道四魂。
那位除靈師製造的四魂之玉，能夠吸收怨靈和惡靈的陰氣，將其儲存起來。
就像蓄電池一般。
將這些陰氣逐漸轉化爲靈氣。
在一些儀式以及除靈時再利用起來。
這極大地方便了一些實力不足的除靈師的工作。
畢竟有四魂之玉的話，即使靈力不足，也能靠其增幅。
輕鬆除靈。
逐漸地，四魂之玉的製作方法在除靈師之間流傳了起來。
甚至有人認爲，這是除靈師的新時代。
“但最後，終究是有人會爲了給四魂之玉里儲存更多的靈力，而去尋找怨靈，甚至自己製造怨靈吧？”
喬橋聽到這裡，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沒錯。”
老闆唏噓不已。
四魂之玉的製作方法公開不到半年後。
就出現除靈師殺人的事件。
他們將普通人折磨殺害，製造怨靈，再用四魂之玉將其吸收。
最開始，大家還以爲伴隨着四魂之玉的普及，除靈師的平均實力都大漲了呢。
這件事被發現後，四魂之玉便被神道，佛道，陰陽道三家禁止，已經制造的全部回收，製作方法也成爲了禁忌。
就在這個時候。
那位除靈師站了出來。
他控制了所有的四魂之玉。
試圖與傳統的除靈師體系對抗。
按照他的說法，是爲了創造“沒有怨靈出現的世界”。
當時，整個和國除靈師圈子，和那位除靈師，展開了慘烈的戰鬥。
面對可能是安倍睛明之後最強的天才，攜帶了相當於十幾萬亡魂力量的四魂之玉的那位除靈師。
和國除靈師圈子損失慘重。
有名氣的除靈師死傷大半，活下來在往後的十幾年內也難以恢復。
甚至東京都內，十六間神社的鬼神。
一戰除名。
一夜之間。
就像是幾年前和國經濟崩潰一般。
剛剛興盛起來的除靈師圈子，也接近崩潰。
直至幾年後，和國除靈師協會建立。
才稍稍有些緩解。
“那這位除靈師最後......”
喬橋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不由得思緒激盪。
沒想到除靈師業界也有這樣波瀾壯闊的過往。
能夠與鬼神相匹敵的除靈師。
聞所未聞。
“他耗盡了四魂之玉里的靈力，一路邊跑邊戰鬥，最終被鎮壓在兵庫縣的淡路島至明石海峽一帶的一座小島嶼上。”
老闆還是忍不住，點了一根菸。
吐出一個菸圈，說道。
“他死的時候，曾經立下詛咒，凡是使用過四魂之玉的人，都將揹負自己的怨念，凡是提及他名字之人，都會被墮入地獄的他注視。”
“那一年，正好是1995年。”
喬橋聞言，思考了一下。
隨後得到了一個答案。
阪神大地震。
是的。
1995年發生的阪神大地震，震源中心位置正好就在兵庫縣附近。
是自近百年前，東京大地震之後，和國死亡人數最多的地震。
這場地震不但造成了大量的經濟損失，甚至導致了和國政壇的變更。
直到2011年的那一次，這個記錄才被打破。
難道那地震，不是天災。
而是人禍？
至於後續對和國的影響。
有多少是四魂之玉以及那位除靈師造成的。
喬橋不敢細想。
喬橋過去覺得。
除靈師管的是死人，不會影響到活人。
可現在，他才發現，除靈師竟然有這麼恐怖的力量。
但沒有任何一本書記載過類似的力量。
確實神秘。
至於那位名字都不能說的除靈師的事情。
這讓他想到了華夏的一句諺語。
力量越大，責任就越大。
老闆和自己說這個故事，應該也是爲了提點自己。
喬橋心中充滿了感激。
“你說的人爲製造怨靈的辦法，以及那一幢別墅的事情，我覺得，可能和四魂之玉有關。”
老闆最後說道。
四魂之玉的製作方法雖然當時廣爲流傳，但後來，所有的書面資料已經被完全銷燬。
掌握製作方法的人也被嚴密監控。
時至今日，除了那些大神社，大寺廟，陰陽寮。
知道的人應該不多。
至於四魂之玉這個名字。
後來經過高橋老師的漫畫作品，已經逐漸改變了人們的印象。
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
這次的事件。
假如真的是四魂之玉。
那麼這背後牽扯的東西，很深。
“你最好不要過多深入這件事。”
老闆叮囑了一句。
“我明白。”
喬橋當然知道。
隨手戰鬥都能引起地震的大佬，自己還是不敢去隨意接觸的。
說不定人家一個噴嚏。
自己人就沒了。
以後要是遇上類似的事情。
就立刻向協會報告。
絕不逞強。
他下定了決心。
故事很長，說完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
喬橋站了起來，付過錢，準備離開。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是淺野亞梨子的Line。
她似乎到家沒多久，給喬橋報了個平安的同時。
也發來了一張照片。
自然不是什麼穿着睡衣的居家自拍。
而是那隻大難不死的貓咪的照片。
喬橋沒時間養貓。
於是那隻小貓就被淺野亞梨子帶回了神社，反正神社裡也不缺各種喵星人。
照片裡的小貓，正安靜地沉睡着。
或許由於燈光太亮，還伸出爪子捂住了眼睛。
淺野亞梨子說，她給這隻小貓取名叫“沙耶”。
“好名字。”
喬橋回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