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和糜竺得了諸葛瑾的全面點撥,心中有數之後,終於帶兵先行北上,直奔薊縣,接受幽州的軍事民政工作,跟袁譚留在薊縣的部將張南交接。
魯肅幫諸葛瑾送走糜竺等人後,回到諸縣,彙報了情況,這才順便說起:
“恕我直言,幽州初受主公管轄,諸事繁雜,子瑜兄何不立刻親自北上?莫非是擔心瑯琊這邊不能應付?
萬一子龍與子仲和袁譚留下的舊官,在接收上有些誤會,此地距離薊縣還有足足一千里,一時鞭長莫及,也不便及時處置。”
諸葛瑾笑了,拍了拍魯肅的肩膀:“瑯琊有賢弟在,我豈能不放心?不過我留在瑯琊,正是有要事要辦。一來,我得就近跟袁譚交涉。
就算子龍與張南交接防務有誤會,我去了薊縣難道就能消弭?對張南而言,我們終究是外人,他不會聽的,到頭來還得袁譚給他令諭,不如我們就盯著袁譚,抓大放小。
二來麼,前日和子仲聊到的、把我軍此前的海船捕魚技術、流刺拖網等等,都轉交給袁譚,換取袁譚答應保證每年低價賣給我幽州軍一部分軍糧,此事也要派人到臨淄談妥。我留在瑯琊,便於談判使者往返磋商。
三來麼,我在瑯琊,還便於就近對曹賊做出一些戰術欺騙,至少要換取曹賊今年不會對我軍接管的幽州生出異心——雖說曹軍今年選擇休戰養民,但如果讓他們看到北線虛弱,有可乘之機,他還是有可能鋌而走險的。
尤其是當曹賊知道袁譚已經把幽州讓渡給我們、而主公又成了討逆盟主之後,對他而言,隔斷幽州就不再僅僅是拿下一片偏遠苦寒之地,更是可以掃滅我們會盟的威風,打擊主公在劉璋、劉表、袁譚面前的威望。
原本他能休戰忍住,是因爲收益不夠大,收益變大數倍之後,他還能忍住麼?這裡面,都需要我隨機應變,以利導之,以害脅之,去了薊縣,路途遙遠,騙術出了偏差,也來不及調整。”
如今距離劉備和天下其他討逆諸侯會盟,已經過去一兩個月了,張鬆估摸著也快入川了。
但這次的會盟,劉備只是對內大張旗鼓,對外卻沒有立刻積極宣傳——這也是諸葛兄弟一致勸說劉備如此行事的。因爲他們很清楚,這次會盟,聲勢再大,主要目的還是提升劉備在己方陣營聯盟內部的威望,沒必要急著激怒敵人。
所以,陳琳在芒碭山樑孝王新陵前寫的那篇譴責曹操的新檄文,如今都還沒傳印天下呢,相關事宜,也沒往曹操的領地上宣傳。只要順其自然,讓消息以正常速度擴散到曹操耳朵裡,也就夠了。
也正因爲如此,曹操那邊至今還不知道袁譚向劉備服軟的程度、也不知道袁譚即將把幽州的防務權全權託付給劉備的軍隊接管。諸葛瑾需要打這個時間差,來讓己方更好的做足準備。
而魯肅聽了諸葛瑾如此充分的理由,才知道使君是早就籌劃好了非常深遠的計劃,絕不是一時興起,或者一時躲懶。他也就不再勸說,只是乖乖聆聽諸葛瑾的教誨,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諸葛瑾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吩咐了幾件事情:“對曹操那邊的騙術,不需要子敬操心,倒是跟袁譚這邊的漁業和糧食貿易談判,要勞煩子敬先去安排一下。”
諸葛瑾是說幹就幹的脾氣,安排任務雷厲風行。
此後幾日,魯肅就幫著連夜趕稿,覈算利弊,三易其數,最終拿出了一套跟袁譚軍就捕魚技術交換糧食貿易額度的“條約”,然後讓袁譚派駐諸縣的辛毗立刻帶回臨淄,讓袁譚定奪。
袁譚也是在聽說諸葛瑾親自北上、駐紮瑯琊諸縣、統籌北部三州事務後,才把辛毗派來常駐,聽候差遣的。
這個做法,倒是有點類似於後世往別人的領地派遣常駐的領事、公使。
辛毗拿到諸葛瑾的條件後,大致問了一下執行細節,揣摩清楚該怎麼跟袁譚說之後,就馬不停蹄走了。
四天之後,身在臨淄的袁譚,就接到了辛毗送來的文書。
“諸葛子瑜這究竟是何意?佐治你還是直接說吧,這條文看著如此冗長,誰耐煩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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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譚看了幾眼那些過於細節的條款,就有些頭大,讓辛毗直接挑重點的說。
反正他現在已經擺爛了,已經做好了一兩年內,逐步被劉叔接管邊防的心理準備了。
這也算是一念天地寬,心態轉變之後,很多事情都可以輕鬆些。
後世誰見過大集團老闆,是親自一條條看合同的?還不都讓法務部的幫忙解讀。
辛毗連忙幫著解讀:“子瑜先生的意思,就是他願意把徐州軍和揚州軍此前用了數年的流刺拖網捕魚之法,以及其他一些改造沿海漁民所用漁船的技術,統統轉讓給我軍。
他們瑯琊方面負責派出工匠、計吏,幫我們統籌規劃改造,手把手教我們的工匠手藝,如果能順利推廣,青州沿海總也能額外多養活數萬戶漁民,節省出數萬戶口糧。
而子瑜先生也不白要我們多省出來的口糧,他只是要求我軍,每年承諾按保底價販賣給他們三萬戶的口糧。他們自會派沙船來東萊和北海沿岸的港口承運、付給我們約定的價款,可以用銅錢結算,也可給絹帛或瓷器茶葉結算。”
袁譚原本以爲諸葛瑾是要一次性給他一個技術、從此每年從他那兒無償拿糧食,那樣的話他還是挺心疼的。
聽辛毗一解讀,原來不是白拿,而是要一個長遠保證,保證每年不漲價、足量供應賣平價糧,這樣就相對可以接受了。
袁譚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問重點:“他這條款裡,寫的價錢是多少?”
這些關鍵數據,辛毗一路上早就反覆看背熟了,立刻應聲答道:“目前出到的是每石二百錢……倒是比正常年景低了些。不過若是豐年,穀賤傷農,也賣不到二百錢一石。”
東漢在天下大亂之前,正常年景谷價在二百到四百錢每石之間波動,二百屬於比較便宜的年份。
極端穀賤傷農的年份,跌破一百錢的也有,但那得是連續幾年全國性大豐收的情況,非常罕見。
漢末自從天下亂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糧食便宜到二百的時候,諸葛瑾壓得還是比較低的,肯定要袁譚稍微補貼一點。但諸葛瑾給了他新技術,後續還有其他合作,算是互利,袁譚也只能接受。
畢竟趙雲可是在幫袁譚守他原本靠自己已經守不住的領土。
“也罷……這個價錢倒也能忍,就應了吧。”袁譚嘆息一聲。
辛毗連忙幫著開解,分析道:“主公不必過於擔憂,既然諸葛先生承諾了每年一定會買那麼多糧,價錢、銷路、時間都定死了。我軍完全可以學習先漢桑弘羊時設立平準倉之法,提前儲備調蓄。
如此,應該不會虧太多。而諸葛先生提供的技術,卻能讓沿海之民廣受其利,未來說不定還能把更好的海鹽製法也教給我們。”
袁譚聽完,這纔好受了些,就吩咐把相關糧食貿易和漁業開發工作,都交給北海太守崔琰去辦。
辛毗達成了使命,連忙又回瑯琊覆命,把雙方談判的結果敲定。
諸葛瑾很快讓魯肅跟崔琰對接,把該給的技術資料都提交過去,該派出的技術指導人員和負責管理工作的計吏,也都一併派去。
青州的北海、東萊二郡,海岸線漫長,即日起便由官府開始牽頭改造,改良現有漁船,廣織新式網具,籌措餘糧建立常平倉,以待糜竺派人來貿易。
話分兩頭。
諸葛瑾在瑯琊,跟袁譚進一步磋商、合作的同時,趙雲和糜竺也很快到了薊縣,開始實際接受幽州各郡縣的治權和軍事邊防指揮權。
聽命於袁譚的大將張南,此前跟周瑜、太史慈也合作過一兩年了,對劉備軍將帥印象還不錯。
他雖然沒見過趙雲,但此番趙雲來接收時,也比較心細。路過新築的天津城時,特地請了周瑜跟他一起來一趟薊縣,作爲中間人牽線介紹認識。
有周瑜居中撮合,張南和趙雲的交接非常順利。防務上,沒有出現任何摩擦。
民政方面,糜竺也很快掌握了幽州主要各郡的錢糧情況,整個過程沒有超過一兩個月。
在接管了錢糧後,摸清了底細,糜竺一邊組織貿易船隊,往薊縣和天津的府庫運入財帛,一邊從袁譚那兒走渤海海路逐次調運糧草。
然後,糜竺還按來之前、諸葛瑾的指示,分出了一些精力,發掘拉攏幽州本地在野的人才。
幽州之地的人才,大多數此前都給公孫瓚效力過,後來又被袁紹拉攏過,有點本事的大多出去做事了,“野之遺賢”可謂少之又少。
不過,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比如在右北平郡,徐無縣等幾個縣,就有些百姓在燕山之中結塢堡自守,而且頗有在野賢士主持。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徐無縣的田疇,此人原本是幽州牧劉虞的別駕,十一年前被劉虞派去長安朝廷覲見時,走到半路上,其故主劉虞被公孫瓚殺了。
田疇無法實現使命,只好回來,頂著公孫瓚的威脅給劉虞收屍,隨後退到徐無燕山之中隱居,帶著周邊數縣百姓脫離官府統治,自給自足。袁紹滅了公孫瓚後來找田疇出仕,田疇也沒去,一直化外自治至今。
如今幽州已經歸了劉備統治,自然是不允許右北平郡內有好幾個縣脫離官府統治搞自行治理的。所以諸葛瑾給了糜竺一個任務,讓他到任之後,就要聯絡團結這些人,把他們重新拉回劉備的統治之下。