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一兩個病例治得慢一點,對華佗的名聲影響終究有限。但如果能在自己的畢生醫學著作上,再添磚加瓦一大塊內容,那可是彪炳史冊的。
孰輕孰重,華佗心裡很清楚。
於是,第二天廣陵太守府就對外宣稱:陳府君病重,需要長期臥牀調治。
爲了方便看診,陳登在太守府所在的這條街上,就近送了華佗一座大宅院。宅院有好幾進深,後面作爲住處,前面幾進可以改爲藥堂、診所。
這樣陳登不需要他看病時,華佗也能抽時間給別人看看。至於診所和藥堂裡除了藥材以外的其他器用開支,當然也都有神秘金主幫著包辦了。
華佗這人也不算很愛錢,但別人投其所好他還是會收的。尤其諸葛瑾送他的東西,很多華佗確實喜歡:
診室的裝修一看就很潔淨,牆壁全部刷了細膩的石灰漿。器用布幔也都很潔淨,包紮用的亞麻纖維紗布想怎麼用就怎麼用。甚至還有優質灌鋼和最新淬火工藝打造的全套新式手術刀、各種青瓷的消毒器皿。
哪怕華佗是個非常淡泊名利的人,他也不可能拒絕這種能讓他的工作事半功倍的好東西。
不過別看這診所搞得大張旗鼓,實際上後來只有華佗的一個徒弟每天輪班看診,遇到非常疑難雜症的,才請教師傅出手。
剩下的一個徒弟,以及華佗本人,都忙著研讀《曲蘗論》,並且觀摩那些發酵微生物實驗呢。
諸葛亮的《曲蘗論》一共有兩萬多字,華佗把字句讀一遍、初步理解,也能花上至少十天半個月。再結合實驗觀摩,一兩個月能基本看懂就不錯了。
而這一兩個月裡,諸葛瑾也在吩咐豫章來的燒瓷窯工匠們,另外搭建一座燒有色玻璃的窯口,再試驗一下添加配方。等華佗把前面的東西研究完了,這兒正好接上那些要用到玻璃燒瓶的後續實驗。
如果出現意外延宕的話,那就拖著唄,到時候華佗已經投入了那麼多沉沒成本了,也不會輕易放棄的。拖到衣帶詔爆發、孫策響應曹操,綽綽有餘了。
而外人並不知道這段時間華佗在忙什麼,看他久住廣陵、每天親自出診的時間不多,還當陳登真是過於病重,片刻離不得他。
不出十日,陳登病重的消息在廣陵就完全談不上秘密了,還傳到了長江對岸,連孫策周瑜都知道了。
孫策周瑜一開始還擔心有詐,又派出細作過江探查,反覆確認無誤,這才放心。
而且孫策和周瑜還發現了一個意外的驚喜:因爲陳登病重,似乎廣陵郡這邊的劉備軍水軍出動巡江的頻次也減少了,一切都進入了按兵不動的狀態。
相比之下,倒是同在長江南岸的丹陽郡蕪湖縣一帶,關羽的水軍最近戒備越來越森嚴,各種虛張聲勢在長江上往來巡邏刷存在感。
這一切看在周瑜眼中,雖然暫時還無法理解,但也給了周瑜一個先入爲主的印象。
花了幾天時間,把華佗一行搞定,也把修燒玻璃窯、安排“巴斯德細菌實驗”的事兒安排下去後。
諸葛瑾也終於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工作節奏上來,繼續自己在廣陵的視察之行。
這天轉眼已是二月初二,龍擡頭。差不多是萬物復甦、春耕即將開始的日子。
諸葛瑾就調整了工作順序,先花了七八天,親自視察了廣陵郡境內、去年冬天的圩田改造、射陽澤疏浚工作成果。順便還親自督辦春耕勸農工作,讓各縣尤其注意新來流民的春耕。
廣陵郡前年還只有四十幾萬人口,但去年滅袁術的時候,就流入了十幾萬淮河上游來的流民。
後來曹操滅呂布時,又從彭城、瑯琊兩郡,還有東海郡位於沂水以西的五縣,流出了二十多萬人口,其中下邳和東海承接了一半多,但廣陵也承擔了近十萬。
所以現在的廣陵郡,人口已經膨脹到了接近七十萬,足足比兩年前多了五成!
人口的劇增,對耕地的需求自然巨大,廣陵郡地處後世的蘇北平原,適合耕種的平地肯定是不缺的,關鍵還是水患沼澤太多。所以哪怕年年利用冬季農閒、組織以工代賑修圩田、疏浚灌溉設施,還是跟不上人口的流入。
諸葛瑾估計這種讓百姓全年高強度勞動、不得休息的日子,還得再持續數年。尤其是去年開始,廣陵和東海兩郡還要在沿海地區建設鹽田和風車羣,以增加海鹽產能和磨面。
不過考慮到劉備治下目前稅賦比例並不算高,而且漁、鹽業也非常發達,百姓雖然辛苦,但至少能吃飽肚子,多幹點活也就可以忍受了。
在諸葛瑾親臨一線的情況下,各級官員也都沒敢偷奸耍滑懈怠。
加上還有陳羣這樣的內政實幹之才領銜,蔣濟、胡質分掌廣陵、東海二郡勸農事務、秉公管理,一切進展井井有條,無需贅述。
時間轉眼來到二月中旬,算算日子,許都那邊,其實董承、呂布二人,都已經涼了整整十天了。
但因爲消息傳遞速度的問題,加上曹操的刻意封鎖,連江夏的劉備都還不知道董承呂布之死,還在廣陵的諸葛瑾就更不知道了。
諸葛瑾忙完了其他日常視察工作後,眼下在廣陵郡就只剩最後一項驗收——向糜竺和太史慈,瞭解一下去年深秋開始的遼東航線開拓工作進展情況。
看看糜竺到底從遼東走海路買回來了多少戰馬,其他用於交易戰馬的貨物銷路如何,是否需要拓展新的以物易物籌碼。
這項視察之所以放在最後,也是因爲必須專程去一趟朐縣和海西,這兩座沿海的港口縣城。
諸葛瑾是結束了廣陵、淮陰這邊的全部視察工作後,才坐船沿著淮河順流而下,由海西縣入海。陳登並沒有隨行,只有糜竺和太史慈陪同。
諸葛瑾印象裡,他似乎只有在三年半前、於淮陰城危難之際初次投劉備時,纔跟糜竺有過不少交集。
當時兩人還一起由張飛護送、逃難去海西縣組織後備力量,幫劉備渡過了反攻廣陵的難關、解決了被紀靈劉勳夾攻的死局。
但至此以後,糜竺就因爲歷史的改變、劉備不需要他的鈔能力來絕處逢生,而失去了躍升爲劉備身邊第一文臣的機會。
哪怕兩年後、他妹妹糜貞還是給劉備做妾了,但地位也遠比歷史同期要低一些,畢竟不是雪中送炭。
諸葛瑾後來兩年跟糜竺也少有交集,怕自己地位明顯反超對方,讓對方尷尬。直到去年,諸葛兄弟的地位已經超然到無人可以撼動,而糜竺也找到了自己的新定位,大家的關係纔再次融洽自然起來。
去年諸葛瑾在東海和廣陵兩郡搞了很多工商業的建設項目,
沿著淮河口南北兩岸數百里的海灘、建設新的鹽田;
大量新建風車、作爲官營的磨面工坊;
諸葛亮的曲蘗實驗,也讓廣陵和東海兩郡的釀酒釀醋技術有了新的進步。
糜竺拿出了高額的承包費,以官營身份搞了很多酒醋面鹽生意,一邊繼續拿錢反哺、擴大海船造船業,幫著強化水軍力量,幹得風生水起。
短短兩年,糜竺的家業就翻倍了,果然還是有科技生產力加持的生意纔好做。
這個時代沒有“專利法”,學別人的技術理論上也不用給錢,但糜竺還算上道,他知道凡是用了諸葛兄弟技術的生意,至少抽出三成純利給諸葛兄弟作爲分紅。具體抽多少,看所用技術的難度評估而定。
諸葛瑾也不可能去查糜竺的帳,一切就是君子協定自覺了。
兩人關係融洽,視察工作也就一路順利。
來到海西縣後,糜竺就先帶著諸葛瑾,視察了他新建的馬場。
那裡圈了一大片靠近海岸、因爲鹽堿而沒法種糧食,只能長點耐鹽堿雜草的荒地。
糜竺介紹說:“此地原本只有荒草和灌木,去歲自從要籌備渡海買馬,我便提前讓人選了些適合馬匹吃的草種,把原有的荒草趁著秋燥焚燒了一遍,撒上新草籽。
種草無需人力打理,只要任其自行繁衍便是。如今長勢還不夠好,到了夏天,差不多就能把買來的遼東戰馬放養了,無需再餵養割來的飼料。
去年子義打通航路就花了兩個月,目前爲止,我們只來得及跑了兩趟,纔剛買回近千匹遼東馬,其中合格的戰馬不過六百餘,其他篩選後只能做挽馬馱馬。
不過關鍵是路線打通了,以後就能源源不斷貿易,每年都能買幾千匹,只要我們拿得出足夠多公孫度想要的貨物,海船運力倒是不用擔心,我這幾年積攢的大船已經夠維持遼東貿易了。”
諸葛瑾看著新建的牧場,一片片都只是青草瘋漲,也覺得有點欠缺。戰馬光吃青草怎麼夠。
不過後世主要的馬飼料,如苜蓿之類,似乎也不是沿海鹽堿地能種的,而且那些都是北方物產。南方要大規模養馬牛羊,難度確實大了點。
諸葛瑾隨便搜索了一下自己腦中關於後世看過的逼站UP主們的素材,依稀想起看華農兄弟和敖廠長的節目裡,有幾期講過在南方飼養草食家畜的飼料。這倆一個是蜀地人,一個是贛南人,他們的方法應該都挺適合南方的。
諸葛瑾心中暗忖:“我記得敖廠長好像考察過四川農科院的一個苜蓿替代品,是從芭蕉還是香蕉改良來的品種,不怎麼結蕉,但是莖稈的生物質含量比較高,牛馬也容易吸收。
以香蕉莖的分量,說是草本植物,能長得跟樹一樣粗大,如果‘樹幹’都能被牛馬消化掉,養分肯定很足,可惜如今天然的香蕉芭蕉品種,莖稈裡的澱粉纖維素含量未必高。
過兩年去了南方熱帶,找找看野生的香蕉芭蕉品種,拿來引種改良,做做實驗也好。莖稈養分多就養牛馬,馬不吃就專養牛,能結香蕉就給人吃,反正不浪費。
目前沒有蕉類植物,還是讓人在草場上多輪種撒些豆子,固氮改良一下土壤也好。”
把思路理順後,諸葛瑾就教糜竺:“目前先種草也沒問題,不過後續鹽堿地馬場擴大後,看看有沒有鹽堿程度不那麼高的,就算稻麥活不了,豆類沒稻麥那麼挑剔,能撒種粗種存活就好,也不圖收多少豆子,至少肥田,豆子連苗帶殼也可以直接養馬。”
糜竺覺得很有道理,把諸葛瑾的這個意見記下,準備下一季就按照這法子擴大嘗試。
諸葛瑾一邊點撥,一邊也沒閒著,就讓隨行的太史慈幫他牽了幾匹遼東馬過來,每匹馬騎上去跑個幾圈,試試感覺,也體會一下遼東戰馬和原本劉備軍中慣用的其他產地戰馬的特質差異。
諸葛瑾這幾年奔波適應下來,馬術已經很好,射箭作爲一項健身運動也練得不錯,只是近戰武藝依然等於零。稍微跑了幾圈後,他就感受到了遼東馬衝刺力或許不強,但用來騎射打遊鬥還是可以的。
真要極速衝刺求刺激,還是得西涼馬或者西域馬。
而一旁的糜竺,也趁著諸葛瑾騎馬體驗的工夫,見縫插針繼續深入介紹他的業務:
“雖然這兩個月交易規模不大,但收穫不小。青州袁譚,素來與主公親善,去年秋天,元龍又依照主公之意、秘密聯絡袁譚出兵瑯琊,從曹操手上搶了臧霸四個縣。
袁譚感激我們,去年臘月的時候,答應把東萊郡位於山東半島最北端的牟平縣(今煙臺)租借給我軍管理。那牟平縣正對沙門列島,乃是良港,有了這座中轉港城,我們的貿易補給便愈發順利,可以節約出很多船艙運載值錢的貨物。
這也多虧了子義,在初次打通航道時,又巡邏了數次,追剿滅殺了好幾股數百人規模的沙門海賊管承的餘孽,袁譚看在把牟平交給我們管,還能有利於肅清沿海殘餘小賊,才順水推舟的。”
青州海盜大頭目管承,是兩年前諸葛亮出使河北的時候,不長眼跳出來,就被趙雲殺了。但趙雲當時沒空去沙門島把殘餘小賊斬盡殺絕,就留到如今。
這次太史慈要確保航海貿易安全,對於剛好擋在航道上的小賊,當然不能放過。肯投降當水兵的就改造後充軍,不肯的直接殺了。
諸葛瑾聽說之後,對太史慈投去嘉許的目光:“子義做事,不愧乾淨利落。”
太史慈:“將軍謬讚,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諸葛瑾又問糜竺:“那你們用來買馬的貨物,主要是什麼呢?是按照原計劃,用海船跟公孫度交換戰馬的麼?”
糜竺:“我沒捨得用新式海船,我也怕新海船的技術外泄之後,導致公孫度坐大,將來縱橫北海,難以制約。所以儘量是用青瓷、鋼鐵等物與之貿易。
但青瓷畢竟昂貴,非達官顯貴不能買。如今此物剛出,還能大量賣出,受人爭搶,一年半載之後,遼東該有青瓷的貴人都用上了,也就不好賣了。我還在琢磨新的走俏貨物。”
諸葛瑾聽了,眉頭微微一皺:“你何必擔心區區公孫度會難以制約呢?只要我們將來有更好的海船,還怕他公孫度一隅之地?
我讓你用新式海船跟他們貿易,還有一層考量,就是爲了有限的、定向的技術泄露後,能誘導公孫度去平定帶方,乃至更南邊的三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